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之豌望見謝雪梨,本想上前打個招呼。


    她耐心等待。


    謝雪梨和大使館參讚的交談,很快結束。


    參讚坐入使館車中,車門關上的那一刻,車內那一名我方高階武官,竟然向謝雪梨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謝雪梨並沒有回禮,臉上甚至沒有一絲波動。


    她高挑迷人,有著異常明媚的美貌,桃花眉目間,泛出一些憂傷的神色,在尼泊爾豔目的日落中,更加鮮明。


    岑之豌試圖猜測,但首先,謝雪梨老板,恐怕絕不是什麽單純的愛國商人。


    “雪梨姐?”岑之豌滿頭的問號,幾乎不需要偽裝驚訝,“你怎麽在這裏啊?你遇到什麽麻煩了嗎?那輛車,是不是使館的……”


    謝雪梨對岑之豌在尼泊爾的出現,沒有分毫驚訝,或者說,有種更深沉的情緒,徹底蓋過了訝異。


    “你都長這麽大了。”謝雪梨輕道,說給她自己聽。


    岑之豌尷尬地笑了一下,不明所以,她這個妹妹屬性,果然很難擺脫,“可……可不是嗎。”


    謝雪梨又將她看了一圈,仿佛是第一回 見她,需要重新認識,好好估算彼此的距離。


    岑之豌心裏發毛,忽然想到剛為楚影後哭了一場,原來謝雪梨是看這個,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地說:“我有點難過的事情。”


    謝雪梨問:“楚幼清?”


    岑之豌點點頭,繼而趕緊搖了搖,不願暴露想法,“才不是。”


    謝雪梨對此不做評價,又問:“你媽呢?”


    岑之豌搖搖頭,一帶而過,“不知道。”


    她這個“不知道”的意思,代表“我媽就那樣唄,還能怎麽樣呀”。


    主要還是謝雪梨問得奇怪。


    ……她也不認識我媽,怎麽就“你媽呢”,搞得老熟人一般。


    岑之豌之前的問題,還沒得到回答,轉個彎兒,孜孜不倦套話,“雪梨姐,你在尼泊爾,真的沒什麽事情吧,一切都好吧……參讚能幫到你嗎?”


    “當然。”謝雪梨覺得,岑之豌這個孩子,有點娶了媳婦,忘了娘。


    不知道?


    岑曉秋是你親媽,你不知道??


    岑之豌在謝雪梨心裏,被踢成個球。


    ……實在太像了。


    ……和我一樣,沒良心。


    ……唉,曉秋這些年,是怎麽過的……


    謝雪梨看岑之豌,越發覺得漂亮可愛,楚楚惹人憐愛。


    岑曉秋和別人,是斷斷生不出這樣孩子的。


    她心情莫名好了些,敷衍道,就像大人出於保護,永遠不想年幼的孩子知道某些真相,“大使館當然能夠幫助我,畢竟,我是一個愛國商人。”


    岑之豌差點信了她的邪,比較氣憤,“雪梨姐,我看見武官向你敬禮,你還有別的身份,為什麽來這裏,楚幼清的案子,是不是另有隱情?”


    謝雪梨輕咬唇角。


    這個孩子,怎麽這麽聰明呢……


    還很膽大包天。


    ……太像了。


    ……和我一樣。


    ……唉,曉秋這些年,是怎麽過的……


    岑之豌簡直看不下去,謝雪梨的內心,仿佛一直在吐槽她,至於吐槽什麽,絕對沒有好話。


    可當下,有求於人,她本不該如此激進的對話,但事關楚幼清,一時半刻,都不能等,她必須盡早知道任何可疑了,不然,會煎熬死。


    “雪梨姐,我嘴很緊的。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楚幼清……難道不是意外?”


    謝雪梨終於從她身上,挪開了一會兒目光,“不知道。”


    岑之豌營業微笑,繞到人家身邊,輕言軟語,“雪梨姐,你不告訴我,我會在我媽麵前,說你的壞話哦。”


    嗬嗬。


    岑之豌從小到大,見過多少人想追求岑曉秋。


    她閉著眼睛,聞都聞出來啦!


    加之上次,岑曉秋親自出任務,頸動脈受傷入院,岑之豌夜半三更去探訪,也是遇上謝雪梨,天底下,哪有這麽巧合的事情?


    不得了。


    雪梨姐還故意送我照相機呢,當時怎麽沒看出來??


    利用我……


    ……太像了。


    ……和我一樣,不但聰明,而且膽大包天。


    媽媽說不定,會挺喜歡她的呢……


    岑之豌變本加厲,“雪梨姐,我媽最喜歡我了,你想追她,得先過我這一關。”


    謝雪梨心道,我可是比你早過關。


    “豌豌,你在《超腦》裏,表現很不錯。”


    “謝謝首長!”岑之豌半開玩笑,保持警覺,別想拍我馬屁啦。


    謝雪梨四下看了看,忽然湊在岑之豌耳邊,用類似唇語的方式,說道:“楚幼清用的那套威亞設施,還在道具組。我們不想打草驚蛇,所以沒有交給當地派出所保存。從現在開始,你要裝作不知道的樣子,保護你喜歡的人。你在警校學了那麽久,不要讓我失望。”


    岑之豌已經很有心裏準備,聽到謝雪梨這樣說,依舊難以自持的,張大了烏黑明亮的眼眸,迷茫道,嬌唇顫抖,“……清清做錯了什麽。為什麽有人要害她。”


    “對不起。”謝雪梨輕柔地說,帶著深深的惋惜,“我必須離開醫院。你記住,當我再次聯係你之前,你不可以擅自行動。這是命令。”


    “我會給你一個交代,還有一點忠告,如果你愛一個人,就永遠都不要離開她,不管出於什麽樣的理由。”


    岑之豌猶豫片刻,輕點點頭,“是。服從命令。”


    作為一名長官,謝雪梨已經說了太多。


    她記不得自己,對任何一個人,說過這樣多來自心底的話……


    除了岑曉秋。


    不過,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


    謝雪梨走後,岑之豌一副無事瞎晃蕩的無知少女模樣,將整個中尼友好醫院,前前後後,走了一遍。


    一些她很熟悉的細節,映入眼簾。


    醫院中,派駐了便衣警察,或者是執行特殊勤務的軍人。


    保護楚幼清?


    這簡直是大動幹戈。


    岑之豌思來想去,楚幼清是得罪了什麽人?還是那位嶽父大人,還在看守所準備上訴的楚沛先生,得罪了什麽人,禍及無辜?


    全都不太對。


    時間對不上。


    這種舊恨,要報複,早就報複了。


    若是新仇,何至於搞到特勤出動的境地?


    岑之豌越考慮,越是冷汗漣漣。


    楚幼清近些日子,生活中最大的波動,無非是和岑之豌結了婚。


    難道……


    問題是從岑之豌家這邊出來的??


    不行!


    我得去問問媽媽!


    岑之豌心中一片焦灼,她感到自己快要理智,無法冷靜思考。


    嘟嘟,嘟嘟!


    岑之豌機械性的,接起手機,“是我……”


    楊嘉寶大聲疾呼,“岑豌豆同誌,你在哪兒啊?!我們到了!你一定要堅持住!我都聽說了。”


    岑之豌怔神,“你到什麽哪兒?聽說什麽了?”


    楊嘉寶那邊風聲巨大,如同一個風洞內部,她捂住話筒,“……我到尼泊爾了!還有你媽!岑豌豆,我家跑印度的運輸飛機,被征用了,中轉尼泊爾,運送一隊武警,百來號人,你媽還有好幾個領導帶隊,我們都下飛機啦。”


    岑之豌心口跳動誇張,信息量有些大,隻能先抓住其中最離奇的一點,“你來幹什麽?”


    楊嘉寶罵道,不由分說,“這是我家的飛機!我想來就來!”


    岑之豌點點頭,“中尼友好醫院。”


    楊嘉寶向遠處張望,低聲道:“我騙我爸,要熟悉業務,才上的飛機,你媽她們先走,我等武警大部隊走了,這邊卸了貨,我就過來。”


    掛上電話,岑之豌心慌慌。


    說不上來的,意識到,是有種什麽行動,箭在弦上,要收網的節奏。


    可她不能說,更不能問。


    這是紀律。


    上峰會將她能夠知道的,告訴她,比如謝雪梨透漏的消息。


    僅此而已。


    然而,岑曉秋來了。


    是親媽。


    岑之豌就這麽一次機會,她要去問岑曉秋,去把握住機會。


    她從來不是一個多事的人,一切興之所至,好玩罷了。


    為了楚幼清,她生出許多義務和責任。


    以前,她害怕這些沉重的東西,人生負擔,影響快樂,所以,永遠是一個妹妹。


    現在,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隻有楚幼清,是真實的重量。


    岑之豌抖擻精神,美輪美奐,飄入楚幼清的病房。


    她今晚可能要晚些回來,必須做到萬無一失。


    蓮方瑜總監嚇了一跳,從沙發上蹦將起來,這個岑流量剛放下狠話,出去沒多久,怎麽又回來了,“你還想怎麽樣?!”


    岑之豌四麵觀察這間病房的視覺盲角,特別是窗戶外麵的一些典型射擊位置。


    不錯。


    我方特勤訓練有素,占據了幾個危險點。


    岑之豌順手將窗簾拉得更緊,轉身,對病床無法起身的楚幼清,心平氣和道:“我想親你了。”


    純屬挑釁。


    蓮方瑜總監渾身發抖,事情已經發展到單純發泄生理欲.望了嗎,這個時候還要,簡直不忍卒睹楚影後的處境,“岑之豌,你可真是好樣的……你給我滾出去!”


    楚幼清倒是非常鎮定,仿佛岑之豌一番無情話之後,任誰也不能再輕易波動她的心弦,淡淡道:“方瑜,你先出去。”


    如此,外人便就不好插手。


    蓮方瑜總監甩門而出,放話道:“我就在外麵!不要亂來!”


    門狠砸上。


    岑之豌輕呼出一口氣,拍了拍薄肩上沾染的白色石灰粉,關門震下來的,“楚幼清,想我嗎。”


    楚影後隻道:“我讓方瑜出去,是不想讓別人看你的笑話。”


    岑之豌仿若未聞,走過來,在她床邊坐下,指尖輕展,捏住楚幼清優美的下頜,探身在她紅唇上吻了一口。


    很深,很用力,卻很短暫。


    “怎麽啦,不給親。”岑之豌自己先說道,“你下麵沒有感覺,上麵還是有的吧……你還是一樣漂亮,很性感,你知道嗎?……”


    楚幼清平淡地打開她的手,“夠了。”


    岑之豌笑道,比任何時候都好看,“別這樣。我們還要在一起很久。我對你,還很有興趣。楚幼清,我們應該保持身體接觸。我覺得,結婚那天晚上,你做得很對。如果我們不上床,我可能早就離開你了。”


    楚幼清無動於衷,“我現在滿足不了你。你可以走。”


    岑之豌拍拍她的手。


    啊,姐姐都瘦了……


    隻是一個晚上而已。


    堅持說道:“怕狗仔啊。不想被他們勒索。”


    岑之豌起身,“我喜歡你的味道。晚上洗個澡,等我。”


    她頭也不能回地走出門,迎麵撞見蓮方瑜總監。


    “我隻是親了一下。”岑之豌無所謂。


    禽獸!


    蓮方瑜當然知道,都聽見楚幼清掙紮著,微哼幾許,難道是舒服嗎,當然是恨死你啦!!


    岑之豌道別。


    蓮方瑜走回病房,重新關上門,額頭抵住門板,爆發,“氣死我啦啦啦吼!!”


    “幼清,我真佩服你,你可真能忍啊!”


    蓮方瑜坐回沙發,拿出筆記本電腦,瘋狂工作。


    楚影後不語,拿起手機,刷了兩下,便放回床頭櫃,枕著手臂,側倚著躺下。


    ……假裝沒有被氣到。


    其實,氣冒煙了……


    岑之豌出了醫院大門,她自有辦法找到岑曉秋。


    坐進出租車,岑之豌凝望著醫院,歎出一口氣。


    ……姐姐怎麽一點都不生氣呢。


    難道是我不夠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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