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邊君?究竟是何妖鬼,竟然讓你們源氏與道摩法師都沒有辦法,竟還要來我府上請人?”將前來請人的也並非無名之輩,而是源氏的家臣,渡邊綱。見到此人安倍晴明雖是麵上不顯,心中卻也是驚訝的。


    須知這一脈源氏皆是武士,素來不屑鬼神之事,又有一腔血勇,平日裏僅憑一把刀劍便不知搏殺了多少鬼怪,可以說他們是鬼怪最怕的那一類人,卻不曾想竟也有鬼怪敢在曾經斬落過酒吞童子的源賴光家中作怪,真讓人不知該感歎那它是藝高鬼膽大還是惋惜它上趕著送命的好。


    不過如今看來倒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畢竟能讓蘆屋道滿拿來為難他的鬼怪,不管怎麽想都絕對不是好應對的。


    是的,就是為難他。雖然蘆屋道滿指名道姓要請的是沈硯,但是知曉他與安倍晴明之間的恩怨的人都清楚得很,他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借沈硯逼安倍晴明出麵呢!隻可惜……安倍晴明輕笑,這次蘆屋道滿可算是打錯了算盤。


    他有理由相信在用沈硯做筏子之前蘆屋道滿肯定也占卜過自己這麽做的成功率,不過卦象多半是晦澀不明的。但那顯然無法成為蘆屋道滿收手的理由,甚至可以說這正成為了他出手的理由——安倍晴明在天文卜算上的造詣向來在他之上,若是安倍晴明有意出手遮掩蘆屋道滿自然占卜不出結果,而沒有結果同時也證明了安倍晴明確實十分在意沈硯。能夠明確這一點對於蘆屋道滿而言就已經足夠了。


    然而……安倍晴明原本便略微上挑的眼睛不由眯了起來,眼角帶著笑意,愈發像是一隻偷了腥的狐狸。然而這個結果卻不是他出手遮蔽的結果,而是因為沈硯本就是神劍付喪神,就連須佐之男都無法預測他的凶吉蘆屋道滿一個人類陰陽師自然無法妄談窺視他的命運了。


    錯誤的推測自然便注定著蘆屋道滿的算計落空。麵對渡邊綱言辭懇切的請求與不斷投來的目光,安倍晴明卻仍是一言不發地穩坐釣魚台,沈硯隻一眼便知這家夥已是打定了主意看著他的宿敵在他這堵南牆上撞得頭破血流。況且見渡邊綱這般急切,沈硯又思及自己的陰陽術還需充分實踐才可以學習最後的那一冊陰陽術,隨即起身道:“我且隨渡邊君走上一趟吧,晴明君既是犯了物忌,還請務必不要出門才是。”


    沈硯的話中隱含警告之意,他願意助人為樂、替人解決麻煩,可那也並不代表他願意被人當成猴戲看啊!事實上物忌期間來見客都是不可以的,既然要做戲那便應該做全套,家中待客無人看見也就罷了,但他若是敢出門看他的熱鬧,那就不要怪他讓他真正犯一犯物忌了。


    但是沈硯顯然低估了安倍晴明的膽量,隻見他衝他微微一笑,隨即在渡邊綱不斷投去的遲疑目光中微笑道:“渡邊君不必擔憂,天羽君在陰陽一道上的造詣並不在我之下,若是渡邊君仍不放心的話我也可派去一位式神隨行,若是出了什麽變故我也可立刻得知。”


    安倍晴明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渡邊綱自然也無法強求他一定要隨他前去除穢,畢竟在別人物忌期間登門拜訪本就已經是逾禮,若再強人所難那便是結仇了。他雖不懼那些神鬼手段,但陰陽術與式神的種種詭異卻是令他不得不防,所以如非必要,他也不願得罪一位陰陽師,尤其還是一位譽滿京都的大陰陽師。


    沈硯瞥了一眼在安倍晴明的示意下不情不願地跟在自己身後的紅蓮不由冷哼一聲,一甩袖便跟在渡邊綱身後一同離去了。即使渡邊綱為了接他去源氏還專門趕了牛車來也未能緩解沈硯冷漠的神色,沒辦法,任誰被一而再再而三地質疑能力恐怕心裏都不會痛快,更何況還要被安倍晴明看熱鬧。哦,或許還要加一個源博雅,沈硯右手虛握,一柄劍影半虛半實地在沈硯手中閃過。


    希望那隻妖怪足夠強大,否則他沒有發泄完的怒火可就不知道會由誰來承擔了!沈硯深吸了兩口氣,努力平複下自己心中的怒火。雖然他已經盡力調整過了自己的心態,但是這個角色的同步率給他帶來的影響還是無法避免的,最明顯的表現就像是現在——從前他可不會因為這種冒犯就心生殺意。


    因為沈硯一直相信一個道理,如果你想扮豬吃虎,那就不要怪旁人將你誤當成豬。畢竟,自己錦衣夜行還怪別人不去看你,這不是賤人矯情又是什麽?


    當然,同步率也並非毫無用處的,沈硯默默記下,對於某些特殊的人設而言威嚴更重於生命,他還是缺乏些許上位者的恩威並重,沈硯默默地為自己的扮演在心中記下了筆記,下次若是還有類似的人設這是他應該注意的地方,畢竟扮演的不到位可是會影響他的認可值收入的。雖然他認可值夠花,但是“錢”這種東西總不會嫌多,不是嗎?


    沈硯雖是一直冷著臉,但渡邊綱尷尬了片刻仍是幹咳了兩聲,遮掩下自己聲音中的別扭,主動開口介紹情況道:“天羽法師,這次遇到了麻煩的是我的主君源賴光家的姬君,她日前參加過一場宴會歸來後便一直萎靡不振,今日更是直接昏迷不醒。道摩法師看過後說是中了詛咒,中咒的時間便是那場宴會當日。”


    “但是在來之前道摩法師便已經嚐試過驅散詛咒,並未成功。我們也詢問過當日隨同前去的侍女與嬤嬤,仍未找到這詛咒究竟來自何處,因何而來。可道摩法師又說,這咒若是三日不解,紀子——便是姬君便將有生命之危。還請大人慈悲,救救我家姬君吧。”


    渡邊綱越說越是動情,最後更是險些哭了出來。他是源賴光的家臣,與賴光本就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賴光的親女於他而言也與女兒無異,可以說他也是看著她一日日長大的,如今見她如此虛弱自然也是心痛不已。事實上不僅是他心疼,若不是連蘆屋道滿也沒有找到施咒之人,卜部季武、阪田金時、碓井貞光幾人說不定早就提著刀上門將那敢詛咒他們姬君的妖物給斬殺了。


    要知道賴光四天王可都不是畏懼妖鬼之輩,甚至渡邊綱還曾斬落過茨木童子的手臂,可見即使在妖鬼之中他們也是數得上的強者。這般七尺大漢為了求他哭得肝腸寸斷的,縱是沈硯心中有氣也板不起臉來了。


    他無奈地放柔聲音安慰道:“渡邊君還請安心,在下定會讓姬君平安無事的蘇醒的。”他對老祖宗的陰陽術還是頗為自信的,雖然他本事還不到家,還無法稱之為傳統意義上的鬼神,但是這東瀛的八百萬神明同樣水分極大啊!而且,係統出品必屬精品,尋常陰陽師總會有偏重擅長的方麵,如安倍晴明擅長天文卜算、蘆屋道滿精通詛咒鬥法、賀茂保憲在符咒陣法方麵頗有天賦。


    但沈硯卻不同,他的實力更加均衡、全麵,倒不是說安倍晴明等人不是全才,隻是人總是喜歡從自己更擅長的方麵入手解決問題,因此思考問題總是不夠全麵,所以在麵對未知時,還是考慮全麵的沈硯更容易找到真相。


    渡邊綱雖是更信任安倍晴明的實力,但是因為源賴光與藤原道長的關係在,他也知道沈硯確實實力不俗,此時得了沈硯的保證,他的心下也稍稍安定,說不定安倍晴明所說並非客套,蘆屋道滿所為也並非為了報複安倍晴明,這位陰陽師大人確實有辦法救治他們的姬君呢?這麽想著,渡邊綱駕車的速度也不由快了起來,姬君可務必要平安啊!


    ——————


    “賴光大人,道摩法師。”沈硯向源賴光與蘆屋道滿見禮後也不多說廢話,隻道:“先讓我看看姬君的情況吧,這種事情隻有看過之後才能有定論。”事實上在抵達源氏宅邸時沈硯便已經看過了,他是神劍付喪神陰陽師們需要念咒畫符才能激發的陰陽眼對他而言卻是隨心開閉的,但是,方才在門外觀望,他卻沒有看到任何妖氣與怨念。


    怪不得連蘆屋道滿都被難住了,沈硯心下暗歎,隻希望從那位紀子姬君身上能夠找到足夠的線索能夠讓他找到罪魁禍首,否則若是要以詛咒為媒介追溯凶手,那位姬君便少不了要受一番折磨了,他雖有信心保住她的性命,但那般痛苦委實不是一個放在原世界才上初中的女孩子所應該承受的。


    源賴光到了嘴邊的客氣話雖是被沈硯噎了回去,但他不怒反喜,身為武人他本就不喜歡京都的繁文縟節,更何況如今他心愛的女兒還臥病在床,沈硯的作風倒是正中他的下懷。他立刻起身引著沈硯向紀子的房間行去,言語之間竟是擔憂與急迫:“讓天羽君見笑了,隻是小女年幼喪母自小便是我親手養大的,如今見她這般,我實在是寢食難安,還請天羽君務必要找出真凶,救回小女的性命。”


    沈硯微微頷首:“在下必盡力而為。”


    蘆屋道滿冷哼一聲卻並未說話,隻束手站在一旁,冷眼看著源賴光為他講解情況。


    說話間一行三人便已行至了紀子姬門前,敲門提醒屋內的女眷回避後三人這才推門進入。


    事實上說是來看紀子姬的情況,但即使到了屋中也是見不得人的,便是源賴光一個男人養女兒再怎麽糙,女兒的名譽他總是會顧忌一二的。一張大大的屏風將屋內的情況遮得嚴嚴實實,連人影都見不到一個。


    沈硯也不覺意外,畢竟上次去藤原氏的時候那位藤原姬君有過之而無不及,源賴光二話不說便帶他們來紀子姬的閨房已經是非常信任他們的表現了。


    幸而屏風雖遮擋視線卻擋不住陰陽眼的窺視。沈硯心念一動,便抬眼向屏風後望去。


    與此同時,蘆屋道滿似有所覺得抬頭望向沈硯,眼中不由閃過一抹驚訝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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