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哥哥嫁出去,所以香囊是哥哥做嗎?”燕寧越好奇地問道:“就像父親用的香囊都是阿娘繡的一樣。”


    燕趙歌微微一笑,道:“這隻是一部分理由罷了,就算是長公主嫁給我,我也會有想要給長公主繡香囊的想法的。”


    “但不會很奇怪嗎?”燕寧越眨著眼睛看著她,問道:“父親就不會繡這個。”


    “如果父親有一日給母親繡了香囊,你會怎麽想呢?”


    燕寧越皺著眉頭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道:“不知道。感覺隻是很平常的事情。”


    “那如果,我要你給母親親手繡一個香囊呢?”燕趙歌一邊仔細琢磨著針腳,一邊說道:“下月就到母親生辰了罷。”


    燕寧越眼睛一亮,喊道:“我也要給母親做!”


    “為什麽要給母親做呢?”


    “因為是母親啊。”


    “理由就是這個了。”


    燕寧越不解地看著她。


    “就像因為是母親,所以你想要給母親做香囊一樣。因為是長公主,所以我想給長公主做。和長公主嫁我或者是我嫁長公主,這兩者之間沒有必然聯係。隻是我內心的想法罷了,如果一定要一個理由的話,那就是我的心意如此。”


    “心意?”


    燕趙歌道:“是我對長公主的心意,就好比母親對父親的心意,阿越對母親的心意,雖然並不是相同的情感,但其飽含的情誼卻是同等重要的。”


    “哥哥,我不太明白。”燕寧越聽得懵懵懂懂的。


    燕趙歌笑著揉了揉他的頭,道:“聽不懂也不要緊,你隻要記著這份心意就好了,無論男子對女子,還是女子對男子,心意都是同等的。若是出現了一些非同尋常之事之人,也不可以因為世人言論便輕視人家,如果發生在自己身上,也不能因此而自甘墮落或是過分驕傲自滿。”


    “……是因為哥哥嫁到皇家去,有人說了些什麽嗎?”燕寧越看著她,他年紀還小,並不明白入贅到底意味著什麽,但也知道這是一件極為不合常理的事情,因為他從來沒聽過誰家的男子入贅了去,又或是哪家的女子娶親回來,都是男子娶親女子嫁人,話本上也從來沒有這種情節。他問道:“哥哥為什麽要入贅呢?”


    “這個理由啊……不如改日去問問母親吧。”燕趙歌道:“我的心情,想來和母親嫁給父親時的心情應該是一樣的。”


    臨原郡主總不會傻到告訴她兒子,她是不得已才嫁到薊侯府的。


    燕寧越點點頭,道:“等送走了客人們我就去問母親!”


    “我記得你前些時日看了莊子的書罷,看得是哪一篇?記得內容嗎?”


    “記得!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那篇!”


    “而宋榮子猶然笑之……


    “且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


    燕趙歌失笑,道:“你倒是囫圇吞棗背下來了,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燕寧越搖搖頭,道:“夫子還在講《論語》。”


    “那要記好這句話,時時刻刻記著。”燕趙歌也沒有多做解釋,燕寧越的年紀是不會明白什麽叫做寵辱不驚的,仔細解釋了他反而容易忘掉,她不解釋,燕寧越就會一直惦記著,惦記很長時間,會牢牢地記在心裏。等到年長遇事就會明白了。


    “我可以去問夫子嗎?”


    “當然可以,你還可以去問父親母親,你二哥三哥,學堂裏的同窗。但是最後要總結一個你自己理解的意思給我。”燕趙歌道:“這是我校考你的題目,等到你能回答上來,就可以騎大馬了。”


    “喔!我要騎大馬!”燕寧越歡呼道,他一直對馬廄裏那幾匹屬於燕趙歌的高頭大馬眼饞得很,可惜身板不夠騎不上去,燕趙歌又不肯騎馬上朝的時候帶他,這下終於有了希望,簡直要高興得跳起來。


    至於燕趙歌成親之後,這幾匹馬就要帶走這件事,可沒人和他說。


    嗯,燕趙歌也從來沒說可以騎的是馬廄裏那幾匹。


    門外,一直聽著的溪南君長歎一聲,道:“果真是個麒麟兒,可惜不生在天家。”


    燕嵐隻覺得他這話別有用心,道:“我兒入贅皇家,以後便是天家人,為君效力分憂自不在話下。”


    溪南君皺了皺眉頭。這薊侯似乎有些……防備心過重?


    “老夫是說,若是皇子……哎。”也不知道如今皇帝寶座上的奶娃娃將來長大是個什麽模樣,若再長成了先帝一般的模樣,國朝堪憂啊。


    燕嵐更警惕了,道:“陛下年歲尚小,待成長起來定是聖明君主。”


    溪南君:“……”


    他歎道:“罷了罷了,是老夫多言。進去和大公子說幾句話,老夫便走,左右隻是走個場麵。”


    壽寧宮裏,長公主正和趙太後顯擺自己的香囊。她已經在朝會上顯擺好幾天了,是時候在後宮裏也顯擺顯擺了。


    別說是長安的朝臣勳貴,就算大晉天下的男子,都沒幾個親手給自己心上人繡過香囊的。長公主在腰上配著這個,簡直得意至極。


    “母後您瞧,這是隻鳳凰!”長公主顯擺完又有些羞赧地笑了笑,道:“不過不太像……”


    趙太後讚同道:“像!怎地不像?這是我大晉最好看的鳳凰!”


    旁邊伺候著的宮人也一齊誇讚著。


    伺候在趙太後身邊的人多是當年她從趙國侯府嫁到天家時帶過來的侍女,都是看著長公主長大的,長公主麵見了還要叫一聲姑姑才是,自然也有資格在這時候出聲。


    長公主倒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明白燕趙歌做的其實不怎麽樣,旁人隻是衝著她才誇上一句而已,被這麽認真地誇反而心裏隱隱有幾分難堪。


    “燕侯有心了。”趙太後歎道。“如此行徑之男子,世所罕見。不枉我兒傾心。”


    “母後……”


    “我唯獨怕的,是他隻是討好於你啊。紹兒,你對燕家,過甚擢拔了。若是有個萬一,大晉就要改朝換代了。”


    長公主沉默不語。


    她會不知道嗎?她心裏再清楚不過了,一個十九歲的九卿重臣,會在長安引起什麽樣的風波?她會不明白嗎?錦衣衛指揮使和守衛未央宮的駙馬都尉乃是姻親,若是串聯了會有怎樣的後果,她會不清楚嗎?


    可這都是功臣啊,她如何能做那兔死狗烹之事?如何能寒了天下將士的心?


    她如何能辜負了燕趙歌?


    “母後,她不會的。”燕趙歌絕不會有不軌之心。


    趙太後看著她堅定的眼神,也隻能搖搖頭。


    “母後。”長公主呢喃著,坐到了趙太後身邊,肩旁輕輕靠在了趙太後身上,“阿娘……”


    自仁宗皇帝駕崩之後,長公主擔起輔政的重任,就很少再流露出如此軟弱的神情了。她閉上眼睛,近乎哀求地說著:“阿娘,我不能再辜負她……”


    大晉不是前朝,並非兩宮製度,後宮無論如何都是無法幹政的,除非有皇帝詔書要求太後垂簾聽政。可如今先帝詔書在長公主手裏,她才是奉詔攝政之人。但若是趙太後有心,不能幹政卻能製長公主,孝之一字大過天,連皇帝都不敢明著違逆生母,區區一位長公主又哪裏敢違逆呢?


    如今宗室的態度還不明朗,雖說是拉攏了蜀王係,可還有秦王係遊走在朝野,除此之外還有五位親王並濟南王並未表明對小皇帝的態度。大晉天下郡國並行,若是宗室有異,長安是很難穩得住的。一旦再有變亂,後果不堪設想。


    可這是她唯一的女兒,她又怎麽忍心看她兩難。


    “阿娘,我已經辜負過她一次了。”長公主心裏很清楚,若不能說服趙太後不插手,燕家境地便不能穩,尤其是燕趙歌的錦衣衛指揮使,天家家臣的位置,趙太後更是想換就換。“我不能再辜負她了……”


    趙太後隻以為坊間流言是真的,她的女兒與燕趙歌神交已久,互相思慕卻不得。仁宗皇帝後來是將長公主當作儲君培養的,長公主年幼時也幾乎微服走遍了京畿三輔,與燕趙歌相識也在意料之中,那孩子潔身自好,又有才學,傾心也正常。


    更何況燕趙歌已經年過十九,勳貴世家有幾個年近二十還未定親的?不過是在等她的晉陽罷了,一等再等。


    “我的兒啊,你如何如此命苦……” 趙太後忍不住歎息。


    先是長平,後是高成。


    她很清楚仁宗皇帝點長平侯子為駙馬的理由並不單純,仁宗皇帝早知道長平侯府裏的那點子貓膩,隻是借此手段除掉在北地紮根數十年的長平侯罷了。串聯蜀王意圖不軌的高成侯也是如此,葉家絕嗣也未必不是仁宗皇帝的手段。


    這便是帝王,為了江山,為了皇位,連唯一的女兒都可以利用,都忍心利用。


    隻是苦了她的晉陽。


    趙太後到底還是心軟了。


    “既然燕侯得我的紹兒信任,我便不管了,莫要出了亂子。”


    長公主不禁鬆了口氣。如此結果是再好不過了。


    隻是扮可憐這種事到底有些對不起母後,為了燕趙歌卻不得不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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