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春分


    旅遊局全體赴拉斯維加斯舉行“澳門周”推廣活動,旨在宣傳澳門豐富多姿的風土人情、中西合璧的獨特文化,以及進一步開拓北美客源市場。


    具體日期行程一定好,秋實就想那麽遠都飛過去了索性多玩幾天,於是便跟上司請好年假。計劃和徐明海在會議結束後自駕去大峽穀、下羚羊穀和馬蹄灣兜一圈。


    由於是公費出差,自然是經濟艙出行。但徐老板可舍不得讓秋實窩著兩條大長腿在經濟艙裏待那麽久。他自作主張,以自己是傷殘人士為由,把倆人的艙位都升到頭等。


    che的時候,同事們紛紛抗議老大虐狗加炫富的無良行徑。


    “說好的風雨共濟呢?!”


    “老大,不帶這麽刺激人的!”


    “嗚嗚嗚,徐老板對老大好像道明寺對杉菜哦。”


    秋實:“……”


    徐明海則理直氣壯地帶著人走貴賓通道:“我倆年紀大啦,比不了你們這幫活蹦亂跳的80後。敬老懂不懂?”


    而眾人隻能苦逼嗬嗬地目送二人甜蜜離去。


    倚老賣老的徐明海以前是在學校門口等人,如今是在寫字樓外麵等人。而由於寫字樓裏的傑西卡、薇薇安、西蒙和肖恩很多都住通縣,所以下班時,徐明海老被無數人敲玻璃問:“師傅,走嗎?”


    久而久之,同事總是能看見老大被一輛白色牧馬人送來接走的。再加上秋實也沒刻意隱瞞,他有一個同性愛人的事就被大家知道了。


    不過同事們倒也不覺得有什麽奇怪。後來再有outing之類的集體活動,還主動嚷嚷著老大也要帶家屬。一來二去,徐明海便和眾人打成一片。


    而這次去美國,大家才對老大口中那個“隻是個倒騰衣服的”人有了進一步的了解。誰想到,徐老板不光英俊還多金?真真是羨煞旁人,外加沒地方兒說理。


    落地的第二天,大家拿來倒時差。第三天“澳門周”的活動正式開始。旅遊局分別在威尼斯人、永利和美高梅等熱門區域進行一係列的宣傳和推廣。


    這次出行,帶家屬的遠不止秋實一個。同事們發現,其他人的老公老婆早就抓緊一切時間跑去奧特萊斯血拚了。可徐老板不一樣,秋實在哪兒,他就在哪兒。人家也不打擾另一半的工作,隻靜靜在一旁看著,偶爾過來問問餓不餓,困不困,順便問大家要不要喝咖啡提提神什麽的。


    於是,各地同事跟著一齊沾光,愈發覺得這一對兒難得。


    而後幾天,徐明海一過來,同事們就捂腮幫子,集體發出被甜得牙疼的“呲呲”聲。秋實臉上掛不住,轟徐明海去逛街。


    一周以後,推廣活動順利結束,局長對大家的表現很滿意。在告別晚宴上他舉杯致辭,大意是回歸前,澳門gdp總量隻有490億澳門元。而在去年,已經躍升到1300多億澳門元。2012年更是有望突破2000億澳門元。


    “能和你們一起為澳門的發展出一份力,本人與有榮焉。”他說完後,又補充,“我知道不少人都申請了假期,打算在本地或者飛去別的州度假,那就提前祝大家假期愉快。”


    全體成員互相碰杯,徐明海把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湊到秋實耳朵邊說:“能為我老婆的發展出一份力,本人與有榮焉。”


    “你出什麽力了?”秋實逗他,“我怎麽沒看出來?”


    徐明海的表情如遭雷擊,準備晚上大展拳腳。


    工作上的事正式結束,剩下的時間就完全屬於自己了。回到永利的客房後,秋實徹底放鬆下來、他拿出副撲克牌,衝徐明海晃了晃:“賭一把。”


    徐明海直覺有詐,一副貞節烈女的表情猛搖頭。可架不住對方啞著嗓子說了句什麽,害得徐明海差點爆血管。


    “賭賭賭!我必須得贏!”


    秋實於是把大小王抽出來,開始洗牌。


    “bckjack,又叫21點。我做莊,你做閑。簡單來說就是咱倆比大小。jqk算10,a算1或是11,加起來比對方大就算贏,超過21點算爆。”


    事關性福生活,徐明海聽得無比認真。秋老師剛一講完,徐明海迫不及待要求趕緊發牌。


    第一把,徐明海點數不夠,莊贏。


    第二把,徐明海拿到硬牌17點不停,直接爆了,莊贏。


    第三把,徐明海偷偷換牌被當場抓住,算做出老千,直接取消資格。


    徐明海悔不當初:“我一時豬油蒙了心,給次機會吧,秋sir.”


    “沒機會了,”秋實把牌捋齊收好,微笑站起來,然後伸手緩緩去解袖扣和領帶,“徐明海,是男人就願賭服輸,快去浴缸裏乖乖趴好。”


    “啊!我尾巴骨怎麽疼上了…….”徐明海齜牙咧嘴。


    可惜,徐老板爐火純青的演技沒有讓對方心軟,反而直接被暴力押進浴缸。花灑一開,兩個影子糾纏在一起,漸漸水到渠成。


    拉斯維加斯的早上要比夜裏安靜許多。徐明海還在賴床,秋實已經去酒店的hertz櫃台辦好提車手續。


    自駕遊的第一站是胡佛水壩,要開50分鍾左右。倆人吃過早餐,退了房,拿著行李抵達地下車庫。找到雪佛蘭suv後,徐明海攔住秋實,直接坐到駕駛位上。


    “尾巴骨不疼了?”秋實笑著問。


    “疼!但哥哥我輕傷不下火線。”徐明海發動汽車,“這大日子不能讓美國人民看笑話。”


    離開酒店,秋實看著手機給徐明海導航。誰知司機同誌壓根不聽,特有主心骨兒地從wynn?blvd轉到了w?resorts?world?dr.?上。


    “不對,”秋實糾正,“咱得奔東邊。”


    “對。”徐明海一副十拿九穩的樣子,“聽我的吧。”


    開了10分鍾,車子抵達e?crk?ave.?徐明海找地方停好車,拉著秋實過馬路來到一處十分不起眼的白色門臉前。他倆剛一進門,就有個老美走過來熱情問好。


    徐明海用蹩腳的英文磕磕絆絆說了半天,老美和秋實就隻聽懂一個單詞:“marriage”。隨後,老美便麵帶歉意地衝著倆人巴拉巴拉了一陣。


    秋實站在這個不大的空間裏,終於明白了徐明海的用意。他隻覺得喉嚨和鼻腔裏瞬間刮進拉斯維加斯這個沙漠邊境的幹燥粗礫,噎得人一時語塞。說不遺憾是騙人的,但心裏更多是感動。


    半晌,秋實回過神來。他向老美道謝,然後把不依不饒的徐明海使勁拽出來。


    “人家不給同性做登記。”


    “啊?!”徐明海傻眼,“這兒不是美國嗎?”


    “誰告訴你美國就能給咱倆發證兒?”


    確實沒人說過,但徐明海潛意識裏一直覺得美國特開放。你看,奧巴馬不都當上總統了嗎?此刻,他忽然發現燈塔的光壓根兒照耀不到自己身上,立馬頹了。


    “操,美帝太不靠譜兒了!憑什麽啊?”


    秋實瞅著垂頭喪氣的徐明海心狠狠一疼。他把人抱住,小聲問:“怎麽想起這出兒了?”


    “那天你轟我去逛街,我沒事兒就溜達到了卡地亞。”徐明海蔫蔫兒地說,“裏麵的一個華人店員講廣東話,問我看戒指是不是準備要在拉斯維加斯登記。我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挨這兒結婚,除了護照和70多塊美金外什麽都不要,特方便。”


    “結果我一激動,壓根忘了問倆男的是不是也行。果子,害你跟著我白跑一趟……”徐明海把手放在對方的後脖頸上捏了捏,“哥對不住你。”


    壓抑的氣氛持續了片刻,秋實忽然問:“那戒指呢?”


    徐明海一愣。


    “說得這麽熱鬧,沒買啊?”


    “那不能夠!”徐明海立馬從兜裏掏出卡地亞經典的八邊形盒子,“尺寸我都在你睡覺的時候偷摸量好了,可惜來不及刻字。”


    秋實打開一看,這裏麵躺著兩枚款式素雅的鉑金戒指,在內達華州炙熱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伸手。”


    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徐明海緊張地舉起手來。


    “左手……”秋實忍不住笑。


    徐明海趕緊換手。


    “哥,咱不需要那個證兒。此時此刻咱倆能在一起,已經是最好的證明了。”秋實說著就掂起稍大的那個戒指,輕輕套住徐明海的無名指。


    徐明海的指頭涼了一下,然後就見自己刺著牙印的手上多了個明晃晃的圈兒。他鼻子猛地一酸,心情卻明媚起來。奧巴馬!看見沒?果子給套上的!爺爺我還不稀罕你們那張紙了呢!


    秋實把另外那隻戒指遞給徐明海:“哥,後悔可還來得及。”


    “後悔是狗。”徐明海攥住對方的手,以一個非常不熟練的姿勢把戒指給人戴了上去。


    兩個因為性別拿不到marriage?lise的人,最後在人家crk?ty結婚登記所的門前,完成了屬於他們的儀式。


    大事一辦完,自駕遊正式拉開帷幕。


    徐明海以在北京無法實現的駕駛速度飛奔在515s高速路上。他們先到了胡佛水壩,和全天下的遊客一樣,觀光拍照聽講解,然後繼續向東。


    倆人一路上換著開,在傍晚前順利抵達有著“地球傷痕”的科羅拉多大峽穀。


    因為現在不是旺季,所以秋實訂到了位置絕佳的yavapai?lodge,就在景區內,周圍是茂盛的灌木叢,偶爾能看見悠閑散步的長角鹿。


    che後,倆人把行李扔進房間,來不及墊墊肚子就趕到hopi?point看日落。


    經過數百萬年衝蝕而成的大峽穀在遊客麵前顯得壯麗蒼勁,氣勢磅礴。岩層隨著太陽光線的強弱而變幻莫測,斑斕迷離,漸漸從通體的深橘紅變成了暮色藹藹的青色。


    徐明海搜腸刮肚了半天,最後冒出一句:“操,真是氣貫長虹!”說完後,他感受到身邊人帶著濃濃笑意的眼神,頓時心虛地問,“哎果子,我是不是特沒文化?”


    秋實另辟蹊徑地表揚道:“你好歹還會用四字成語呢,周圍這些美國人可不如你。”


    徐明海挺得意,心裏美滋滋的。


    看完落日,倆人找地方用漢堡薯條填飽肚子。回到房間後,徐明海從哪兒跌倒,打算從哪兒爬起來,主動詢問:“果子,還賭嗎?”


    秋實笑得很有內涵:“開了這麽長時間的車,你行嗎?”


    “洞房花燭,一刻千金,不能不行。”徐老板用成語上癮。他晃了晃手上的戒指,補充道,“但你要是輸了,可不能耍賴,得履行昨晚說過的事。”


    秋實掏出撲克:“悉聽尊便。”


    這次,依舊是21點。


    秋實莊,徐明海閑,約好五局三勝。


    第一把,徐明海點數不夠,莊贏。


    第二把,莊閑點數一樣,平局。


    第三把,徐明海點數高過莊家,閑贏。


    第四把,閑家手牌12,莊家明牌7。徐明海選擇繼續拿牌,沒爆,閑贏


    “最後一把了,”明顯占優勢的徐明海說,“果子,你可得願賭服輸。”


    誰知就是這最後一把牌,徐明海運氣爆棚,初始牌直接拿到a與10,不戰而勝。這樣的局麵是秋實完全沒料到的。他想了想,開口問:“你聯係嘉輝哥了?”


    “咳咳咳,”徐明海不得不坦白,“早上趁你去出的時候給他打了個電話,挨了頓罵,然後收獲了一些算牌小技巧。”


    華嘉輝教給徐明海的是21點最基礎的高低數法。將2~6記作1,7~9記作0,t、a記作-1,通過加減快速記住牌局的變化。而徐明海一個生意人,對數字相當敏感,人又聰明,一點就通。


    “這回總不能再算我出老千吧?”徐明海得意洋洋,把下巴頦抵在秋實肩窩上,“說好的,可不許賴賬。”


    “不賴賬,”秋實低眉順眼地說,“那你找冰去。”


    徐明海一愣:“我上哪兒找去?”


    “我怎麽知道?”秋實非暴力不合作,他含著笑給對方加油,“徐老板,洞房花燭,一刻千金,可都靠你了。”


    徐明海一咬牙,“蹭”一下從床上站起來:“我去前台問問!”


    五分鍾後,徐明海回到房間,手裏多了兩瓶本地檸檬茶飲料。


    “我說ice,他們就硬塞給我這個,還讓我簽房賬。”徐明海抱著老婆哭訴,“他們美國人可真是太壞了!”


    秋實哈哈笑了一陣,然後抄起電話問前台要了個電熱水壺,遂起身出去,沒一分鍾就抱了桶冰回來。


    “這麽快?!”徐明海驚了。


    “傻子,製冰機就在走廊盡頭,每家酒店都有,都是客人自取。”


    沒一會兒功夫,水壺也送到了。秋實付過小費,謝過工作人員,接水燒上後,坐在床邊輕輕吻住了自己的新郎。


    房間裏安靜極了,直到壺嘴噴出嫋嫋白煙,寒冰開始微微融化。


    徐明海知道,自己的洞房花燭夜已經翩然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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