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哥,沈哥?……沈硯!”


    “啊?!”聽到自己的名字沈硯猛然驚醒,但他的神色依舊不免有些恍惚,他剛剛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甚至讓他看著麵前熱鬧的漫展都不由生出了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他似乎不應該站在這裏,至少不應該自己一個人站在這裏……


    沈硯想著似乎又要陷入到方才的神遊之中,不過他的同伴們顯然並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沈硯不過呆怔了兩秒,便聽一旁一副丐姐裝扮的小姐姐笑著調侃道:“喲~咱們的道長這是怎麽了?該不會是怯場了吧?”


    一聽丐姐的話一旁圍著的一圈小姐姐頓時便笑開了:“那咱們道長這怯場可真別致,別人都是上場前怯場,他倒好,什麽都結束了現在想起來怕了,剛剛他在台上的時候我還認為他真的一點都不害怕呢~”


    “那可不,剛剛道長那氣場,我還真認為純陽真君下凡了呢。”


    “嘖嘖嘖,你們說著人和人的區別怎麽那麽大呢?同樣是怯場,人家道長頂多就是下場之後發會兒呆,某些人倒好,還沒上場呢腿都快打成擺子了。”


    看著三言兩語間便已聊了起來的女人們,縱是沈硯也不由感到一陣頭大,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他們幫這群女人怕是一個人都能組三台戲!沈硯連忙顧不得想自己方才那種惆悵的感覺,隻顧擺手告饒道:“好姐姐,快放過我吧。你們再這麽說下去,幫主他們就要和我真人切磋了!”


    這話一出口,眾人頓時笑作了一團,便是被從頭嫌棄到尾的男同胞們也不由失笑:“好你個沈硯,你還知道啊?我還認為你是故意要把我們都比下去好把小姐姐們都勾走呢!”


    “呸,我們是你們說勾搭就能勾搭的嗎?”瞬時便有女孩子橫眉冷對道:“哼,你們這些人,成天就知道情緣緣,看看人家道長再看看你們自己,為什麽沒有情緣自己心裏還沒有點ac數嗎?”


    “哎哎哎!話也不能這麽說啊!明明道長也沒有情緣的啊!”立刻有人為自己叫屈。


    小姐姐們亦是理由充分:“那能一樣嗎?人家道長是懶得找情緣,你們呢?你們是想找找不到啊!”


    瞬時男同胞陣亡無數:“啊!紮心了啊!”


    看著他們笑鬧沈硯也不由會心一笑,不過,心底的那一抹空洞的恐慌感依舊令沈硯無法靜心。他的直覺告訴他,這與他方才的那種仿佛大夢方醒的感覺脫不開聯係,但是,沈硯蹙眉思索了半晌,偏偏想不起來他究竟忘記了什麽——沈硯覺得自己的心裏仿佛被憑空挖走了一大塊一樣,空落落的,找不到著落。


    沈硯不由抬手捂了捂胸口,眉頭緊鎖,究竟哪裏不對?就連當年他處於少年迷茫期、找不到任何人生的目標時他也不曾有過這種感覺,就好像、好像他丟掉了什麽對他至關重要的東西一樣。雖然他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是,他的心告訴他,現在他的心髒的每一次跳動都失去了它原有的意義,他失去了那麽一直以來他所追尋的目標……


    目標?沈硯不由再度陷入了忡怔之中,他有什麽目標?他的目標不就是做一個讓父母放心的普通人嗎?那是他十幾歲時就早已確定了的目標啊。猶記得當初他為了給自己找一個普通人的標準在某乎上整整轉了三個月,經常上課偷偷摸手機,氣得老師差點請家長……所以,他現在的目標已經不一樣了嗎?


    沈硯不知道。他的記憶告訴他,他的目標並沒有改變,可他的心又告訴他,他忘記了一個對他來說至關重要、甚至有可能比生命還重要的目標。沈硯思索著,思索著,這個世界上一切的喧囂仿佛都離他遠去,他的記憶宮殿向他敞開大門……


    哪裏不對?哪裏不對!沈硯在一排排書架與照片牆之間穿行,宛如喪家的獵犬倉皇奔竄,可他找不到。一切的記憶仿佛都那麽的無懈可擊,從他出生、到上幼兒園、再到每天被保姆接送的小學、到獨自往來宛如自閉的中學、然後是嚐試融入主動住校的高中、與常人無異的大學……


    沈硯能夠完整地記得他自己的所有的人生軌跡,可是……他就是覺得有哪裏不對,哪裏?究竟是哪裏?!沈硯的心情不由的焦躁起來,麵目也不知不覺地猙獰起來,駭人的戾氣自他的心中不住地升騰而起……


    一定是他忽略了哪裏!沈硯如是肯定著,他一定忘了什麽,他一定要找回來——沈硯再次翻查起自己的記憶來,他從不是願意渾渾噩噩地生活著的人,他可以妥協,可以裝糊塗,但絕不容許自己真的一無所知!沈硯心下發狠,他一定要找到他到底忘記了什麽,一遍找不到那就兩遍,兩遍不行那就三遍!即使要找一百遍、一千遍,他就不信他找不出他消失的那段記憶的蛛絲馬跡!


    沈硯一遍一遍地翻找著自己的記憶,這個不是、這個也不是、不是、不是、全都不是!不知不覺間,沈硯的額頭已經布滿了汗水。這當然並不全是因為著急或者是忙碌熱出來的,要知道,沈硯可是直接在漫展上就不顧一切的沉入到了自己的記憶宮殿之中,雖然沈硯有意屏蔽了外界的喧鬧。


    可是,時間一長,外界的聲音還是不由自主地從他的耳朵鑽進了他的腦子裏,繼而浮現在他的記憶宮殿中——


    “沈硯?”


    “沈哥?你怎麽了?你別嚇唬我們啊!”


    “道長?你怎麽了?”


    “不好了!道長暈過去了!快打電話送醫院!快快快!”


    ……


    “硯硯!”


    “嗚嗚嗚,硯硯你睜開眼,睜開眼看看媽媽啊!”


    ……


    “硯硯!”


    “沈硯!”


    “阿硯!”


    某個稱呼仿佛觸動了某個開關,驚得原本瘋狂地抱著書一遍一遍地翻閱的沈硯騰地一下子便從地上跳了起來——阿硯!沈硯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緊緊地抓著那個令他心頭一悸的稱呼。


    他不是不願醒來,他聽到了他母親的聲音,雖然他早就過了渴慕母愛的年齡,但是對於自己聚少離多的父母,他自然也是無比地珍惜與他們相處的每一份時光,可他不敢抬頭、不敢醒來。他愛他的父母,但他的直覺告訴他,他忘記的那段記憶中有一個對他同樣重要的人,如果他真的在這種時候離開忘記了他,那他這輩子都絕對無法安心的,他一定會後悔的!


    沈硯不願帶著一顆空掉的心掙紮求生,所以,即便一次次聽到母親的呼喚他依舊不願醒來——他要找,他一定要找到才行!


    阿硯,阿硯,阿硯!究竟是誰這樣稱呼過他呢?沈硯的眼睛都已經漸漸爬滿了血絲,可他不敢有絲毫放鬆,因為他害怕他隻要一放鬆就會把這唯一的線索也忘掉。沈硯把手中的記憶書冊翻得震天響,一張張書頁飛快的劃過,仿佛他隻是單純的翻書一樣,然而即便如此沈硯尤覺得不夠快。


    “不行,還要再快些,再快些……”沈硯喃喃著,整座記憶宮殿都隨之震顫起來,下一秒,整座宮殿立時坍塌下來,匯聚成一塊巨大的立屏,其上以絕不低於三十二倍速的速度飛快地放映著沈硯的一生,而此時,他的周身上下再也沒有了一磚一瓦,隻留下大片大片的黑暗與空洞,宛如一切宇宙都未曾誕生的世界之初……


    這是一片能夠逼瘋所有人的環境,但是此時此刻,待在這片空間中的人本來就快要瘋了,自然也顧不得在意環境的改變。


    “阿硯!”“阿硯。”“阿硯?”沈硯的腦海中被同一個稱呼填滿,與此同時,沈硯猛地揮手止住了正在飛速放映的記憶畫麵,沉著臉,死死地盯著屏幕中的畫麵——這裏不對勁!看著整齊地排列著守衛的天澤樓前,沈硯的腦海中一個聲音叫囂著,不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這裏應該,應該……還有一個人!


    “硯硯!”一聲宛如雷聲轟鳴一般的巨大的呼聲在沈硯的意識中炸響,那是他的母親的聲音,沈硯感受到一股力量似乎想要拉著他向上離去。但是……“不!”


    沈硯一個發力掙脫了想要引他離去的力量,自虛空之中縱身一躍,強烈的失重感瞬間傳來,耳邊盡是獵獵風聲,然而與此同時,他所丟失的那份記憶也隨之回歸了他的腦海之中——“阿硯。”天澤樓前那金衣墨發溫潤如玉的男子如是與他笑道。


    無數的記憶噴湧而出,沈硯缺失的心也隨之填滿,他找到了,他的摯友——葉英。


    “阿英……”沈硯低喃著,隨之,他眼前的世界宛如鏡麵一般,寸寸破碎。沈硯終於想起來了,這一切都是幻境,他的心魔幻境——如果他選擇沉浸其中,那他就真得再也醒不過來了……


    是的,他的心魔,他的執念早已成魔。他想要回家,想到著魔。


    不過,幸而在漫長的旅途中他也找到了比回家更重要的人,他想和葉英一起,無論是繼續在各個世界流浪,還是回家。對於他而言,有他的地方,便是家。


    沈硯知道,自己的這種心理並不正常,但,在漫長的時間與彼此的思念與扶持之中,他們的感情早已不是簡單的語言可以說盡的了,他們是彼此的唯一、彼此的半身。正如光與影,一體兩麵,不可分割。


    沈硯恍然間,再度回到了那處不知名的山巔之上,懷中抱劍,盤膝而坐,宛如雕像。


    而在他的意識回歸的同一時間,早已醞釀多時的雷雲驟然翻湧,一道驚雷,披頭而下!


    旁觀的葉英瞬時握緊了自己的劍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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