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眾神得知這殘忍的事實後,屋內陷入一片死寂。


    除了新生的神崽子不知所謂的哭嚎著,但即使如此他也能感受到大人們的不對勁,從而放低了哭泣的聲音。


    賽特看著自己剛剛出世還光溜溜的小侄子,和那剛當上父親又痛失所愛,成了遺孀的哥哥。


    一時之間悲喜交織,世間的疾苦總是讓人苦不堪言,即使是神明,也毫無例外。


    誰也沒料想到一代太陽的手裏有一截混沌之蛇的蛇骨,那是黑暗的本源,亦是可以吞噬一切的存在。


    賽特早年期間曾幫太陽神拉駕駛著巡視世界的火焰車,而到了夜晚則登上一輛遊離在虛無空間裏的帆船。


    作為至高神權利的一部分,他被賦予了超然的地位與力量,從而有一段時間跟隨著太陽神一起,為世間驅逐黑暗。


    而太陽與混沌之蛇阿波菲斯的爭鬥無休無止,從未停息。


    混沌神阿波菲斯試圖在太陽神每一個死去的黃昏,將其吞沒,但沒有任何一次得逞過。


    同樣的,作為光明與世間萬物的造物主來說,每一天夜晚他都必須擊退阿波菲斯試圖混淆世間的蛇尾。


    這期間的艱難,與太陽神並肩站立過的賽特是有目共睹的。


    盡管他對一代太陽的崇拜和信仰已盡數被其摧毀,但骨子裏對混沌之蛇的恐懼,卻深深的留了下來。


    所以當他看見男人手裏那一截熟悉的、足以吞噬一切顏色翻湧的灰霾時,整個人從頭涼到了腳。


    他終於明白作為拉神右眼的凱特去了哪裏。


    凱特早已被混沌之蛇同化成一團翻滾的灰霾,她成為了阿波菲斯身體內的一部分。


    不再擁有屬於自己的神格,不再會有神明的記憶,她隻是一團隨著混沌無意識填充自己的灰色。


    可悲又可憐。


    賽特從未有過的感同身受,以至於他的心髒被一隻大手緊緊的捏住而無法呼吸。


    從太陽神火裏鑽出來的神明尚且不能抵禦混沌之蛇堪堪一擊,更何況他們這些體內沒有太陽神火的神明。


    當那一小截混沌之蛇的蛇骨被一代太陽麵無表情扔下來時,站在他身邊的男人動了。


    混沌之蛇的蛇骨所經過的地方會吞噬一切,包括萬物空間乃至時間都會化為烏有。


    對此一直用燃燒著神格作為代價的一代太陽,才能將其握在手中。


    但即使這樣,他也不能太長時間的持有,因為混沌開始將他無法顧及的周圍空間全部吞噬,連帶著他的影子一起。


    這注定是一場沒有任何意義的犧牲。


    賽特看著鄭嚴序冷峻沉穩的朝著那截混沌骨奔去,而隨著混沌骨所劃落的地方都開始出現一個又一個破損的大洞。


    那些大洞像是被火燒焦的紙片,擴張的速度快的驚人,以至於賽特很清楚的看見了混沌之蛇阿波菲斯從中滑過的瞳孔。


    陰冷的,不帶一絲感情的陰霾。


    而接下來的一切實在是太過混亂,他隻能憑著本能去躲避混沌之力所帶來的傷害。


    即使鄭嚴序有心去護著他,男人依舊很快應接不暇,並迅速被混沌所包圍。


    望著很快就被黑暗所掩蓋的落日,賽特絕望的無以複加。


    上一任太陽神實在是太了解對手的弱點,他知道太陽即將死去,此時此刻利用死敵殺死鄭嚴序,無疑是最佳的時機。


    更何況……男人也義無反顧的抓住了那一小截蛇骨,宛如撲火的飛蛾。


    他必須燃燒自己,以此來抵消無窮無盡試圖擴散的混沌之力。


    這是個極其痛苦的過程,蛇骨不到最後一刻是不會放過男人的。


    它會像一條吸血蟲一樣,吸幹鄭嚴序身上最後一點可以燃燒的太陽神火。


    直到他徹底隕落,連帶著那一小塊蛇骨重新歸於死寂。


    賽特就那樣眼睜睜的看著鄭嚴序來不及說一句話,炙熱的力量從身體內爆發,灼燒掉了他那身好看的外皮。


    而麵部變的殘缺不堪的瞬間,男人突然回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那裏麵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賽特讀懂的瞬間,隻能將哽咽強行憋在嗓子裏。


    照顧好宋承和他們的孩子。


    這也是鄭嚴序想都沒想便朝著蛇骨衝去的原因,他和宋承的孩子不能生活在一片混沌裏。


    他也不想宋承化為一片灰暗,然後彼此在阿波菲斯的身體裏遊離,擦肩再錯過。


    當暴風雨開始來臨,阿波菲斯看著越來越縮小的空間蟲洞,不甘心的怒吼聲響徹天地,然而卻被驚人的雷聲瞬間掩蓋。


    賽特已經記不得這風和雨刮了多久下了多久,隻知道一切停下的時候,四周已經沒了男人的身影。


    鄭嚴序已經和混沌歸為了虛無,徹底的隕落了。


    “太陽神用千萬分之一創造了我們,而剩下的……”


    “則全部用來抵禦混沌之蛇的攻擊。”奈芙蒂斯失神的喃喃道。


    他們一直都知道混沌之神阿波菲斯的傳說,但從未像今天一樣,感受到它無以輪比的威懾力。


    此時窗外天空開始泛白,太陽不知什麽時候又再度緩緩升起。


    而毫無溫度的光線,透過沒有遮掩實的布簾照射進來,將眾神顏色盡失的臉麵照的宣明。


    宋承就那樣抱著剛剛出生的荷魯斯,泛紅的眼眶裏再也流不出來一滴淚來。


    他隻是微微側過臉去,注視著那即將高掛的太陽,那是昔日他滿心滿眼,期盼著丈夫回來的時辰。


    但今天沒有了,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青年望著窗外的神情令人忍不住落淚,那樣的孤獨而哀傷。


    奈芙蒂斯剛想開口說些什麽,但青年沙啞厲害的聲音卻輕輕響起:


    “天亮了,各位請回吧。”


    眾神一愣,這樣的情況下他們都情緒複雜的說不出話來,更何況安慰的話呢。


    他們欣喜而來,又帶著悲痛的心情離去。


    轉眼間房間裏隻剩下垂淚的奈芙蒂斯,一臉擔憂不敢離去的哈托爾,還有滿身是傷的賽特。


    “……宋承,我,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但是……”


    奈芙蒂斯忍受不了這死寂般的沉默,她想讓青年不要那麽難過。


    可是就連她一開口都帶著哭腔,一切的安慰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宋承這才遲鈍的轉過頭來,看向她的目光平靜的像一潭死水。


    “當新生的太陽升起時,舊日的太陽就會落下。”


    青年莫名的說了這麽一句話,突然悲涼一笑。


    “原來他早就預料到了自己的死亡。”


    眾人皆一愣。


    至高神的神聖與唯一性,注定了上一任與下一任交接時,舊日隕落,則朝陽東升。


    這就是為什麽男人能知道荷魯斯的出生時間,盡管它並不準確。


    但這孩子的降世,卻伴隨著父親的死去。


    宋承到現在都沒有敢去看這孩子一眼,盡管他就乖乖的趴在青年的懷裏,不哭也不鬧。


    如果他早點知道,恐怕誓死都不會願意懷上這個孩子吧。


    一生下來就被冠上複仇之神的荷魯斯啊,宋承的心止不住的滴血。


    不知道是為了男人,還是為了這個生來不易的孩子,亦或者為了有了新生又痛失所愛的自己。


    “殿下,如果您想要緩一緩……孩子還是交給我吧。”


    哈托爾走過去輕聲道。


    宋承沉默著將荷魯斯交給了哈托爾,孩子一離開父親的懷抱就忍不住哼唧,帶著委屈的啜泣。


    哈托爾溫柔的拍了拍孩子,眼淚卻掉在了荷魯斯的臉頰上。


    “哈托爾。”


    就在哈托爾即將抱著孩子離開的時候,宋承忍不住開口問道:


    “崽子他……長什麽樣子?”


    哈托爾一愣,隨後連忙回道:


    “殿下您可以自己看看的,他有著一雙黃金之瞳,比他父親還要璀璨漂亮的顏色。”


    宋承心一顫,他想到了在那古神話的夢境裏,伊西斯那雙淡金色的眼眸,泛著柔情和愛意的眼睛就是喜歡注視著自己。


    他又騙了我,孩子明明跟他最像。


    宋承不知該哭還是笑,他終於明白陳飛沉痛失林喚,卻假裝豁達提起愛人時,那一瞬間的恍惚。


    隻要提起一次,心髒就會疼一次。


    “不用了。”宋承搖搖頭,他已經可以想象得出孩子的臉龐了。


    那必然是一張像極了父親的臉,無論是眼睛還是五官。


    宋承不敢去看,他怕再度落淚。


    哈托爾隻好黯然的抱著不安害怕的孩子離開。


    房間裏隻剩下天空與大地之子三人,奈芙蒂斯受不了悲痛,緊接著也轉身出了房間。


    “……宋承,我感到很抱歉。”賽特沉聲道。


    宋承無力的笑笑,好半天才開口道:


    “賽特,我不知道該對你說些什麽才能表達我現在的心情……”


    “明明我們上一秒還在打牌說笑,而下一秒……我就失去了我的丈夫。”


    宋承喃喃道,“說實話,我不相信他就那樣丟下我和荷魯斯不管了。”


    “這不是他的作風。”


    “賽特,你告訴我。”宋承猛的抓住了床沿,試圖站起來。


    賽特心裏一驚,連忙將其扶住。


    而青年卻雙手泛白的捏緊了自己弟弟的衣角,幾乎無法承受的開口道:


    “鄭嚴序他……並沒有死對不對?”


    賽特渾身一僵,突然想到了什麽,臉色微變。


    “也許你說的對。”


    “主神他並沒有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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