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趙歌懶得再廢話,命人將這兩人拖下去。


    趙國侯世子擔憂地道:“詠月,你莫要做酷吏。”


    燕趙歌道:“不會的,表兄。我會輔佐長公主,一直到當今親政為止,如何會為了這些王八蛋東西而擔上酷吏之名?”


    趙國侯世子再是擔憂,也隻能相信燕趙歌的話。


    “放糧的事如何?”


    “一切順利,許是有羽林衛坐鎮的原因,還沒有意圖搶糧者。”趙國侯世子道。


    這是之前安排好的,今日天一亮便開始在安邑城南門放糧賑災,晌午動手之前又結束了放糧。燕趙歌本以為七百羽林衛今日晚上才能到河東,卻沒想到會這麽快,還附贈了虎賁營。她推斷,能來得這麽迅速,除了有羽林衛一人雙馬晝夜不停的原因,另一方麵也是靠了燕寧盛一路奔波,怕是累壞了。


    燕趙歌想到燕寧盛走之前信誓旦旦說要再回來幫她做事,就忍不住一笑。


    不過羽林衛來得這麽迅速,倒省了不少功夫。晚上殺人的話,怕是會有渾水摸魚之輩。


    “不過領糧食的百姓很多,又有其他遭災了的鄉縣的百姓,恐怕會有人多次領糧,隻為了吃飯倒也還好,就怕其心懷不軌。流民也比我們剛到河東時多了不少,長此以往下去,河東不安。”趙國侯世子道。這也是每一次災情之後的大難題,流民要如何安撫,災情解決後又要如何,不能隻給他們糧食吃,不然養出一堆懶漢來可就得不償失了。但若是做事,這些人又未必能做些什麽。


    燕趙歌沉思了起來,她在房間了轉了幾圈,道:“表兄,您先去安排,我得好好想想。”


    河東狀況比她來之前想象得更糟,本是打算糧食下放到鄉縣去賑災,雖然知道肯定會有黑手,但也別無辦法,隻要不太過貪婪,她就隻當看不見。隻是河東現在爛成這個樣子,下頭的官吏能不能用還是兩說。


    斬草除根才是正理。


    “燕侯,李二求見。”


    燕趙歌怔了一下,沒想到這個李二居然還活著,不過倒是好事,她道:“帶進來。”


    李二的四個兒女都還活著,但女兒似乎被河東太守折磨過,身上有很明顯的傷痕,腦子也不大清醒,被送到醫館去了。他帶著三個兒子跪在地上痛哭失聲,謝燕趙歌的救命之恩。


    燕趙歌禁不住長歎了一聲,若不是遇到了河東太守這樣的混蛋,李二一家的生活是不該如此的。


    “李二,你在這件事上有大功,我給你兩條路。”燕趙歌目光沉沉,“第一,留在河東,我查過你的軍籍,以你原來的功績在河東任軍侯綽綽有餘,你的三個兒子也可以算入河東兵丁中。第二,你入錦衣衛,我給你一個總旗,錦衣衛的官職可以傳代,但世代都隻能是錦衣衛兵籍,你死了由你的長子接班,你的長子死了由他兒子接班,沒有兒子就由你的次子接班,一直到你沒有子嗣為止。無論你選哪一個,都有一千金,足夠你養你女兒一輩子。”


    李二哽咽了一下,看了看原本意氣風發卻因為為奴幾年而變得畏畏縮縮的兩個兒子,還有被養的膽小怕事的小兒子,又想到神情呆滯胡言亂語的女兒,他咬了咬牙,道:“將軍,俺要入錦衣衛!”


    燕趙歌沒想到他會這麽選,又問了一遍,道:“你確定要入錦衣衛?”


    “確定!俺入錦衣衛!”


    李二抹了抹眼淚。他已經想好了,因為他河東上上下下的官吏被大清洗了一遍,肯定會有人將這事算在他腦袋上,軍侯雖然僅次於都尉,但在真正的貴人眼裏和普通的百姓一點區別都沒有,到那個時候他連自己的姓名都保不住。不如就此投奔這位將軍,他剛才打聽過了,這位是真真正正的大人物,說殺誰就殺誰的那種,錦衣衛是被他管著的,他投奔到對方手下的話,別人想動他也要掂量掂量,若是遭了災,這位貴人總不會見死不救的。


    “謝您救俺全家。”李二跪著磕了個頭,他的三個兒子也跟著磕頭。


    燕趙歌命人將他們帶下去了,心裏卻沉甸甸的。


    明明是靠自己立功換來的獎賞,卻要謝她,這到底是什麽道理。


    控製住大小官署之後,無論是羽林衛還是河東郡兵的屠刀都沒有停下,踹開各個勳貴豪強的府門,無論性別身份,是貴族還是努力,是男子還是女子,稍有抵抗就是拳打腳踢,掙紮過甚的直接一刀殺了了事。最多對孩子留幾分力氣,不會下死手,但打暈是難免的。


    曾經被河東百姓仰望的勳貴豪強們頃刻間淪為階下囚,被枷鎖套著,捆著雙手,像狗一樣從府裏拖了出去,再關進囚車裏。


    並不是所有府邸都容易攻破,至少信國公府不是。信國公府大門緊閉,無論是踹還是用原木撞都撞不開,有將士從信國公府的圍牆上翻過去,直接劍雨被射成了刺蝟,幾聲慘叫之後就沒了聲息。又過了一會兒,將士的屍體被從圍牆後扔了出來。


    羽林中郎將一眼就認出這箭是朝廷的兵械,上麵興平二年的標記清晰可見。他轉頭派人去請示燕趙歌。奉了他命令的羽林騎小跑著去了,沒多一會兒又提著一桶東西回來。


    “這是什麽?”


    “回將軍,是火油。燕侯說用這個燒,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燕侯是這麽說的。”


    羽林中郎將倒吸了一口氣。這是要殺雞儆猴,還是斬草除根?這得死的多慘啊。他猶豫了一下,又敲了敲自己腦袋。信國公府連朝廷的兵械都拿到手了,叛逆之心昭然若揭,他做什麽要為逆賊擔憂?


    一整桶的火油用水袋分成小袋,先繞著信國公府的圍牆倒了一圈,遣散周圍的人,再將剩下的袋子拿掉塞子,輕輕隔著圍牆丟進去。


    羽林中郎將看著一個將士拿著火折子點了火。


    哪怕是打匈奴,都沒有用火油燒。一是火油這個東西在地下,可遇不可求,這點東西燒城沒什麽大用,二是有違天和。


    火勢很快就起來了,火油這個東西比什麽都好燒,燒得又猛又烈,而且不能被水撲滅,想要撲滅隻能用沙土。隻是信國公府外頭一圈都倒了火油,裏頭的人想要撲滅也沒法子。不僅是圍牆,信國公府的正門和偏門角門也都倒了火油,裏頭的人要麽被燒死,要麽被嗆死。


    沒有人有機會逃出來。


    羽林中郎將看著大火,聽著雜亂的聲響,再想到燕趙歌那張總是帶著若有若無笑意的臉頰,和那句輕描淡寫的格殺勿論,寒意頓時爬上了心頭。


    有了信國公府這隻雞,就不怕有人不想當猴子,剩餘三個國侯府乖乖束手就擒,連一絲抵抗的跡象都沒有。不抵抗的話還會有人能活下來,若是抵抗了下場就是全府人被燒死。


    能帶上枷鎖的都是勳貴,奴仆則是被鏈子拴著,一個接一個地從府邸裏出來,羽林中郎將還特意命下頭帶著這些階下囚繞著信國公府走一圈。


    每一個經過燃燒的信國公府的人,都會下意識快上幾步,隻看幾眼,身上就會泛起寒意,腳步恨不得再快幾分,遠離這場駭人的大火。


    一車又一車的金銀珠寶、絲綢布匹被從各個府邸裏拉出來,堆積到太守府的庫房裏,還有無數的牛馬畜生,和被繩子拴住雙手的奴仆,也有少許因為沒有繩子了而隻是用布料在手腕上草草係了一圈的,他們互相依靠著,神情惶惶地看著刀兵在手的軍士。敢於反抗的人都死了,剩下的都是想活命的,哪怕一百個郡兵看守著過千的奴仆,也沒有人敢逃跑。


    一直燒到了將近子時,信國公府的大火才終於熄滅,結識的青色磚牆被燒得黑黝黝的,包了一層鐵皮的大門也四分五裂,像是被燒得,又像是被砸的,露出漆黑的口子,好似一隻張著大嘴的巨獸,令人不寒而栗。


    羽林衛將士們打著火把進去收斂屍骨,到處都是被燒焦了的屍體,撲倒在地的,趴在圍牆上的,沉在已經幹涸了的池塘裏的,還有因為無法忍受火焰與窒息而自殺的,也有不少人是被塌落的房梁砸死的,死的一個比一個痛苦,但對得起他們自己了。


    燕趙歌還肯命人收斂他們的屍骨,讓他們入土為安,而不是丟到荒郊野外喂狗,就已經是很給麵子了。


    越是貴族,就越是喜歡用上好的木料搭建房屋,他們不會像百姓一下選擇磨製好的石料,這在他們眼裏是下等民才會用的東西。梓木的地板,紅木的桌椅,越是高貴就越是奢華,越是奢華就越要彰顯自己的高貴,這反而成了取死之道。


    但他們永遠都不明白,自己為何而死,連死了也隻能做一個糊塗鬼。


    “燕侯,完整屍體一共一百一十八具,無法辨認身份。”來回稟的羽林衛頓了一下,露出了些許難以言喻的表情,道:“還有一些燒得隻剩殘肢的了,沒有辦法確認原本共有多少人。”


    其實還有人已經燒得連灰都不剩了,畢竟是火油。


    燕趙歌想了想,道:“核對太守府裏的戶籍冊,將信國公府的嫡係數出來有多少人,隨便撿一些對得上的屍骨,以信國公府的名義收斂了便是。反正燒成這個模樣了也認不出誰是誰。”


    羽林衛表情僵在了臉上,後背又竄起一股寒意。


    “……末將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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