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水靈山隱劍蹤,不問江湖鑄青鋒。


    逍遙此身君子意,一壺溫酒向長空。


    沈硯萬萬沒有想到,時隔多年他竟然會以這樣奇幻的方式再一次見到藏劍——紫氣聚攏成紫色雲海,朵朵金蓮憑空而生、相互簇擁著舉托起一片似真似幻的景象——九溪十八澗、煙霞山、劍塚……一處處熟悉的景色令沈硯宛如夢回。


    要知道,在劍唐他除了最初韜光養晦的一段時間在純陽與長安分別住了一段時間之外,剩下的絕大多數時間不是在長歌教學就是在四處遊曆,再者,便是在藏劍與葉英品劍論道。尤其是他在那個世界的最後一段時間,他幾乎每日每夜都是與葉英一同徜徉與藏劍西湖的山水之間。


    可以說在大唐,沈硯看過無數景色,但他熟悉的景色中,西湖的靈山秀水絕對當得上一個最字。


    所以,即便時隔那麽多年,沈硯依舊一眼便認出了微縮的藏劍景觀。


    但是,此時,沈硯卻絲毫顧不得觀察這神異的景象,因為……隻見異象之下,葉英執劍佇立,雙目微闔,看上去似乎連衣角都沒有褶皺半分。


    然而若僅是如此沈硯必然會長鬆一口氣,但事實卻是沈硯的心跳都為之停滯了一秒,因為他看到——葉英的頭發竟然全白了?!這由不得沈硯不產生某些不好的聯想,要知道,在他沒有參與過的劇情線中,他曾經所熟悉的那位大莊主也是這般白發目盲抱劍觀花的。


    雖然這在某些人看來似乎是帥氣的表現,但作為葉英的朋友,沈硯卻是寧願自己受傷也不願看到他這副模樣的。僅靠一顆劍心便可觀盡天下萬物,這聽上去似乎很厲害,但誰又能知道他們究竟因此錯過了多少景色呢?沈硯的胸口微微抽痛,令他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傷在痛還是他的心在痛。


    不過,好在下一秒葉英睜開的炯炯有神的雙目令沈硯頓時長鬆了一口氣,還好,至少他的眼睛沒事。但旋即,沈硯又不由皺起了眉頭,眼睛沒事不代表其他地方沒事,不然他的頭發為什麽會白?


    葉英與沈硯的目光剛一接觸,葉英便瞬間明晰了沈硯的心思。葉英不由失笑,但好笑之餘他心中更多的卻是心疼——看看兩個人現在一個衣衫整潔一個滿身泥濘的模樣也應該知道他們之中究竟誰更應該被擔心吧?結果沈硯倒好,不去處理自己的傷也就罷了,竟然還一副責怪他沒有保護好自己的表情。


    即便葉英早就對沈硯這種總是看重他更甚於看重於自己的心理有所了解,但這一次他還是不由被沈硯氣笑了。雖然源源不斷的靈力與感悟仍在不斷地湧入他的身體與識海,但葉英仍是毫不猶豫地邁步走出了渡劫所帶來的紫氣奇景,上前便毫不留情地不等沈硯開口便一巴掌按在了他的胸口上。


    “嘶——”沈硯瞬間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疼啊!


    葉英冷冷地抬眼望向他,少有地疾聲厲色道:“現在知道疼了?”


    按理來說以沈硯對葉英的了解沒道理會看不出葉英的心思,但是,或許是過往的記憶太過根深蒂固,沈硯此時所有的心神都被葉英的滿頭白發所吸引,所以他竟然完全沒有收斂自己的行為的打算。


    隻見他雖然疼得齜牙咧嘴卻仍是不住地拉著葉英的手臂,上下不斷地打量著他,手上還不老實地這摸摸那捏捏,口中還不住問道:“你沒事吧阿英?你有沒有哪裏感覺不舒服?你……”


    看著沈硯急切的神色葉英認命的忍了忍,但,眼看著沈硯一開口關切之詞便如黃河之水一般滔滔不絕,葉英終於忍不住打斷道:“我沒事!現在有事的是你!阿硯,冷靜一點,你需要先療傷!”


    葉英的呼喚對於沈硯而言還是頗有效力的,至少讓他從那種魔怔的狀態之中掙脫了出來。但是,即便如此也並不代表沈硯會就此放下心來。沈硯頓了頓,依著葉英的動作坐了下來,但他還是忍不住再次問道:“你真的沒事?你的頭發是怎麽回事?”說著,沈硯不由再度向葉英的頭發望去。


    葉英無奈,再度強調道:“我沒事!真的沒事。我保證,我如果真的有什麽不舒服一定會第一時間告訴你——放心好了,這隻是外表發生了變化而已——天道剛剛給我安排了新身份,這隻是必要的偽裝而已。你看,不僅頭發變了,衣服也變了呢。”


    葉英這麽一說沈硯這才反應過來,他定睛望去,果然,不僅葉英的頭發變成了霜雪之色,他身上原本一襲金燦燦的莊主華服,此時也變作了一襲看上去頗為低調清雅的青袍。而在他的衣袍下擺,似乎還以紫色的絲線繡著一些圖案。


    沈硯少有遇到這般他一眼看不清的紋路,所以他條件反射一般地再度仔細望去——沈硯隻覺腦海之中“轟——”得一聲,巨大的信息洪流在他的腦海中炸開。


    葉英原是不知道自己的這身衣服還有這樣的功效的,但是即便他不知道,當沈硯的雙目眼神渙散的那一瞬間,葉英便也立刻察覺到了不對,但此時他再想要阻止卻已是來不及了——


    隻見剛剛散去的烏雲再度飛速地聚攏回來,天空之中雷雲翻湧,似乎正在醞釀著什麽可怕的攻勢。


    葉英無奈地以手扶額,這算是個什麽事啊?他自然不會懷疑沈硯的天賦,畢竟在葉英看來他素來是不如沈硯的,現在連他都能夠憑借一瞬間的感悟輕而易舉地渡過雷劫,沈硯自然更加不在話下。


    隻不過……他原是打算另尋一處安全僻靜之所,再布置好助力的法陣再由他護法以保證沈硯能夠平安渡過雷劫的。但現在看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了。沒想到僅僅是他身上道袍上的幾道道紋便能夠令沈硯陷入頓悟,看來沈硯的天賦確實非他所能比啊!葉英心中感慨著,手中的動作也分毫沒有懈怠。


    之間他指訣翻飛間一眨眼便布下了一座龐大而精密的陣法將沈硯牢牢護在中間。隨後,葉英又在自己手中佩劍的劍身上輕輕一敲,隨即便見一柄子劍脫落,然後被葉英一把塞進了沈硯的手中。


    做完這一切,葉英立刻飛速退離沈硯的身邊——雖然直到現在天道都還沒有停止繼續往他的腦海中塞東西的動作,但是他畢竟也是曾經真真切切當過一千年熾天使長的人,這份記憶雖然龐雜但天道也不是一股腦全部塞進來的,不斷浮現在他腦海中的知識雖然繁多,卻還不至於擾亂葉英的思維。


    雖然時間不長,卻也足夠葉英從中提取出幾個關鍵的信息——比如雷劫並非必須,隻有當突破者天賦實在逆天的情況下才會引動雷劫,而一般來說,隻要不是作惡多端業障如海之人,天道所降下的雷劫一般都在應劫者的能力範圍之內。而且,每渡過一道天雷,天雷所溢散出的靈力都能夠為渡劫者所用,幫助渡劫者飛速地強化自身、提升實力、恢複傷勢。


    他就是因此才能夠“毫發無損”地渡過雷劫的。


    但是,如果渡劫時有其他人貿然插手,那就會被視作挑釁天道,雷劫的難度也會呈幾何倍數激增。當然,陣法不算。不過也僅限於防禦陣法,且雷劫開始後,葉英就不能再為陣法注入靈力,簡單來說就是隻允許使用一次性防禦陣法。


    所以為了避免被視作幫助沈硯作弊增減沈硯的渡劫難度,葉英即便放心不下沈硯也隻得飛速退去,為沈硯渡劫留出足夠的空間。


    而此時,沈硯也大概了解了這個世界的概況——如果說藏劍心法是儒家,重的是人。那麽純陽心法本就是道家,更重天、道。而葉英衣袍上的道紋本就是這個世界的道法規則的衍化,沈硯這樣一看,自然便引動了心中對於純陽道法的理解,繼而窺視到了這個世界的起源與規則……


    混沌初辟,清濁方定,日月初升,草木蔥蔥,山川地脈、星宿列張,這一切映入沈硯眼中,無一處不在敘說著這個世界的規則與道法的韻律。無盡的感悟不斷的湧入沈硯的腦海之中,空氣中本就未曾散盡的濃鬱靈力亦如乳燕投林一般匯入沈硯的經脈之中,沈硯突然理解葉英為什麽一運轉藏劍心法便立刻引來雷劫了。


    無他,隻因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初生,這個世界的一切在他們眼中都未曾設防,而他們所做的一切對這個世界而言都是一種開創與完善——這簡直就像是在開著作弊器做題啊!做慣了需要勞心勞力才能收獲一點報酬的工作,此時一上來便占了世界這麽大一個便宜,沈硯的心情一時複雜萬分。


    然而不幸的是,很快沈硯便沒有閑心心情複雜了。因為,就在他的雷劫即將落下之時,一團黑色的球形閃電陡然不知從何處撞入葉英布下的陣法之中,旋即一頭撞進了沈硯胸口,消失無蹤。


    葉英一下子便衝到了陣法邊緣,雙目緊盯著沈硯,握劍的手指節發白、微微顫抖。他打定主意,但凡沈硯透露出任何不好的表現,他便立刻衝入其中,即便硬抗幾道雷劫受點傷,也絕不能放任沈硯麵對任何未知的危險!


    但是,葉英不知道的事,外表上看上去似乎沒有受到方才的黑色閃電任何影響的沈硯,此時的識海之中卻絕不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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