秦戈不用猜就知道紙盒裏有給自己的禮物,但猜不到具體是什麽東西。當那個八音盒被陳棲葉拿出來展示給他看,他覺得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陳棲葉正坐在臥室的書桌前。他的手機架在略高處形成視覺差,顯得蛋糕很大,自己的臉和身子略小巧。展示之後他把八音盒放在蛋糕前方也沒影響整個視覺構圖,然後故作神秘地告訴秦戈,這其實是杜欣怡的心意。


    秦戈這才知道杜欣怡幾天前特意來了趟杭城,把修好的八音盒物歸原主。陳棲葉現在一手握住八音盒外殼,另一隻手撥動發條,這個年代久遠的盒子就響起清脆而又簡單的旋律。新時代的年輕人隻會覺得挺好聽,隻有他們知道這其實是首歌。


    一首同樣上了年紀的民謠。


    秦戈靜靜地聽,陳棲葉靜靜地放。一首簡簡單單的《董小姐》打破了時間和空間,杭城的清晨和歐洲的夜在這一首歌的時間裏融合。


    “杜欣怡那天還跟我說,你上高中的時候心比天高,民謠在選秀節目裏火了之後有很多人出《董小姐》的翻唱,你一概不聽,還要吐槽‘這幫人懂什麽啊,老子給人唱《董小姐》的時候,他們連民謠是什麽都不知道。’”


    陳棲葉把秦戈年少氣盛的模樣學得活靈活現,秦戈現在當然不會這麽淺薄的吐槽了,民謠在這個年代也不火了,沒落了。


    “所以……當我在側臥裏發現了這個,我覺得有必要給你準備個複古點的節目。”陳棲葉有備而來。他把手伸出鏡頭外,再抽回來,手裏多了把吉他,正是秦戈好多年沒彈都已經落灰了的那一把。


    秦戈徹底精神沒有睡意了。都不用彈,陳棲葉這些小把戲就夠他驚喜的了,陳棲葉故作熟稔地掃弦,一本正經道:“先說好,我就隻硬著頭皮練了一首,不提供點歌服務,唱得不好也不接受批評。”


    秦戈怎麽舍得挑剔呢,提前給陳棲葉鼓掌。陳棲葉把蛋糕上的蠟燭點上,關了燈,蠟燭的光芒無法照亮整個房間使得背景昏暗,卻像演唱會上的那束聚光燈,將觀看者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彈唱者身上。


    陳棲葉說:“記得許願 。”


    “這《是首情歌》。”陳棲葉有些俏皮,又有些緊張,但更多的是躍躍欲試,兜兜轉轉,終於輪到他給秦戈唱首情歌。


    陳棲葉低眸,目光從手機屏幕裏的秦戈挪到吉他上,彈和弦的同時送上第一句,也是這首歌裏重複最多的一句:“還是很喜歡你。”


    秦戈在聽到的那一瞬間著實心動了一下。


    他的唇角根本落不下來,一隻手托著腦袋,聽歌的姿勢和陳棲葉的唱腔一樣慵懶隨意,心跳聲卻從未有過的真實。


    “還是很喜歡你。”這是歌詞,也是陳棲葉的心裏話。這首歌跟普希金的《我曾經愛過你》異曲同工,狂熱又克製,迅猛又內斂,“像昨夜的大雨落入森林,小心翼翼又沾沾自喜,像藏在詩篇裏的最後一句秘密,從此你不像我,我不像你。”


    這是陳棲葉最喜歡的四句,也是秦戈聽完後印象最深刻的。陳棲葉彈吉他的技術跟秦戈完全沒辦法比,盡管連著偷偷練了好幾天,但旋律還是斷斷續續的,和他那並不太著調的舒緩歌聲一樣,笨拙,羞澀,但又無與倫比的真誠。


    秦戈微眯著眼,在時間無常的輪回裏,享受這首情歌。


    秦戈換了個姿勢。他把手機放在床頭,身子往床下滑坐到地板上,雙手抱住膝蓋像擁抱著陳棲葉。他沒叫停,陳棲葉就一直唱,重複那句“還是很喜歡你”,唱到蛋糕上的蠟燭熄滅。陳棲葉的吉他聲終於停下,秦戈輕輕開口,動嘴唇而不震動聲帶道:【我也喜歡你】。


    陳棲葉看得懂,笑著,眼淚卻控製不住地溢出,在溫馨的氣氛中略顯古怪。他不希望秦戈掃興,就沒急著開燈,還是在黑暗裏問:“你許了什麽願望?”


    秦戈仰頭沉默了一小會兒,再看向一片漆黑的手機屏幕,說:“我沒什麽願望。”


    秦戈是認真的。他不再是八年前哭著說自己沒有愛情了的男孩,他長大了,和家人不再有隔閡,有一份實實在在的事業,他的愛情也回來了,他現在幸福的不能再幸福,圓滿的不能再圓滿。


    這絕對是個美好的結局。陳棲葉卻覺得心疼,用手指撫摸秦戈的臉,所能觸碰到的卻隻有冰冷的屏幕。


    “不行,你必須許一個願望,”陳棲葉強硬,也有強硬的底氣,“你別看不起我,你現在就是想要星星,我都能買到命名權送給你。”


    秦戈被陳棲葉的財大氣粗逗樂了,連連擺手說自己不需要他摘星星月亮。陳棲葉不依不饒,催促他快點完成生日儀式,秦戈被逼無奈,隻得實話實說道:“我的願望實現不了。”


    陳棲葉不相信,一定要秦戈說出來。


    像是和秦戈有心靈感應,陳棲葉知道自己靠近了,從未有過的近,近到能觸及秦戈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最不能說出口的遺憾。


    “我偶爾會希望……這一切是個故事。”秦戈側著臉,頓了一下後才和鏡頭對視。


    他連忙解釋,說他當然能分得清虛擬和現實,所以隻是有時候、有時候,並不經常的偶爾,無人陪伴的深夜,孤枕難眠的淩晨,做了個奇怪的夢醒來之後,當他一個人麵對這個真實的由物質組成的世界,他才會小小的懷疑一下,或者說是希望——希望這一切不過是個故事。


    而如果這一切真的僅僅是個故事,那他們……


    “……那我們分離的八年就隻是寥寥一翻頁,而不是沒有彼此的每一天。”


    秦戈又側開了臉。


    等他回過神,陳棲葉還是沒有開燈,也沒有說任何話。


    秦戈有些慌了,扶額,又無語又好笑。一直以來他都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十八九歲的時候天天把“我心裏空落落的”掛在嘴邊並不是真的缺乏安全感,而是為了哄騙陳棲葉給自己摸,滿足與生俱來的動物本能。他也沒想到自己內心深處會有這種想法,他都要重新認識自己了,而當這些念頭被挖掘出來展示給另一個人看,他又如釋重負,連年少時期才有的孩子心性都失而複得。


    “喂,陳棲葉,開燈。”秦戈拍拍手機的攝像頭,正兒八經地教育道,“咱們別整文藝青年那一套了,都是理科生,要相信科學知道不?誒喲,一說到這個我就想到當年的高考作文,什麽真實又虛擬的,好不容易湊夠字數還判我離題,這創傷太大了,想想都心痛,誒喲,頭疼,頭疼死了……”


    秦戈“嘶——”聲,指腹摁揉太陽穴,裝得很像那麽一回事。沉默良久的陳棲葉終於開燈了,蛋糕還是那個蛋糕,陳棲葉的臉上卻掛著未擦幹淨的淚痕,微屏著呼吸防止發出抽噎的聲音,看得秦戈真心疼。


    陳棲葉笑得有些勉強:“我是不是又把你的生日搞砸了。”


    “不會,我很開心。”秦戈搖頭,注視著陳棲葉泛紅的眼尾。


    “這個願望確實沒辦法幫你實現呢。”陳棲葉抱歉地呼出一口氣,更內疚了,殊不知自己現在的模樣最能撩撥秦戈的欲望,他越是可憐,秦戈越想欺負。


    秦戈躺回床上:“那我們換個簡單的。”


    陳棲葉擦了把臉,眼眸裏還有淚光。但他看向秦戈的眼神很堅定,認定秦戈不管提什麽要求,他都不會拒絕猶豫。


    秦戈說:“你把衣服脫了。”


    陳棲葉頓時止住了還想往上湧的眼淚:“???”


    秦戈沒開玩笑。見他一動不動,就又重複:“脫。”


    陳棲葉茫然四顧。對現實產生懷疑的人從秦戈變成了他,想不明白原本傷感的氣氛咋說變就變,連個過渡都沒有,就進入了成人時間。


    “快。”秦戈不打算放過他,故意沉下嗓子冷漠道,“別讓我說第三遍。”


    陳棲葉還真被唬住了,站起身,往後退了兩步讓鏡頭能完全拍到自己,聽從秦戈的指示把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脫掉,那塊小蛋糕剛好擋住了他最隱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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