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毓收到消息的時候,他正在聽這半年來內閣的運行情況,其自然包括這幾個人的表現。


    就目前來看,這個人數還是太少了,但是貿然加人,若是加的不合適,那也隻是事倍功半。


    所以目前人選還在考察。


    他暫時沒說這個想法,也是想看看朝堂眾人的表現,而不是為了達到目的而做出來的偽裝。


    然而,正在聽報告的他突然就聽見宮人來報朝陽宮那邊出亂子了。


    他一愣,在聽到具體內容後,心情瞬間降到了穀底!


    之前他就是想到了這樣的情況,所以在挑人進來前,還特地讓他們家裏人給他們叮囑過,不許在宮尤其是楚韞的麵前提起這些事。


    然而他卻忘了,小孩子可不是大人,大人能忍一時之忍,能夠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可小孩子卻很難做到。


    今日這一出,算是徹底將他曾經所想給打破了。


    一同打破的,甚至還有這表麵的平靜。


    好,很好。


    一時間,他竟有些不好踏足朝陽宮,不敢麵對小外甥。


    哪怕王則虞萬般不好,對楚韞來說,也是他的父親,而他,又如何能當著不滿四歲的孩子麵前說出那樣殘酷的話?


    小孩子,尤其是不懂事的小孩子,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


    楚毓到的時候,太醫剛剛才為孩子診治。


    楚景楚晏見到他來,忙貼上來,先前驚慌失措的心情頓時穩定大半。


    “父皇……”兩個小家夥正為沒能保護好小表弟而感到失落又內疚。


    楚毓揉了揉二人的頭,安慰了兩句,隨後吩咐道:“去,把其餘人叫到外麵來。”


    楚晏當即點頭,噔噔噔跑了。


    看著他的背影,楚毓微微皺了皺眉,心想著是不是也要讓人教兩個兒子禮儀了,這樣隨意跑動的行為似乎確實不適合這個時代的禮儀風範。


    這個念頭在腦海一閃而過,便暫時被放下,他走到內間等待太醫診完脈,從對方口得知了一個情緒波動過大,所以導致了腦休克,一時暈厥的情況。


    與他體內的毒沒有關係。


    是的,這麽久了,太醫院那邊還沒有研製出來徹底根治的解藥,倒是壓製毒性的解藥研究出來了,或者說,是複製出來的,因為那藥本是王則弄的。


    太醫開了些安神的湯藥,這才帶宮人的帶領下離開朝陽宮。


    朝陽宮自然是有太醫的,然而他們擅長的卻並非是解毒,於是給楚韞看病的一直是太醫院的太醫。


    因而,能夠進出朝陽宮,對他們來說,似乎還是一種殊榮呢。


    然而他們也並不想要這種殊榮就是了。


    楚韞沒醒,楚毓便先出去處理事情了。


    他看著戰戰兢兢站在自己麵前的這幾個孩子。


    按理來說,他們也不過是幾歲的孩子而已,他不該對他們太過苛責。


    然而人心都是偏的,親疏貴賤,都是劃分人與人關係的標準,讓他不遷怒於眼前這些人那是不可能的。


    “朕記得,你們進宮的第一天,朕特地強調了一些注意事項。”


    “既然你們把朕的話當做耳旁風,那朕……隻好讓你們家長輩們的職位也變成擺設了。”


    楚毓悠悠道。


    他麵上不帶半點表情,可平靜卻代表著未知,未知往往更令人害怕。


    先前衝動說話的那個孩子當即就被嚇哭了,嘴上哭喊著求饒,然而楚毓不為所動,直接讓人通知了這些孩子的父母。


    那個說錯話的以後都不用再進宮了,而他的父親禮部尚書更因此而被調到了一個閑職上去,這輩子很難晉升了。


    至於其他孩子,閉門思過個月。


    沒有換人,是因為有了這一出以後這些孩子也不敢再弄出這種事了,若是換了,新來的未必有他精心挑選出來的這幾個好不說,□□也要從頭開始,根本不劃算。


    等到楚毓看著那幾個官員戰戰兢兢將他們的孩子領回去後,他才重新進了幾個孩子們的院子,然而他看到的卻是兩個兒子慌慌張張地從房間裏跑了出來,見到他後緊張地道:“父皇,小表弟不見了!”


    楚毓當即皺眉,“不見了?這裏這麽多人守著也能把人給丟了?”


    周圍一群宮人當即跪了下來!


    一個個心忐忑不安,可他們也覺得自己冤枉,誰知道那小祖宗已經醒了啊?


    不過目前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他當即吩咐道:“留幾個人守著,其他人都去找!”


    “是!”


    兩個小孩兒也在各個房間找人,卻始終一無所獲。


    最後楚毓看不下去了,直接讓他們去休息,這宮這麽多人,少他們兩個小孩兒也沒什麽影響。


    此時已經入夜,天色的暗淡無光令尋找的難度加大,那孩子本就小小的,隨便躲起來就能讓人找不到。


    楚毓提著一盞燈,在花園裏走動找尋著,然而他幾乎把每個角落都給翻遍了,卻還是沒找到他想看到的身影。


    他渾身都出了汗,身後的宮人勸道:“陛下,您先回去休息一下吧,這裏就交給奴婢們吧,奴婢們會把小郎君找到的。”


    楚毓聞言愣了一瞬。


    腦子裏霎時間靈光一閃!


    當即轉身回了幾個男孩子的院子,身後的宮人們愣了一瞬,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能飛快跟上。


    楚毓讓他們把房間裏的燈點亮,自己則開始在這屋子裏找了起來。


    都在他快懷疑自己是不是想錯了的時候,床底下卻傳來了些許動靜,楚毓一俯身埋頭,便看見那孩子縮著小小的身子躺在地上睡著。


    心一下就落了地。


    “把床抬開,將小郎君抱起來。”


    “是。”


    一群人還還特地放輕了聲音,因為楚韞這會兒睡著了。


    也不知道他是在一開始就藏在這床底下,還是在他們在外麵找得團團轉的時候回到的床底下。


    但是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小家夥臉上還有淚痕,身上在地上蹭了一身灰塵。


    這樣肯定是沒辦法好好睡的。


    楚毓便讓人抬水給他洗幹淨,這才又重新放回床上。


    又將其他人都打發了出去,自己坐到了床邊,看著還在試圖裝睡的小孩兒,笑著道:“真的不想和舅舅說話嗎?”


    被子裏小身影拱了拱,哪怕如今已經是炎熱夏日,他也要縮在被子裏。


    “再不出來,舅舅可就走了?”


    “舅舅會很忙,很久很久才能來看你。”


    一直不肯出來的小孩兒這才從裏麵探出腦袋,卻隻是看著他,也不說話,令楚毓很是無奈。


    然而無奈也沒什麽辦法。


    一味的逃避隻能讓矛盾的雪球越滾越大。


    “有什麽想問的、想說的,現在都可以說。”他說道。


    “舅舅,我爹去哪裏了?他和娘一樣,去很遠的地方了對不對?”說著,他雙眼又泛出了水光。


    “你心裏已經明白了,真的還需要我說嗎?”楚毓卻不給她逃避的會。


    聞言,楚韞眼的淚水卻再忍不住,接連落了下來。


    而楚毓卻絲毫沒有安慰的意思。


    “他、他真的是做了錯事嗎?”


    楚毓想了想道:“或許在他自己眼裏,那並不是錯的吧。”


    他笑著看著這個離成熟還有很多年的孩子,平靜說道:“楚韞,這世上的每件事,並非都隻有一種說法,而我能幫你的,隻是讓你擁有屬於自己的完整思考方式,不能替你下定論。”


    這些話,根本就不是一個四歲孩子能夠聽懂的。


    楚毓卻淡淡道:“現在不懂也沒關係,對於不懂的事不妨先放一放,等到長到能懂的時候,再回頭拿起來看。”


    “你爹的死確實與許多人有關,其也包括我,甚至你娘,舅舅不想騙你,本來也不想瞞你,如今你知道了,或許真是天意如此,但我不希望你因此而蒙蔽了心眼。”


    “你得學著自己用心看,一時看不懂也沒關係,總有一天能懂,屆時,如何抉擇,全看你自己。”


    楚毓也不管他能不能聽懂,能聽懂多少,直接攤開說一說,即便將來結果不怎麽如意,他也無愧於心,楚韞也不會。


    “舅舅,我討厭你。”楚韞看著他道,雙眼還有藏不住的委屈。


    對於他這句話,楚毓隻是笑笑,並未放在心上,伸給他將被子蓋好,不至於著涼,也不至於悶熱。


    “睡吧。”


    熄了燈,黑暗,楚韞很快便入睡了。


    短短一天,他經曆了太多。


    ***


    離王家之事已經過去許久,而楚韞也從許多人視線消失許久,哪怕如今鬧出這樣的事,也沒幾個人放在心上,畢竟在他們看來,楚韞這樣看著也不像是能活得很久的,裏又沒什麽勢力,日後也翻不出什麽風浪來。


    他們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年考核上。


    官員每年平均兩次考核,年和年末。


    以往的考核主要是憑優良差這種等級。


    可今年不一樣了。


    在朝堂上一番大改革後,各類奏折分別被分為了幾個等級,每個等級都被定了規定分數。


    以往的考核隻是看等級,如今的考核卻是看你的分數。


    除了奏報公務這等有分數外,還有出勤、同僚打分、下屬評分、上官評語、轄區百姓投票……等等各種想得到想不到的評分途徑。


    弄得官員們頭都大了。


    以前做官是為自己做,可現在做官卻仿佛是為了別人做的,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得由別人來評判,若是做得不好,就得接受別人的批評低分。


    這樣一來,哪怕有些人想托關係讓自己的考核漂亮點兒都不行了,因為根本沒有任何人能夠完全掌控一切能影響考核的因素。


    年收集記錄並核對的時候,好些人差點兒想死!


    累的。


    楚毓憐惜他們,所以特地設立了一個專門負責官員考核評分的部門,減輕他們的負擔。


    他們卻半點不領情,隻希望他少搞點幺蛾子,他們就能多活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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