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三府六部中的三府指的是宗正府、內府以及錦衣府,其中內府是皇帝私產,錦衣府是皇帝鷹犬,其長官皆是皇帝家臣。錦衣府又稱錦衣衛,原本在世宗皇帝朝時作為皇帝私兵,後來曆經代宗皇帝、先帝兩朝,其職權擴大,百官皆受其掣肘。如今的錦衣衛指揮使徐邊乃是先帝時期的老人,他是元興四年的武進士,曾任長水營軍司馬、射聲營軍司馬、殿前侍衛、黃門侍郎,先帝臨終前遺詔其為錦衣衛指揮使,加侍中,封一等伯。


    大晉文武各有科舉,和文士科舉三年一次不同,武士科舉一年一次,每次最多隻取三十六人,稱武進士,不僅要考君子六藝,還要考察對兵書的運用。雖也設有武狀元,但因為考核過於嚴格,極少有人可以拿到武狀元。武進士在京營八校內輪轉任職,由其時任長官給予評價,決定其最終官職。


    “臣侍中領錦衣衛指揮使,徐邊叩見陛下。”徐邊單膝叩首,跪在皇帝身前。


    自皇帝登基,大小事務盡數交於長公主手裏,每日裏在後宮隻顧著吃喝玩樂生孩子,早朝上隻有在長公主被重臣用話懟住時才會發表意見。錦衣衛指揮使雖說是皇帝親信,他甚至身上還任著侍中官,這卻是他第一次被皇帝召見。


    皇帝一聲不吭地打量著他。原本的錦衣衛是世宗皇帝的親兵,負責宮內守衛,後來在北伐還都的戰爭裏被用於巡察緝捕,甚至能對重臣緝拿審訊,代宗皇帝時改了規矩,宮內守衛交予京營八校,錦衣衛就隻剩下了給皇帝做鷹犬的職能,給皇帝當眼睛,當鼻子,當刀。


    “今日上朝,大宗正的話應該都已經傳出去了,沒傳出去也不要緊。朕講給你聽,大宗正有言‘薊侯領鎮北將軍世子名趙歌者,生而聰穎,幼而循齊,長而敦敏。且能文能武,行詩作賦兵戈騎馬無一不在話下,老臣以為,當配長公主’,不知卿以為如何?”


    徐邊的冷汗“刷”地就下來了,這是送命題啊。滿朝文武哪個不知太後急迫地想把長公主嫁出去,但長公主不願意,不僅長公主不願意,被搶了權柄的皇帝也不願意。鬼知道這是為什麽,他就是一個小小的侍中領指揮使,哪裏有資格摻和這等大事,要掉腦袋的啊。


    徐邊猶豫了一會兒,道:“陛下,微臣和薊侯領鎮北將軍無甚交情,微臣不知其世子如何。”


    皇帝哼了一聲,道:“朕當然知道,你要是和薊侯有交情,你的屁股就該挪個位置了。錦衣衛有監察百官及其家眷的職責,鎮北將軍乃邊疆重臣,手握重兵,其權勢僅次於九卿,你身為錦衣衛指揮使,不可能沒有看過相關文書。”


    大有徐邊敢說一個否字,立刻就削職回家待命。


    徐邊額頭上冷汗淋淋,動了動喉嚨,仔細回想了一下,道:“鎮北將軍出身舊日燕國宗室,乃燕末王幼子,燕國覆滅後攜帶家眷奔逃至長安,先帝封其為薊侯,初時在北地任校尉,長平侯之後,先帝以薊侯為鎮北將軍。其世子,年幼多病,先後喪祖父、生母、娘舅、同產弟,七歲即入薊侯府外院讀書,師從太學博士宋公,據宋公言,其天資聰穎,尊師重道,孝敬繼母,友愛庶弟。薊侯世子身邊無侍妾通房,隻有一個貼身丫鬟,兩個隨從小廝,與丫鬟不曾同吃住,未曾去過花柳之地,未曾夜不歸宿。衙門裏沒有薊侯府的訴狀。”


    長安一般情況下是沒有宵禁的,紈絝子弟一起喝得爛醉如泥一清早醉醺醺地往自家走是大街上常有的風景。經常會有不安於現狀的風塵女子在路邊等著被執絝子弟輕薄,腦子不太清醒的紈絝子弟會將對方看成天仙,再被旁人吹捧兩句,就會掏出一把銀子將人贖回家了。


    皇帝的眉頭擰了起來,這家夥風評如此之好?


    “真的一點壞處都沒?”


    徐邊自己說了一通也覺得薊侯世子是個相當不錯的人選,長安裏的勳貴子弟才華出眾的也不是沒有,但像對方一樣連個通房侍妾都沒有的勳貴子弟可真是鳳毛麟角,鶴立雞群啊。但架不住皇帝用陰森森的目光盯著他,他被看得頭都大了,隻得絞盡腦汁地想:“微臣、微臣……”


    他怎麽就不是諍臣?!哪怕是言官出身呢!就能有勇氣咬死口說這家夥真的沒有缺點啊!


    當幸臣也太難了,陛下求您外放了微臣吧。


    怎麽可能呢?皇帝狐疑地看著徐邊,該不是薊侯給了錦衣衛指揮使好處?不,薊侯才剛入京,要說給好處也應當是給左相,再不濟就是大宗正那個老不死的,哪兒輪得到錦衣衛。皇姐也說徐邊做錦衣衛指揮使是一把好手,那我還是不動了,免得誤了皇姐的要事。


    想到這裏,皇帝的神情頓時又和藹了起來,“來人啊,給錦衣衛指揮使賜座。”


    徐邊膝蓋都跪麻了,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歪著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朕並非是懷疑薊侯有何不妥之處,但卿也知曉,皇姐乃是按先帝遺詔給朕輔政,朕年幼時多依長公主,朕不忍長公主再所托非人。”皇帝睜著眼睛說瞎話,連麵皮都不紅一下,“大宗正雖然德高望重,但畢竟年歲大了,容易眼花。更何況,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錦衣衛指揮使也不想再出長平侯嫡子、高成侯嫡孫等齷齪之流罷?”


    徐邊暗暗在心裏腹誹:長平侯就算了,爹坑兒子兒子坑爹的實力典範,但高成侯平白無故摔死了個嫡孫又失了天家的恩寵,怎麽就齷齪了呢?


    不過他也隻敢在肚子裏說,明麵上還是一臉正氣道:“陛下所言甚是,長公主節儉愛民、氣度恢宏、任賢用能又忠厚仁恕,當以一仁厚君子配之。”


    皇帝被他誇得飄飄然,不愧是我皇姐。


    飄了一會兒,皇帝回過神,若無其事地咳了幾聲,道:“此事便交給卿了,朕務必要看到一個真實的薊侯世子,即便他金穗其外敗穗其中,朕也不會治卿之罪。”


    朕還要好好地賞你!皇帝給了徐邊一個眼神。


    徐邊挺直身子,跪下叩首道:“微臣領命!必不負陛下所托。”


    嗯,就是薊侯世子了,陛下您放心,薊侯世子他一定是個君子,就算不是,微臣用刀子教他如何做君子便是了。鎮北將軍又如何,吾等錦衣衛,從來都隻聽從皇命!


    徐邊領命興高采烈地走了。今上繼位三年,終於肯用錦衣衛了,雖然為的是長公主的事兒。想到長公主,他又暗暗搖了搖頭,長公主這哪裏是輔政,先帝幹脆直接傳位給長公主便是了,省得朝臣們還要提心吊膽的,生怕哪一天天家爭權,波及到朝臣,沒看右相早就裝病在家了麽,就等長公主哪天忍無可忍,讓他乞骸骨回鄉養老。


    另一邊,剛回府的燕嵐也很高興。


    “我兒啊,長公主當真如你所說,有明君之象。”燕嵐一邊誇著長公主一邊覺得我兒眼光甚為出色。


    燕趙歌臉都白了,我的爹啊您大白天的瞎說啥呢?長公主是明君那您把今上放哪兒啊?您是要擁立長公主登基嗎?讓今上內退?


    待燕嵐說完朝會上的經過,燕趙歌臉色又白了幾分,“大宗正,吾與你無冤無仇……”


    “這事怎能怪大宗正,這是好事啊。雖然那個老匹夫壞得很。”燕嵐早朝的時候還覺得天要塌了,等下了朝就緩過神來,仔細一想,長公主早就知曉燕趙歌的身份,本來這也是先帝用來轄製燕家的手段,必然會留給下一代皇帝,要是等燕趙歌死了皇帝還拿捏不住一個武將,那這大晉趁早改名換姓罷。而且,無論是長公主下嫁還是燕趙歌尚長公主,都不算是欺君,燕趙歌本來也沒辦法如常人一般結婚生子,如此一來,不如與皇家聯姻,好處多多。


    “等你成親了,你和長公主都是女子,長公主要用你,要用燕地,還要執政,自然不會過於為難你。隻是苦了我兒不能夫妻恩愛琴瑟和鳴,不若你成親之後去找個麵首罷。”


    燕趙歌:“……”


    燕嵐沒注意燕趙歌麵色古怪,他倒是很認真地在考慮燕趙歌和長公主成親之後的事情。燕歌沒了之後,他就將燕趙歌即當兒子養又當女兒養,雖然嫡孫和嫡外孫都抱不上是個遺憾事兒,但養燕趙歌二十年,任其長大而不必受世人言語,倒也令他滿足,眼看著要加冠了又能娶長公主,哪怕是尚公主,也足以保一生富貴了,想必亡妻在天有靈,若是知曉,應當也是欣慰的。


    燕趙歌目瞪口呆地看著燕嵐的神情從高漲又低落了下來。


    “長公主……哎,我兒自行決斷罷。”燕嵐說著擺了擺手,“成與不成在你一人,不必擔心府裏,你父親還不至於要靠晉室的恩寵為生。”


    燕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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