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原郡主對這門婚事倒是比較讚成,要是能借著長公主的手將臨原侯滿門抄家就更好了,年幼時受到的羞辱和眼睜睜看著母親病死卻無能為力的痛苦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忘記的。


    唯一的問題是差了輩分。


    她是代宗皇帝的外孫女,理論上和今上是同輩的,這樣論的話燕趙歌和長公主就岔了輩分了。


    但這也不是大問題,隻要今上點頭,輩分根本不是問題,皇家的輩分就是一團亂麻,今上被過繼之前可不是傳字這一代的,後宮裏姑侄同伺皇帝也不是什麽稀罕事兒。


    臨原郡主把想法說給燕嵐,燕嵐隻是搖了搖頭,道:“詠月是個有主意的,讓她自己決定罷,成與不成都在她一人。”他頓了頓,道:“總歸,府裏還有我在,就算詠月最後承爵,我也不會讓寧越就吃了虧去。”


    燕趙歌表字詠月,她的恩師太學博士宋公中年喪妻又喪子,晚年收了燕趙歌當學生,臨終前和燕嵐一起將燕趙歌的表字定下來了,歌者,詠也。因為還未加冠,所以沒有叫開。


    但燕趙歌前生在經曆了流離失所之後,自覺如恩師和父親所希望的那樣,一輩子歌詠明月,已經做不到了,便自己改了表字。


    臨原郡主瞪了他一眼,說道:“你這說的什麽話,詠月難道不是我的兒子嗎?就算不是我親生的,他是世子,是薊侯府的門麵,是寧越幾個孩子的依靠,我難道還能覺得他礙了事不成?”


    燕嵐微微一笑,他年幼時在燕王宮裏看過的勾心鬥角的齷齪事兒不知多少,自己也經曆過,一念之差有多可怕他比誰都清楚,連今上都遠遠不如他。今上被過繼的時候先帝無子,到登基可謂是順風順水,沒經曆多少波折。


    有些話提前說了比不說強,就算大家都心知肚明,也要醜話說在前頭。


    “詠月我不擔心,寧康已經決定好了自己的路,寧盛的話我再回北地就把他帶著,放到軍裏去,能成什麽樣子就看他自己了。幾個外戚看著北地的軍功都眼熱得很,說不定什麽時候我就被乞骸骨了,趁著還方便,定一定寧越的路。”燕嵐很自然地轉換了話題。


    即便和臨原郡主夫妻多年,他也不願意對方插手燕趙歌的事情,在他心裏燕趙歌的母親永遠都隻是清月公主。他當年迎娶清月公主時對著其父兄承諾永不納妾,也永遠不會有庶子,到了大晉卻迫於香火而不得不食言,再娶,納妾,又有了別的庶子和嫡子。他自詡自己是個食言的小人,卻不願意再食言下去,這是他唯一能為燕趙歌做的了。


    臨原郡主也順勢轉移了自己的話頭,她心裏很清楚別的兒子是比不得燕趙歌的,三個孩子綁在一起都比不過,她自己也比不得燕趙歌的生母,頂替清月公主的位置是不可能的,活人永遠都比不過死人。但她打心底裏為燕趙歌考慮的話,她不相信燕嵐會無動於衷,不相信會永遠無動於衷。人心都是肉長的,遲早有一天,這顆心會被她捂熱了。


    她說出來也隻是希望燕嵐不要一直看著燕趙歌,吃不到肉,最起碼讓底下幾個兒子有口湯喝。


    當然,燕寧越就算是隻有湯喝也得喝大頭。


    “寧越想跟著你習武,他要當將軍。”


    燕嵐沉吟了起來。


    燕寧越繼承燕地是還不行的,不說有沒有這個本事,燕寧越肯定爭不過燕趙歌,燕地的軍民也不會願意。燕國覆滅不到二十年,燕地百姓還記著當年大晉不肯出兵救援薊城的仇呢,就算當時大晉太上皇崩了,先帝為了穩定局勢無法出兵,算是事出有因,百姓們也要在大晉身上記一筆,畢竟大晉是宗主國,眼睜睜看著屬國滅了是怎麽回事兒。這點子隔閡起碼要兩代人才能漸漸被遺忘,這才過了一代人而已。而且要一個大晉宗室之後做薊侯,要是沒有燕趙歌估計也就捏著鼻子認了,現在燕趙歌還在,他敢說,燕地軍民怕是要反了天了。


    “讓寧越走武舉的路子罷。”


    臨原郡主的眉頭擰了起來,好端端的勳貴子弟做什麽要去走武舉?和一棒子泥腿子爭?這哪能行。


    燕嵐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怎麽回事,無奈道:“你不要指望北地,北地遲早要被天家收回去的,連詠月都沒有機會,就算我把寧越帶到北地,他最多到校尉就會被限製住,這如何能和武舉比?武進士可是天子門生。”


    臨原郡主一想也是,勳貴子弟做到重臣的雖然有,卻不多,幸臣卻不知凡幾,比起正兒八經科舉武舉出身的遠遠不如。要是能在勳貴和士林中左右逢源,倒也是好事。


    “寧康過些日子許是要拜師,到時候我問一問老先生,要是還有精力,就連寧越一起收了。”


    臨原郡主點頭應下,心下卻不以為然。一個二甲進士能有什麽大才,就算父親是故丞相,人走茶涼,這麽多年又能剩下多少恩澤,何況不懂得借勢做官,故步自封的老學究而已,哪裏能給她兒子多少助力,況且又要分燕寧康一半。


    打定主意要給燕寧越仔細挑選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師。


    燕嵐又豈會看不出她的心思,隻能暗暗搖頭,傅老先生不過是在養望而已,先帝時擔心汙了傅丞相名聲而不肯出仕,傅丞相逝去後又守孝三年,士林勳貴哪個敢不敬佩傅老先生?若是這下不計前嫌收了燕寧康,名望怕是要直達天聽了,朝堂上雖然沒有空位,但太子三師三少都還空著呢,以傅老先生的名望,被任太師太傅都極有可能。若是有機會和太子做同門的師兄弟,哪裏還需要詠月的提攜,反而是詠月沾了光……罷了罷了……人各有誌,不能強求。


    他也不再說什麽,總歸臨原郡主是宗室,是有自己的門路的。塞進宗正府和宗室們一起讀書說不定也是個好出路。


    燕趙歌自然不知道父親和繼母的一番談話,知道了也不礙她的事,現在要緊的,卻是如何提醒父親在北地要小心。前世燕嵐於戰場上遇襲重傷,北地軍隊大亂,被匈奴占了不少便宜,今上以廣南侯暫領鎮北將軍,將重傷的燕嵐送回長安,等燕嵐逝去,擊退了匈奴的廣南侯就順理成章地被任命為鎮北將軍。


    說一句大不敬的話,前世燕嵐死的太突然了,六月底重傷,九月初傷勢過重而過世,燕嵐被送回長安的時候早已不省人世,傷口潰爛得不成樣子,又發著高燒,沒幾天就咽氣了。他根本來不及和燕趙歌交代後事,不說別的,燕趙歌甚至不知道長公主知曉她身份這件事,不然她也不會會錯意了。


    燕趙歌提筆的手一顫,筆尖上的墨汁就落在了紙上。


    守在一旁的季夏拿過髒汙了的紙,又給她換了一張新的,問道:“世子今日似乎心神不穩?”平日裏燕趙歌練字都是很穩定的,連寫十幾張也不會有一個錯字,今天寫了一下午了,連一張幹淨的都沒寫出來。


    怎麽又想到長公主身上去了?都怪父親,好端端的說什麽婚事,說婚事就罷了,做什麽要扯到長公主身上去,害得她一下午都靜不下心來。燕趙歌歎了口氣,幹脆放下了手中狼毫,不寫了,再寫下去也隻是浪費時間罷了。“思緒紛擾,靜不下心。”


    季夏給她收攏了桌子上的紙筆,一邊動手一邊道:“既然靜不下心,世子不如出府散散心?”


    燕趙歌聞言,忍不住笑了,“怎麽?這次不是讓季鈞給我唱曲兒了?還是說有人給府裏抵帖子嗎?”看季夏點頭,她倒是愣了愣,沒想到真的有勳貴給薊侯府遞帖子。


    燕家祖上既不是和世祖皇帝一起打天下的開國功臣,也非代宗皇帝爭皇位時的從龍功臣,在長安又沒有姻親,家裏有沒有待字閨中的女兒,極少有勳貴會給府裏遞帖子,僅有的幾次都是趙國侯府遞的,因為是為了給女兒相看夫婿,都被府裏回了。


    “難不成是趙國侯府?”


    等季夏拿帖子過來,燕趙歌看著那個趙字,就知道是自己猜對了。


    燕國和趙國裂土封王已經是穆宗皇帝南狩之前的事了,本是作為北方屏障的,結果擋住了異族,卻沒擋住叛軍,使得穆宗皇帝不得不南狩。趙國覆滅還要在燕國之前,永昌十年,趙王太子急病沒了,趙王急火攻心一病不起,剩下的兩個王子一個手握兵權,一個背靠大晉,誰也不肯服軟,恰好那一年冬天雪大,草原無糧,引弓之民爭相南下,手握兵權的王子怕出征得不到糧草,背靠大晉的王子怕給了糧草對方反攻邯鄲,趙國就此覆滅。手握兵權的王子帶著兵馬去了燕國,背靠大晉的王子便去了長安。


    現在的趙國侯算是燕趙歌的堂舅,他和燕趙歌的母親清月公主都是末代趙王的嫡孫。


    燕趙歌打開看了幾眼,忍不住笑了,趙國侯二子趙允讓的嫡長女明日及笄,請他過去觀禮。因為趙國侯世子沒有女兒,趙允讓的嫡長女便是趙國侯的嫡長孫女,怪不得要大辦。


    “一點誠意都沒有,明日及笄今日才送帖子來?”燕趙歌哼笑道,“去,回了帖子,本世子明日一早就去觀禮。”


    看來提醒父親的事情,要落到趙國侯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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