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英注視著懷中故意掃視著下方躲避著他的目光的沈硯,心中懷揣著自來到這個世界後前所未有的寧靜,他知道——沈硯,回來了。


    何為道?何為魔?


    葉英想這和當初江湖中總要分什麽正邪一樣。


    但是那麽多年風風雨雨走下來,對於他們而言什麽所謂的正邪道魔早就已經不重要了。畢竟這世上那麽多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誰又敢說自己就真的能夠分辨得清呢?


    曾經他是世人敬仰的葉家君子,後來他做過萬民尊崇的太陽神、做過禍世的邪神、當過舉世矚目的光耀晨星、當過惡名昭著的地獄之君……


    這些年走下來,葉英早已不在乎世人的眼光與評判了,也早已不在乎什麽所謂的正邪善惡、道魔之分了,他之所思、所想皆係於一人之身,餘下所有於他已無足輕重。別說是世人鄙棄、天道厭棄,即便是舉世皆敵,他也能坦然受之、不屑與之爭鋒。


    不過,這份坦然與不屑在麵對沈硯時卻是完全把持不住,就在沈硯輕飄飄地拋出一個又一個問題時,葉英的唇角已然無法抑製地上揚起來,如果不是沈硯自己心虛,一直不敢抬頭去看葉英的表情的話,隻怕他一抬頭便會看到葉英與常日完全不符地極度喜悅的神情。


    而這份喜悅的原因隻有一個——沈硯在維護他。當著所有人的麵在用自己的方法維護他,即便這樣的話語可能會引來天道的不滿,即便他現在手腳上還套著他為他戴上的鐐銬,即便就連他自己都一度懷疑過自己的自製力。


    但沈硯願意相信他、願意維護他。


    這就足夠了,葉英笑著想到。


    他的心房仿佛被人用蜜水填滿了一般,足夠了,真的足夠了,僅僅是為了沈硯這份在這種境地下依舊未曾改變的信任他便不能做出任何對不起沈硯的信任的事情——無論沈硯的這份信任究竟是真心誠意還是有意為之,即便是賭,沈硯願意用他的性命與這個世界的存亡與他賭上這一場,那他便是被“利用”,他也認了!


    葉英低笑一聲,抬指設下隔音結界,同時抬手握住沈硯的雙腕。


    沈硯原本到了嘴邊的話語不由一頓,整個人都不由僵硬了一瞬,有一說一,他其實是很慫葉英的,畢竟即便他與葉英做了那麽多年親密無間的友人,但是在他的記憶之初,他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個天澤樓前抱劍觀花宛如高嶺之花的心劍葉英。即便這些年那份刻板的印象早已被友人的形象所替代,但初見、初聞時的那份敬重卻是深藏在了他的心底。


    他從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偉大的人,但葉英在他心中毫無疑問是一個偉大的人。所以,沈硯從不害怕葉英傷害他,因為於他而言他的性命與葉英的安危相比根本不值一提,然而,沈硯也清楚地知道一點——他的一切對於葉英而言便是整個世界。


    沈硯想著不由露出了一抹苦笑,他一直不敢抬頭去看葉英的表情就是害怕自己控製不住表情露了什麽端倪,引得葉英心境波動,說不定會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乃至無法挽回。但是,現在看來,他的這種做法果然是在掩耳盜鈴嗎?葉英想要做什麽?


    沈硯此時也猜不到葉英的想法。


    雖說那麽多年相伴同行他與葉英之間早已心意相通,但是那是建立在他或是葉英入魔之前的,心魔對於他們的影響其實是遠遠超乎他們自己的想象的。沈硯作為曾經親身經曆過心魔的人最是有發言權,雖然心魔說是引動人心深處最本質的欲望,然而,人心何其複雜?人的想法又何其繁多?


    至少沈硯覺得如果不是因為他早有提防,當初的心魔隻怕就算是他也難以抵禦。而失控的後果……即便是沈硯自己也無法想象。畢竟他自忖是一個凡人,凡人所求,無窮無盡。


    而葉英,也是人,當人心的作用被放大到極致,即便是往日再怎麽心意相通的人也無法判斷彼此下一步的行為,因為,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下一個做法是不是心血來潮所為,畢竟,心魔就是有這般魔力——讓人將自身所有的衝動轉化為實際的行動,這絕對絕對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沈硯一時不由有些遲疑,他不知道葉英接下來想要做什麽,更無法決定自己究竟要不要反抗——以本我的反應來推斷,他現在自然是不應該動彈的,畢竟他的本我會毫無限度地包容葉英的一切索求。但是沈硯不行,作為一個三觀正直的人沈硯無法眼睜睜地看著葉英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什麽超出某種限度的事情——無論是傷害他還是傷害在場的其他人。


    那對於葉英的名譽都是一種損害,沈硯無法接受這種結果。他所尊敬的人,理應接受這個世界上最高的讚譽與仰望。


    但,沈硯的遲疑本身也已是一種選擇。在他遲疑的同時,葉英的手指穩穩地落在他腕間的鐐銬之上,然而不等沈硯的心剛剛提起來,便隻聽一道極為微弱的哢嚓聲,下一秒,他腕間與腳上的鐐銬同時斷裂脫落,悄無聲息地落入了他們腳下的蓮台之中,消失了蹤影。


    沈硯不由睜大了眼睛,這是……放開他了?


    不等沈硯的腦子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時,便隻聽葉英再度輕笑一聲,附在他的耳邊,輕聲喟歎道:“歡迎回來,阿硯。”


    沈硯大腦中的思緒轟的一下子便炸了,葉英知道了!


    沈硯的心幾乎一瞬間就提到了嗓子眼,刹那間,耳邊的風聲、人聲、呼吸聲仿佛都消失在了這一刻,他仿佛等待著最後的終審判決下達的犯人——而且他覺得自己十有八九會收到死刑裁決書。


    但是,沈硯怎麽也沒有想到的是,他等了又等,等了又等,葉英捏碎他腕間的鐐銬之後竟然便沒了動靜!


    沈硯足足愣了半晌,方才反應過來這意味著什麽,沈硯猛地轉頭望去,失聲道:“阿英?!”


    葉英笑著麵對著沈硯驚訝的麵容,平靜地輕笑著點了點頭,給予了沈硯的猜測最大的肯定:“是我,不必擔心了。”


    “你、你……我……”縱是沈硯此時也不免有些口不擇言,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激動之情。


    好在,在刨除掉心魔的影響之後,葉英對於沈硯的心意再度恢複了往日聞弦歌而知雅意的程度,隻見,他麵上的笑意又深了兩分,旋即輕輕拍了拍沈硯的後背,安撫道:“阿硯,放心,已經都過去了。”


    葉英略微一頓,旋即帶著些自嘲地語氣輕笑道:“畢竟我也不能讓你自己一個人為了我們的事情殫精竭慮不是?那麽久,我如果連心魔都無法控製,豈不是愧對你的信任?”葉英垂首壓在沈硯的肩膀上,歎息道:“阿硯,再多依靠我一些吧,我不怕被你麻煩,我更害怕你再在什麽我看不到的地方離開我……那樣,我才是真得承受不起啊……”


    沈硯不由沉默了下來,他承認,這是他的性格缺點之一,無論什麽事情他總是喜歡事必躬親,即便是放了權,他也總會去關注、去試圖讓所有的事情不要超出他的掌控範圍——他其實也是一個十分惡劣、掌控欲極強的人,更令人詬病的是,他不僅喜歡“多事”,還喜歡自己一個人“多事”。


    他信任葉英,但他並不希望葉英與他一同承擔這份責任與義務,他總覺得,這是他的任務,即便葉英幫他那也是出於情義,葉英可以幫他,但他不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葉英的幫助,畢竟,想回家的是他而不是葉英。


    “阿硯,”沈硯一貫不會在他麵前隱藏情緒,葉英又怎會看不出沈硯的想法,他不免輕歎一聲,無奈道:“這從來不是你自己的事情——阿硯,這也是我所求的,我在乎的,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我也想和你一起回家,你已經見過了我的世界,我也想去見一見你的世界啊!”


    沈硯默然許久,不去想心魔的存在,如果以他平日與葉英相處的經驗判斷,這句話絕對是真實的,出自葉英的本心的。可是……他真的值得嗎?


    沈硯不知道。


    但,偶爾,他也想自私一下。


    “好。”沈硯聽到自己如是答道。


    “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究竟在計劃些什麽了嗎?”葉英顯然並不滿足於這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一針見血地追問道。


    沈硯剛剛許下應允,此時自然不能反悔,所以即便他心中已然生出了悔意,但是已對上葉英嚴肅起來的神色,沈硯一慫,當即便將自己的謀劃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倒了出來:“我一是想試探天道究竟允許我們改變巫妖二族的命運到什麽程度,二是想借機拋出魔道的概念——魔氣也是一種力量,足夠的魔氣同樣可以推動一個世界的晉升,隻是這個世界的規則不全所以空有魔氣而無法有效的將之利用,我想試試能不能通過人為的補全來緩解我們與天道之間的矛盾再徐徐圖之。”


    畢竟,無論他們還是天道,說到底都不過是為了求存變強罷了。他們不甘心淪為傀儡,天道也不甘心泯然衰亡。所以如果他們之間的矛盾能夠找到行之有效的解決方案,他們也並不是一定非要拚個你死我活,畢竟,葉天硯當初麵對他與葉英的善意便足以說明很多問題——其實天道也不是非要道祖合道不可的——即便那時補全天道最快捷、最完美的辦法。


    沈硯雖然說得抽象但葉英也並非蠢笨之人,自然立刻便想明白了沈硯的意思:“後土立輪回?”以葉英的身份自然不難看出天道對巫妖二族的殺意,巫族泯然眾人的原因除了滅族不做他想,而唯一留名後世的祖巫後土究竟為何能夠存活於世的原因結合沈硯的話再想自然不難猜測。


    “然也!”沈硯勾唇淺笑。


    時隔多年,他們之間的默契終於再度回歸如舊,不過,此時還不到高興的時候。


    沈硯與葉英抬首望向頭頂足足覆壓方圓萬裏的烏雲,抬手撤去隔音法陣,麵色凝重——天道,已經等不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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