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整個條胡同都睡了。


    北京五月夜裏特有的大風在胡同裏嚎啕著衝撞,聽上去有種頭破血流的感覺,挺瘮人的。


    秋實躺在床上,睜著眼睛凝視著窗外於濃黑處一盞光線稀薄的紅色小燈。盯得久了,意識中就又出現了徐明海和江愛芸對視時的畫麵。


    胸口一下子就悶了,陌生的燥熱像風一樣不停地往身體灌。他輾轉了半天,最終還是一翻身坐了起來,踩上拖鞋打開門便往西邊的屋子跑去。


    輕輕敲了幾下門就開了。徐明海穿著小褲衩,睡眼惺忪地站在那裏。皎白明亮的月光籠在他身上,整個人都濺起一層茸茸的毛邊。


    還沒等對方開口,秋實便沉著臉伸手推了他一把,然後低著頭,理直氣壯地躥上了人家的床。


    徐明海麵對這半夜突發癔症的青少年,隻想給電視上那位專家燒一柱高香。要不是他老人家傳道解惑,自己現在八成就得帶果子奔德勝門的安定醫院。可話又說回來,自己這個歲數的時候也沒像他似的想起一出是一出啊?


    徐明海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奈。


    他掩好門翻身上床,見秋實麵朝牆壁不聲不響跟個大蝦米似的弓在那裏,被迫拿出長兄如父的態度說:“聊聊?”


    等了好一會兒,見對方完全沒有要張嘴的意思,徐明海隻好作罷。他躺在床上由衷感歎:簡直是要了親命了。剛開始犯毛病就已經到了這個程度,要是再折騰下去,果子什麽時候能出叛逆期不知道,自己提前進入更年期肯定是沒跑兒了。


    徐明海在腦子裏胡思亂想了一番,就手給對方光潔赤.裸的身上蓋好毛巾被。困意再度襲來,他困盹地闔上了眼,終於睡了過去。


    過了不知多久,秋實緩緩轉過身來。


    那些壓抑的情緒和渴望,在此刻的漆黑闃寂中茂密且急速地開始膨脹。於是視線代替了手指,秋實用目光輕輕撫摸著徐明海起伏的身體輪廓。


    他忍不住想,“同性戀”要怎麽“戀”?除了親嘴兒還幹嘛?


    念頭轉到這裏,他輕輕地把小腿搭在了對方身上。隨著溫熱的觸感傳來,秋實心裏立刻就“咯噔”一下,做賊似的。


    等了一會兒,見側臥著的徐明海沒什麽反應,秋實膽子便又大了些。他伸出胳膊摟了過去,並用光潔緊實的小腹貼上了人家的後腰。


    至此,秋實擁著熱氣十足的徐明海,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那個偷親他的淡藍色夏天。這麽“戀”就挺好,秋實想,他能這麽跟徐明海“戀”一輩子。


    徐明海此刻正睡得五迷三道,下意識就嘟囔著問:“嘛呢?”


    “冷。”秋實十分刻意地打了個寒噤。


    徐明海轉過身來,把無事生非的青少年整個攬如懷中。隨即,他感受著瓷繃的皮膚和涼玉似的身體,呼吸到某種青藤斷裂後液汁的清香。


    雖然徐明海非常懷念果子小時候那種軟綿綿肉嘟嘟的手感,但此刻就這麽抱在一起睡倒也挺舒服的,帶著種骨肉的親昵。


    “哎,事兒真多。睡吧祖宗,明天還上學呢。”


    “祖宗”這下終於心滿意足。伴隨著臉上感受到的灼熱鼻息,睡意來臨,兩人擁抱而眠,踏實的感覺如同一塊石頭沉到了湖底中。


    一夜無夢。


    清晨五點左右,秋實還保持著騎馬打仗的姿勢緊緊依偎在徐明海的身上,直到被對方窸窸窣窣的小動作攪醒。


    秋實睜開眼,隻見晦暗中徐明海正以一個費勁巴拉的姿勢拿著衛生紙低頭擦拭。


    ......


    天終於徹底亮了。當鮮嫩無比的曙色透過窗簾鋪進屋裏的時候,床上的少年還在抑製不住地喘息著。他睜開眼的瞬間,似乎看見了某種濕潤的,嶄新的光輝。


    很多年後,秋實聽見一句電影裏的話,覺得非常適合拿來形容自己那年全部的迷茫、篤定、興奮,失落以及近乎於荒蕪的自由。


    “有一種東西,它會在某個夏天的夜晚像風一樣突然襲來,讓你措不及防,無法安寧,與你形影相隨,揮之不去,我不知道那是什麽,隻能稱它為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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