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人在江湖
人在江湖的一千零一夜 作者：實在沒選擇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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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世界的僵屍上演鬼城傳說，青奮與小倩兩人麵對救人自救兩者皆難的窘境。
“那黑山老妖是你惹來的，現在把整個城裏幾萬人都牽扯進去，你不能就這麽帶著你的男人一走了之，更何況對方既然祭出此招，也沒理由不在你的退路處設下埋伏。”
兩人聊了幾句，但那樹妖姥姥口風太嚴連徒弟都沒透露多少自己教下的信息，對於這位黑山老妖更是知之甚淺，青奮委實沒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隻能先將白紗女拉下水來。
聽得青奮此言，小倩麵色卻是猶豫了一下，看了看身邊的人。顯然她自己並非對於這些無辜受害者無動於衷，奈何對身邊人實在太過在乎，兩害相權她更傾向於先幫情人脫險。
“這個黑山老妖既然是你姥姥義兄，想來能耐不會在她之下。相比而言，這些僵屍就算數量再多再不可抑製，以你的身手要想躲避絕非難事，更何況你說過這些僵屍頂多隻能存活一日，這便更沒什麽了不起的。依我想來到話，大概是那黑山老爺另有殺招，這些僵屍隻是幌子。總之，就算從這個寧書生的安全角度出發，你和這些明麵的僵屍呆在一起，也比到處亂跑被暗地的黑山老爺偷襲安全得多。”
也許是覺得青奮之言有理，也許是看出對方絕不會讓自己如此輕易的跑掉，小倩有些無奈又有些毅然的點了點頭。
“甚好！”
青奮輕輕拍了拍手。
“我已經叫醒了半個城，另外半個也差不多都快被僵屍叫醒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這些驚慌和無知的人組織起來，在我解決問題之前盡量減少人員的傷亡。”
“我明白了，可我應該怎麽做呢？”
見識過眼前這個男人的能耐，小倩對於青奮輕描淡寫的“解決”二字竟是莫名的有著信心。
“凡人總是盲目的，你要一個個去解釋‘有個黑山老妖在追殺你，然後連累他們變了僵屍’，累死也未必能說得清楚。你還是繼續裝女鬼，不，裝女仙，連話都不用說，隨便弄點仙法當是九天玄女降世來拯救眾生好了。對了，我還發現這些僵屍腦子似乎壞透了，會上樓梯卻不會爬高，難以控製時可以讓百姓上房，或可拖延一時。”
“好吧，我會盡力拖延的！”
小倩終於是下了決心，將遊魂般的寧采臣交到青奮手中，自己定了定神，又取出銅鏡對著自己整了整妝，最後再運氣一周，整個人竟然好像腰間綁了繩索一樣，慢悠悠“漂浮”了起來！
業術有專攻，看到對方這樣的輕功青奮也不由暗讚一聲。說到速度、甚至輕巧、靈活自己都未必在她之下，但這份不慍不火電悠然仙態恐怕是自己再轉世投胎也練不出來的。
小倩仙姿卓越的騰身半空，也不知道是扔了一個禮花還是她們的什麽獨門法器，隻見半空忽然亮起一圈潔白的光芒，在這個四下是火頭，到處有僵屍的深夜裏是如此的搶眼，引得無數人仰頭而望。那圈光芒一閃即過，但小倩的一身白衣卻像夜明珠一樣熠熠發光，將她眉尖眼角都照耀得清清楚楚，神情雖冷，卻又何異仙女下凡。
“仙女啊，仙女啊！”
“菩薩降臨了，菩薩救苦救難了！”
這一幕竟然與郭北縣裏白蓮大仙的那一出幾乎無甚差別，危急之中突然見了菩薩，鄉民鄉婦的就好像掉水裏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捏著就不放了。
看來白蓮教從頭到尾都是專業神棍，自己去擔心她能不能勝任這個角色完全就是多餘的，不如操心一下自己更切實一些。
青奮對於這些“求人不如求菩薩”的百姓真是哭笑不得，苦笑兩聲也隻好作罷。
黑山老爺沒有直接出手緝拿那個逃婚的“小妾”而是派出了一堆中看不中用的僵屍，沒理由是動手之前先嚇唬人隻為了好玩，那是否可能是這位“老妖”其實沒啥單兵作戰的能力？這也並非不可能，說不定這位就是一個專業煉金煉藥的，從來不上戰場露麵。可如果這個推測為真的話，那就等於是說黑山老妖這會兒是藏起來了，又該怎麽找出來呢？
青奮正著想了一會兒沒有頭緒，隻好把思路倒過來再想想。如果自己是玩僵屍的，那麽會做什麽樣的準備，又留下什麽樣的記號呢？
首先第一總得有個毒源，那位黑山老爺慣用此伎，毒源若是長效性的諸如井水之類，要是短效性的便下在食物之中，若再麻煩一些必須炮製的就必須綁架到僻靜處長時間調理。如果運氣好的話，也許會有一個巨大的，冒著黑色氣泡的大池子供自己一眼找出來。
再者這些僵屍是毒藥泡壞腦袋弄出來的，不是當成小貓小狗馴養出來的，所以必須得有一個方法來保證自己不會被自己的僵屍在亂軍之中給咬了。通常來說的話在住處周圍布置一些克製辟屍的藥物，可自己已經繞城了大半圈，除非那藥物是無色無味的，否則蛛絲馬跡也該被自己翻出來了……莫非他人是躲在藥鋪裏？
青奮雖然信誓旦旦的讓小倩將解決黑山老妖的事情交給自己，可他畢竟不是神仙，不能掐指一算就知道那位老妖身在何地，幾番正反思索之後竟然還是未得要領，不由有些煩躁。
不對，定下心來再一思索，青奮又覺自己之前的考慮有紕漏之處。有道是物與類聚，人與群分，結義兄妹不同於被動接受的同教派友，起碼要是義氣相投的人才會插香拜天一個頭磕在地上。以樹妖姥姥那單純直接的性子，交往的人善惡不是關鍵，但想來一個陰險猥瑣之輩總不會投她的胃口，那麽或者可以做一個大膽一點推測――這位黑山老爺也許沒有躲在藥鋪裏，反而是大馬金刀坐在一個風景優美的地方，傲然淩視著這裏。
想到這裏青奮精神一振，雖然隻是一個可能，但直覺告訴他這個可能性非常之大。這樣一來可以選擇的地方就大大縮小了，無非就是城中最高處，或者……那個湖中？一想到湖中，青奮立馬想起了睡前的那陣琴聲。
青奮模樣看上去有幾分粗糙，初次見麵的人通常想不到這個人居然在琴棋書畫上都會有點功夫。當年在無憂穀的時候他耳聞目染學了不少，尤其是在仙音門下時對七弦琴下過一番苦工，稱得上有些造詣。之前時久餓之後又是一頓暴飲暴食，神情困頓隻是覺得琴聲悅耳，操者非常而已。如今靜下心來細思，那琴技高妙固然不假，但其中數調卻有點奇怪，不合音理。非要說的話，倒像是將幾個重複的調子嵌進了一首曲子，隻是嵌曲的人高明，不精音律者等閑也聽不出來。
原來如此！青奮頓時啞然失笑。這位黑山老妖還真是蠻有情調的，在這月高風黑之夜，於碧波蕩漾的湖心之上彈上一曲傾城之音，撫指間烽煙四起，按弦處僵屍橫虐，在日升之時起身振袖，笑看一座死城，何其壯哉！
青奮被自己的想象力嚇了一跳，連忙拍了拍臉把這變態的想法驅除腦外。
萬事俱備，目的已明，青奮這便要拔腳前往與那彈琴人一會，突然手上一沉，轉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還牽著好大的一個累贅。
“這幹嘛要把他**成一個植物人呢？放開他的手腳豈不是多一個幫手少一個負擔。”
青奮對於小倩這種“過度保護”的行為實在有些難以理解，大概是他自己身邊的紅顏都一個比一個凶悍，如果她們真遇到什麽敵人，通常需要祈禱平安的都是對方。不過千個人有千種心思，青奮既不能就這麽抓著這人去會黑山老妖，也不能就那麽扔在地上不管，唯有四下掃了一圈，發現不遠處一株梧桐生得枝繁葉茂，很是高大。
青奮掂了掂手上人，又往樹上瞅了瞅，想來將人往那上邊一塞，也算對小倩的托付有個交代了吧。
整個城市都已經被吵醒，燈火通明照如白晝，奮勇救火聲，受傷哭喊聲夾雜著一陣陣奇怪的朝拜歡呼聲，總而言之是亂成了一世界。可與那邊的喧鬧形成截然不同的對比，以客棧為線，背後的小湖卻是風平浪靜，一派的悠然寧靜。
湖心島由一段土基石壩與湖邊相連，石壩兩側種了些柳樹，夏夜暖風一吹柳香陣陣。此情此景本該怡人，隻可惜幾個僵屍此時正在壩路上蹣跚而行，張牙舞爪地大煞風景。
眼看僵屍們便要走過石壩中間，湖心島上小亭中忽而響起一陣悅耳琴聲，幾個僵屍想來是被如此優美的琴聲的感動，原地站立了一會兒，然後竟然齊齊掉頭往回走了。
“古有諸葛亮一曲‘空城計’退敵十萬兵，今有黑山老爺臨湖一曲也是群屍辟易，不讓古人專美於前啊。”
僵屍剛退，一雙比僵屍更加危險百倍的腳又踏上了石壩。
“青公子大駕光臨，敝人本該倒履相迎，奈何在下天生不良於行，唯有遣兩位小妾代為迎賓了。”
湖中亭裏傳出一個清朗的男子之聲，決然與姥姥的那尖的好似哨子的聲音迥異，倘若青奮不知情，定會將之當成一個年不過四旬的慷慨放歌之輩。
伴隨笑聲一落，亭上白紗一卷，兩條麗影麵罩白紗，足不沾塵，鬼魅一般的朝著青奮“遊”了過來。
小妾？這兩位渾身鬼氣森森，就算青某人不通毒理也看得出麵紗下的一抹慘綠象征著中毒已深，想來是秘法煉製的毒人。原來所謂小妾都是這樣的下場，無怪樹妖姥姥怎麽也不願自己的徒弟給他做妾。
“不敢勞煩尊夫人引路，在下自己過去便是。”
完全無意與這兩位毒夫人過手，青奮腳步一緊身形似電，兩位毒人眼睛還在盯著前麵的光陰他已經來到對方身後。
“好身法！經聞閣下擅使九陽神劍，不知在下可有眼福一觀這天下第一劍？”
黑山老爺不吝一讚，亭中琴聲又起，話中又提到了那莫名其妙的九陽神劍。
兩位毒夫人一晃眼睛便失去了敵蹤，大概是劇毒損了腦子反應有些遲鈍，呆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轉身又朝青奮後心猛撲。同時左右兩邊水聲砰然，兩條水鬼也從下麵蹦了出來，四臂如鐵向著敵人咽喉插來。
“九陽神劍？這是何物？在下委實不解，大概是你們誤會了吧。”
前後左右四個“小妾”將壩上路途堵得死死的，青奮就算能夠飛天遁地，也保不定再進一步又會再生出兩個來，索性一步站定，袖中溯望玲瓏出鞘在半空劃出水天之外的第三道月亮。
“閣下何必否認？九陽神劍乃是聖教鎮教絕學，白蓮雖然自立門戶卻從未脫離教門，姥姥又豈會連認錯？當日光明頂上禍起蕭牆聖教四五分裂，張教主身亡，少教主失蹤不見，鎮教五絕也就此失傳。閣下既能施展神劍必定與聖教關聯非淺，縱非教主一脈你我也是友非敵，實在不必遮掩。”
絲毫不為自己四個“小妾”少了八條胳膊而有一絲毫的波動，黑山老妖反而道起了自己教中秘辛。
原來白蓮教隻是另一個更大教派的分支，而那個龐然大物百年前便已經崩紛離析，他們那時的鎮教神功並非裝神弄鬼的《森羅萬象變》而是一套包含《九陽神劍》在內的五種絕學，自己的《先天無相劍指》也是一門無形劍氣，好死不死的剛好被人誤會了！
青奮轉了轉已經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烏龍事件，不由暗自感歎自己果然是十絕衰命，好的不靈壞的靈，這種破事都能遇上。看來黑山老妖根本不是來追逃婚小妾的，人家是來追自己的！
“假如，我是說假如，我用的不是《九陽神劍》，也就是一切真的隻是誤會的話……”
青奮試探著問道。
“如果真是誤會……那在下會很遺憾，因為閣下已經知道太多了。”
雖然距離尚遠又隔了一層紗簾看不清表情，但是聽這句情真意摯的惋惜，青奮明明白白感覺得到，對方是真遺憾。可惜，自己這個假貨就算想裝傻，大概也冒充不過去吧。
“有道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是誤會還是其他，不如讓我們真金一煉如何？”
黑山老妖是個行動派，多餘的話也省下了，亭中琴聲再起，那四個連手臂都沒了的小妾聞聲而動，四口齊張各吐出一口綠液。
世上武功奇形怪狀者不計其數，但這種“出口傷人”的還真是罕見。青奮隻提防了她們用腳來踢，用嘴來咬，甚至用斷手來打，卻渾沒想到還有這等“暗器”，真是挨了一個措手不及。這幾口吐沫距離太近，吐得又急，眼看青奮避無可避，臉上身上頓時染綠，毒氣森森直冒。
但這個情景隻維持了一瞬，下一個瞬間到來的時候，那被唾了四口綠沫的人已經變成了一件外衣，“嘩啦”一聲掉在了地上。
“先是東瀛刀法，後是森羅奇術，閣下所學之雜比姥姥所述更為令人驚歎。在下本隻道你會以九陽神劍破敵，以九陽神功隔空蒸發毒液，但兩料皆空，是你刻意藏機，還是我真誤會了什麽？總之看來不盡全力是難以得見閣下真容，在下獻醜了！”
一聲獻醜，亭中琴聲忽而轉急，如雨打芭蕉，如霹靂落地，四個小妾隨琴聲而動，八條斷了的手臂上下亂打，幾條綠斑點點的粉腿東南西北的亂踢，乍一看好似四人王八拳亂舞，但這些東西渾身是毒半點沾惹不得，青奮被圍在當中竟是一時支拙。
這四個毒人已經談不上什麽武功高低，但在毒藥炮製之下都變得力大無窮，斷臂處竟然不見多少流血，一揮之下掛動風聲，隨斷臂處飛濺出的綠液在半空中交織成網，讓人幾乎避無可避。更為可慮者，這幾個東西隨著琴聲的節奏而動，琴聲越來越急，她們的動作也越來越快，竟好似不受功體的限製，可以無止境的提升一樣。
其實這些毒小妾速度再快毒力再劇，畢竟是血肉之軀，若青奮當真橫刀一揮也隻有變成滿地碎片一個下場。可黑山老妖已經看出眼前人是個優柔寡斷之輩，否則第一刀便會砍下她們的人頭而非是卸下她們的手臂，走跳江湖的人竟然如此“不通世故”，這樣的弱點不加針對當真是對不起他自己了。
黑山老妖估計的沒錯，青奮連在客棧遇到的僵屍都隻是捆綁了事還存了萬一有救的心思，眼前這幾位小妾一刀下去容易，可人頭不是韭菜，割了就長不出來了。既然已經八成可以確定那琴聲便是操縱傀儡的絲線，那麽擒賊擒王，射人射馬才是正理。
想到這裏青奮突然全身一縮，整個人卷成了一團猛然往後一撞，好像一顆炮彈一樣倒撞出了包圍圈。隨即雙腳一前一後站定，手中長劍雙手持握筆直向天，全身精氣神全部聚合為一尤不為奇，更有甚者連整個人的氣勢都濃縮了起來，一眼望去似乎隻見刀不見人。
“迎風一刀斬！”
東瀛刀法素來不以招式變化見長，但氣勢磅礴破壞力驚人。迎風一刀斬宛如颶風剖開一線天的峽穀，四個毒屍小妾根本什麽都來不及反應，青奮已經好像化成一道薄得沒有厚度的光影從她們指爪間穿過，一刀已然劈入了亭內。
“鐺！”
一聲奇怪的金屬碰撞聲響起，青奮一刀斬下卻不知碰上了什麽奇門兵刃，竟然連運使迎風一刀斬的溯望玲瓏都斬之不開，反而震得他手腕一麻。
東瀛刀法重在氣勢，尤以第一刀最為厲害，但世上事沒有便宜全都占盡的，一刀過後氣勢盡泄，對方若不敗，敗的就輪到自己了。是故青奮一擊不中，腳尖點地便後躥出亭子，連黑山老妖究竟麵貌如何都沒看上一眼。
“好刀法！”
琴聲驟停，亭中黑山老妖過了半晌方才悠悠說出一句。就在這話落地同時，一道筆直的裂縫也從上倒下的出現在那紅亭之上，隨後轟隆一陣山動地搖，喏大的一座亭子竟然被那一刀反震的餘波生生斬成了兩半。
亭子垮了，遮攔的白幔也自然落地了，黑山老妖的真容也終於出現在人前。白蓮教這些人的奇形怪狀青奮本早有心理準備，裝大仙的，裝女鬼的，滿身樹枝的裝妖怪的，可眼前這一位的造型還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棺材！一口幾乎可以被叫做房子的巨大鐵棺材！
青奮目瞪口呆的看著對麵，那不知道該叫做鐵棺材還是鐵房子的東西正麵有一道尺餘長度裂痕，深達兩寸有餘，想來自己剛才一刀就是劈上了這玩意。
“在下麵貌既醜，又不良於行，全賴教中巧匠為我打造了這傍身之物，方能走出茅廬。閣下手持名刀，刀法亦雄，隻是在下這蝸居通體皆以過千年東海珊瑚泥九蒸九曬化金煉成，輕能浮水而過，硬勝精鋼堅石。普天之下除了我與打造者之外，除非是九陽神功練至七陽以上者，運大小霹靂以火克金，否則無人能破！”
棺材內那個聲音清晰的透過不知多厚的鐵牆傳來出來，青奮仔細辨了辨，聲音是從棺材側麵一個蜂窩狀的地方傳出來的，看來這鐵棺材也不僅僅是四麵牆加個蓋，內藏機關定然非此一處。
“確實很俊的刀法，但仍然不是在下所想見的。閣下精擅多門絕技，在下來得倉促不曾攜帶金銀雙奴同行，憑這些庸脂俗粉看來也是無法逼出你的真功夫。也罷，來日方長也不急於一時，這滿城的僵屍便算做初次見麵的禮物吧。”
話說得瀟灑，仿佛背後城中那連綿不斷的屍嚎與慘叫隻是鳥啼蟲鳴，人命隻是賤如螻蟻，甚或是連螻蟻都不如的微塵。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從來言下無虛來去自如，機括聲中那鐵棺材緩緩轉動，慢慢往湖麵移了過去。
“給我站住！城裏那些僵屍的解藥給我留下！”
青奮厲聲一喝腳步剛往前一邁，鐵棺材中突然又是一聲好像斷弦的尖聲傳出，那四個小妾好像聽到了命令的死士，齊齊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也不知是不是早就吃飽了一肚子的**，轉瞬之間化成了四枚**！
說是**其實也不很準確，因為沒有砰然爆炸聲，也沒有衝天的火光與飛騰的烈焰，有的隻是潑水一般的漫天綠霧，密密茫茫瞬息之間已經籠罩住了方圓數十丈的範圍。那綠霧還在風中快速擴散著，散到水中時湖邊的魚眨眼便飄了起來，若待它們吹進城裏，隻怕不用僵屍這裏也會變成死城。
“解藥？說實話，在下也曾用心鑽研過逆轉僵屍的辦法，但至今沒進展。不過請放心，城裏那些僵屍都是倉促的速成品，一見日光便會自行解脫，請勿用擔心了。”
鐵棺材已經滾下湖島，滾到了湖上，果然如黑山老妖所說，就如船隻一般入水不沉。裏麵的人聲音瀟灑依舊，似是這樣便要事了拂衣去了。
“有人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我從來不以為意；有人說，‘十殘九毒，剩下一個毒中毒’，我也不以為然，但你是例外，你真的又可憐又可恨又殘疾又惡毒。你的目的本來隻是找我，卻變態的將整個城裏的人毫無意義的拖下水。我向來不喜歡殺人，不過你再一次是例外。”
綠霧的中心，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了出來，隨即便是一陣好像十丈巨爐抽風的聲音響起。不是好像，那真是一座巨爐在抽風，數十丈內的綠霧中間好像出現了一個風眼，眼看著所有毒氣都被它吞噬了進去。
“好個氣吞山河，運轉陰陽的道門氣功，在下這點毒隻需吸進一絲便足以毒斃壯牛健馬，閣下竟然能一口鯨吞，我想便是當今武當掌門恐怕也沒有這份功力。不過還是那句老話，縱使你有移山倒海之能，若當真不是聖教遺脈使不出九陽霹靂，那麽恐怕還是隻能目送在下離開了。”
“九陽神劍，九陽霹靂什麽的我確實不會，你說的沒錯，我也沒本事撕開你的棺材板，但你該聽過一句話，‘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不向你討命，自有這個城裏千萬因你而死的亡魂來向你追魂！”
青奮一口吞盡那麽龐大的劇毒，縱使練有天蠶功經脈堅韌非於凡俗，但還是被毒得七竅流血，形貌宛如剛從地獄爬出的活鬼，恐怖異常。
“世上若真是善惡有報，在下一家三代積善也不會落到家破人亡，一門死絕的地步。若變成鬼魂當真可以向仇人索命，在下求之不得，隻望速死。”
平靜的湖麵上一具碩大的鐵棺材就那麽突兀的漂浮著，棺中人語氣首見浮躁，竟又牽扯出一門的血債。
時近黎明，天色黑的不見一絲光明，本該是靜寂無聲湖麵上突然響起了無數昆蟲振翅般的“嗡嗡”之聲。這聲音是如此的不詳，就像死神的腳步握住了黑山老妖的心髒。
“這，這是……”
天突然亮了！明明還沒到天亮的時刻，天卻亮了！
“不對，不是天亮，這究竟是什麽？”
麵對詭異景象，黑山老妖躲在棺材裏終於忍不住驚異出聲，他久在白蓮教見多了裝神弄鬼之事，所以更加堅信世上沒什麽鬼神報應，可無論《森羅萬象變》再怎麽欺哄詐騙，也不可能這樣偷天換日，化黑夜為白晝。
天其實沒亮，隻是天邊出現了一道黑色的漩渦。這漩渦是如此的黑，黑的如此純粹徹底，好像來自永恒無光的地獄，黎明前的黑暗天色在這黑色漩渦的襯托下，顯得白茫茫好像天亮一般。
奇怪的“嗡嗡”聲終於停止了，漩渦中驟然出現一道粗逾人腰的漆黑劍氣，排雲馭氣蒼穹為開地斬了下來。
這個世界上有無形的劍氣，也有五彩斑斕的劍氣，但黑山老妖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漆黑無光的劍氣。號稱金剛不壞的棺材好像紙糊的一樣輕而易舉的被這天裁之刃撕開，連同自己一起被攔腰裁成了四截。
“你彈了那麽多的琴，聽過亡靈的黑曲嗎？你殺過那麽多的人，想過自己被殺時的感覺嗎？你那悲慘的家史，留著就去跟這些亡魂自辯吧！”
殘破的棺材裹著殘破的屍體緩緩沉入了湖中，青奮抹了一把滿臉的鮮血，沒費力去聽黑山老妖那最後一句呢喃遺言究竟說了什麽。黑色漩渦與劍氣如來時那樣靜悄悄的消失了，東方出現的第一縷陽光掃開了黑暗，天終於真的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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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城的哀嚎不絕於耳，入眼的盡是衰敗殘破，殘破的房屋，殘破的屍體，粗粗估略一下這座幾萬人的小城一夜之間亡者超過三成。說來說去這些人都是被自己連累的，青奮看著走著，不禁心生內疚。“前輩，前輩，采臣呢？”
白紗女小倩倒是好眼力，青某人此時一臉血糊的她都能一眼認出來，遠遠就呼喚著，焦急的奔了過來。
“采臣，哦，你說寧采臣啊。不好意思，他被僵屍吃掉了。”
青奮做了個沉思狀，以手捂額回憶了一下，然後輕鬆的說出一個可怕的回答。
“前輩別鬧了，采臣到底在哪裏？”
女鬼急得都要跳腳了，她當然知道對麵人說的不是實話，可這兵荒馬亂一夜，見不到寧采臣平平安安站在自己麵前，那顆心終究七上八下靜不下來。
“你急什麽。你的寧郎麵有重利輕義之相，你又是自己送上門的女鬼，倘若你們所謂的感情隻是你一個人在遮風擋雨，他根本連一點付出和經曆都沒有投入，你真以為他金榜高中，紫袍蟒帶的時候你們還有將來嗎？所以讓他被僵屍嚇一嚇，咬兩口，其實是為你好。”
青奮這話其實早想說了，隻是一直不得其便，這女鬼如此小心翼翼的維護自己的感情，難保不重蹈故事中那些同類的覆轍。
“好了好了，你先告訴我他被你藏哪裏了？”
小倩跺著腳，看樣子快要上來扯青奮的衣袖了。青某苦笑一下，看來自己的話她是一句沒聽進去，無奈之下隻好給她指了指那株大樹的方向，然後看著小倩施展驚人的輕功瞬間在自己眼前消失了。
“哈。”
看著那急匆匆的背影，青奮失聲輕笑了出來，轉頭看了看湖中沉屍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滿是血跡的雙手。有愛有恨，有殺有救，有悲有歡，人人都是一篇故事，這就是人在江湖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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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世界的僵屍上演鬼城傳說，青奮與小倩兩人麵對救人自救兩者皆難的窘境。
“那黑山老妖是你惹來的，現在把整個城裏幾萬人都牽扯進去，你不能就這麽帶著你的男人一走了之，更何況對方既然祭出此招，也沒理由不在你的退路處設下埋伏。”
兩人聊了幾句，但那樹妖姥姥口風太嚴連徒弟都沒透露多少自己教下的信息，對於這位黑山老妖更是知之甚淺，青奮委實沒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隻能先將白紗女拉下水來。
聽得青奮此言，小倩麵色卻是猶豫了一下，看了看身邊的人。顯然她自己並非對於這些無辜受害者無動於衷，奈何對身邊人實在太過在乎，兩害相權她更傾向於先幫情人脫險。
“這個黑山老妖既然是你姥姥義兄，想來能耐不會在她之下。相比而言，這些僵屍就算數量再多再不可抑製，以你的身手要想躲避絕非難事，更何況你說過這些僵屍頂多隻能存活一日，這便更沒什麽了不起的。依我想來到話，大概是那黑山老爺另有殺招，這些僵屍隻是幌子。總之，就算從這個寧書生的安全角度出發，你和這些明麵的僵屍呆在一起，也比到處亂跑被暗地的黑山老爺偷襲安全得多。”
也許是覺得青奮之言有理，也許是看出對方絕不會讓自己如此輕易的跑掉，小倩有些無奈又有些毅然的點了點頭。
“甚好！”
青奮輕輕拍了拍手。
“我已經叫醒了半個城，另外半個也差不多都快被僵屍叫醒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這些驚慌和無知的人組織起來，在我解決問題之前盡量減少人員的傷亡。”
“我明白了，可我應該怎麽做呢？”
見識過眼前這個男人的能耐，小倩對於青奮輕描淡寫的“解決”二字竟是莫名的有著信心。
“凡人總是盲目的，你要一個個去解釋‘有個黑山老妖在追殺你，然後連累他們變了僵屍’，累死也未必能說得清楚。你還是繼續裝女鬼，不，裝女仙，連話都不用說，隨便弄點仙法當是九天玄女降世來拯救眾生好了。對了，我還發現這些僵屍腦子似乎壞透了，會上樓梯卻不會爬高，難以控製時可以讓百姓上房，或可拖延一時。”
“好吧，我會盡力拖延的！”
小倩終於是下了決心，將遊魂般的寧采臣交到青奮手中，自己定了定神，又取出銅鏡對著自己整了整妝，最後再運氣一周，整個人竟然好像腰間綁了繩索一樣，慢悠悠“漂浮”了起來！
業術有專攻，看到對方這樣的輕功青奮也不由暗讚一聲。說到速度、甚至輕巧、靈活自己都未必在她之下，但這份不慍不火電悠然仙態恐怕是自己再轉世投胎也練不出來的。
小倩仙姿卓越的騰身半空，也不知道是扔了一個禮花還是她們的什麽獨門法器，隻見半空忽然亮起一圈潔白的光芒，在這個四下是火頭，到處有僵屍的深夜裏是如此的搶眼，引得無數人仰頭而望。那圈光芒一閃即過，但小倩的一身白衣卻像夜明珠一樣熠熠發光，將她眉尖眼角都照耀得清清楚楚，神情雖冷，卻又何異仙女下凡。
“仙女啊，仙女啊！”
“菩薩降臨了，菩薩救苦救難了！”
這一幕竟然與郭北縣裏白蓮大仙的那一出幾乎無甚差別，危急之中突然見了菩薩，鄉民鄉婦的就好像掉水裏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捏著就不放了。
看來白蓮教從頭到尾都是專業神棍，自己去擔心她能不能勝任這個角色完全就是多餘的，不如操心一下自己更切實一些。
青奮對於這些“求人不如求菩薩”的百姓真是哭笑不得，苦笑兩聲也隻好作罷。
黑山老爺沒有直接出手緝拿那個逃婚的“小妾”而是派出了一堆中看不中用的僵屍，沒理由是動手之前先嚇唬人隻為了好玩，那是否可能是這位“老妖”其實沒啥單兵作戰的能力？這也並非不可能，說不定這位就是一個專業煉金煉藥的，從來不上戰場露麵。可如果這個推測為真的話，那就等於是說黑山老妖這會兒是藏起來了，又該怎麽找出來呢？
青奮正著想了一會兒沒有頭緒，隻好把思路倒過來再想想。如果自己是玩僵屍的，那麽會做什麽樣的準備，又留下什麽樣的記號呢？
首先第一總得有個毒源，那位黑山老爺慣用此伎，毒源若是長效性的諸如井水之類，要是短效性的便下在食物之中，若再麻煩一些必須炮製的就必須綁架到僻靜處長時間調理。如果運氣好的話，也許會有一個巨大的，冒著黑色氣泡的大池子供自己一眼找出來。
再者這些僵屍是毒藥泡壞腦袋弄出來的，不是當成小貓小狗馴養出來的，所以必須得有一個方法來保證自己不會被自己的僵屍在亂軍之中給咬了。通常來說的話在住處周圍布置一些克製辟屍的藥物，可自己已經繞城了大半圈，除非那藥物是無色無味的，否則蛛絲馬跡也該被自己翻出來了……莫非他人是躲在藥鋪裏？
青奮雖然信誓旦旦的讓小倩將解決黑山老妖的事情交給自己，可他畢竟不是神仙，不能掐指一算就知道那位老妖身在何地，幾番正反思索之後竟然還是未得要領，不由有些煩躁。
不對，定下心來再一思索，青奮又覺自己之前的考慮有紕漏之處。有道是物與類聚，人與群分，結義兄妹不同於被動接受的同教派友，起碼要是義氣相投的人才會插香拜天一個頭磕在地上。以樹妖姥姥那單純直接的性子，交往的人善惡不是關鍵，但想來一個陰險猥瑣之輩總不會投她的胃口，那麽或者可以做一個大膽一點推測――這位黑山老爺也許沒有躲在藥鋪裏，反而是大馬金刀坐在一個風景優美的地方，傲然淩視著這裏。
想到這裏青奮精神一振，雖然隻是一個可能，但直覺告訴他這個可能性非常之大。這樣一來可以選擇的地方就大大縮小了，無非就是城中最高處，或者……那個湖中？一想到湖中，青奮立馬想起了睡前的那陣琴聲。
青奮模樣看上去有幾分粗糙，初次見麵的人通常想不到這個人居然在琴棋書畫上都會有點功夫。當年在無憂穀的時候他耳聞目染學了不少，尤其是在仙音門下時對七弦琴下過一番苦工，稱得上有些造詣。之前時久餓之後又是一頓暴飲暴食，神情困頓隻是覺得琴聲悅耳，操者非常而已。如今靜下心來細思，那琴技高妙固然不假，但其中數調卻有點奇怪，不合音理。非要說的話，倒像是將幾個重複的調子嵌進了一首曲子，隻是嵌曲的人高明，不精音律者等閑也聽不出來。
原來如此！青奮頓時啞然失笑。這位黑山老妖還真是蠻有情調的，在這月高風黑之夜，於碧波蕩漾的湖心之上彈上一曲傾城之音，撫指間烽煙四起，按弦處僵屍橫虐，在日升之時起身振袖，笑看一座死城，何其壯哉！
青奮被自己的想象力嚇了一跳，連忙拍了拍臉把這變態的想法驅除腦外。
萬事俱備，目的已明，青奮這便要拔腳前往與那彈琴人一會，突然手上一沉，轉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還牽著好大的一個累贅。
“這幹嘛要把他**成一個植物人呢？放開他的手腳豈不是多一個幫手少一個負擔。”
青奮對於小倩這種“過度保護”的行為實在有些難以理解，大概是他自己身邊的紅顏都一個比一個凶悍，如果她們真遇到什麽敵人，通常需要祈禱平安的都是對方。不過千個人有千種心思，青奮既不能就這麽抓著這人去會黑山老妖，也不能就那麽扔在地上不管，唯有四下掃了一圈，發現不遠處一株梧桐生得枝繁葉茂，很是高大。
青奮掂了掂手上人，又往樹上瞅了瞅，想來將人往那上邊一塞，也算對小倩的托付有個交代了吧。
整個城市都已經被吵醒，燈火通明照如白晝，奮勇救火聲，受傷哭喊聲夾雜著一陣陣奇怪的朝拜歡呼聲，總而言之是亂成了一世界。可與那邊的喧鬧形成截然不同的對比，以客棧為線，背後的小湖卻是風平浪靜，一派的悠然寧靜。
湖心島由一段土基石壩與湖邊相連，石壩兩側種了些柳樹，夏夜暖風一吹柳香陣陣。此情此景本該怡人，隻可惜幾個僵屍此時正在壩路上蹣跚而行，張牙舞爪地大煞風景。
眼看僵屍們便要走過石壩中間，湖心島上小亭中忽而響起一陣悅耳琴聲，幾個僵屍想來是被如此優美的琴聲的感動，原地站立了一會兒，然後竟然齊齊掉頭往回走了。
“古有諸葛亮一曲‘空城計’退敵十萬兵，今有黑山老爺臨湖一曲也是群屍辟易，不讓古人專美於前啊。”
僵屍剛退，一雙比僵屍更加危險百倍的腳又踏上了石壩。
“青公子大駕光臨，敝人本該倒履相迎，奈何在下天生不良於行，唯有遣兩位小妾代為迎賓了。”
湖中亭裏傳出一個清朗的男子之聲，決然與姥姥的那尖的好似哨子的聲音迥異，倘若青奮不知情，定會將之當成一個年不過四旬的慷慨放歌之輩。
伴隨笑聲一落，亭上白紗一卷，兩條麗影麵罩白紗，足不沾塵，鬼魅一般的朝著青奮“遊”了過來。
小妾？這兩位渾身鬼氣森森，就算青某人不通毒理也看得出麵紗下的一抹慘綠象征著中毒已深，想來是秘法煉製的毒人。原來所謂小妾都是這樣的下場，無怪樹妖姥姥怎麽也不願自己的徒弟給他做妾。
“不敢勞煩尊夫人引路，在下自己過去便是。”
完全無意與這兩位毒夫人過手，青奮腳步一緊身形似電，兩位毒人眼睛還在盯著前麵的光陰他已經來到對方身後。
“好身法！經聞閣下擅使九陽神劍，不知在下可有眼福一觀這天下第一劍？”
黑山老爺不吝一讚，亭中琴聲又起，話中又提到了那莫名其妙的九陽神劍。
兩位毒夫人一晃眼睛便失去了敵蹤，大概是劇毒損了腦子反應有些遲鈍，呆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轉身又朝青奮後心猛撲。同時左右兩邊水聲砰然，兩條水鬼也從下麵蹦了出來，四臂如鐵向著敵人咽喉插來。
“九陽神劍？這是何物？在下委實不解，大概是你們誤會了吧。”
前後左右四個“小妾”將壩上路途堵得死死的，青奮就算能夠飛天遁地，也保不定再進一步又會再生出兩個來，索性一步站定，袖中溯望玲瓏出鞘在半空劃出水天之外的第三道月亮。
“閣下何必否認？九陽神劍乃是聖教鎮教絕學，白蓮雖然自立門戶卻從未脫離教門，姥姥又豈會連認錯？當日光明頂上禍起蕭牆聖教四五分裂，張教主身亡，少教主失蹤不見，鎮教五絕也就此失傳。閣下既能施展神劍必定與聖教關聯非淺，縱非教主一脈你我也是友非敵，實在不必遮掩。”
絲毫不為自己四個“小妾”少了八條胳膊而有一絲毫的波動，黑山老妖反而道起了自己教中秘辛。
原來白蓮教隻是另一個更大教派的分支，而那個龐然大物百年前便已經崩紛離析，他們那時的鎮教神功並非裝神弄鬼的《森羅萬象變》而是一套包含《九陽神劍》在內的五種絕學，自己的《先天無相劍指》也是一門無形劍氣，好死不死的剛好被人誤會了！
青奮轉了轉已經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烏龍事件，不由暗自感歎自己果然是十絕衰命，好的不靈壞的靈，這種破事都能遇上。看來黑山老妖根本不是來追逃婚小妾的，人家是來追自己的！
“假如，我是說假如，我用的不是《九陽神劍》，也就是一切真的隻是誤會的話……”
青奮試探著問道。
“如果真是誤會……那在下會很遺憾，因為閣下已經知道太多了。”
雖然距離尚遠又隔了一層紗簾看不清表情，但是聽這句情真意摯的惋惜，青奮明明白白感覺得到，對方是真遺憾。可惜，自己這個假貨就算想裝傻，大概也冒充不過去吧。
“有道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是誤會還是其他，不如讓我們真金一煉如何？”
黑山老妖是個行動派，多餘的話也省下了，亭中琴聲再起，那四個連手臂都沒了的小妾聞聲而動，四口齊張各吐出一口綠液。
世上武功奇形怪狀者不計其數，但這種“出口傷人”的還真是罕見。青奮隻提防了她們用腳來踢，用嘴來咬，甚至用斷手來打，卻渾沒想到還有這等“暗器”，真是挨了一個措手不及。這幾口吐沫距離太近，吐得又急，眼看青奮避無可避，臉上身上頓時染綠，毒氣森森直冒。
但這個情景隻維持了一瞬，下一個瞬間到來的時候，那被唾了四口綠沫的人已經變成了一件外衣，“嘩啦”一聲掉在了地上。
“先是東瀛刀法，後是森羅奇術，閣下所學之雜比姥姥所述更為令人驚歎。在下本隻道你會以九陽神劍破敵，以九陽神功隔空蒸發毒液，但兩料皆空，是你刻意藏機，還是我真誤會了什麽？總之看來不盡全力是難以得見閣下真容，在下獻醜了！”
一聲獻醜，亭中琴聲忽而轉急，如雨打芭蕉，如霹靂落地，四個小妾隨琴聲而動，八條斷了的手臂上下亂打，幾條綠斑點點的粉腿東南西北的亂踢，乍一看好似四人王八拳亂舞，但這些東西渾身是毒半點沾惹不得，青奮被圍在當中竟是一時支拙。
這四個毒人已經談不上什麽武功高低，但在毒藥炮製之下都變得力大無窮，斷臂處竟然不見多少流血，一揮之下掛動風聲，隨斷臂處飛濺出的綠液在半空中交織成網，讓人幾乎避無可避。更為可慮者，這幾個東西隨著琴聲的節奏而動，琴聲越來越急，她們的動作也越來越快，竟好似不受功體的限製，可以無止境的提升一樣。
其實這些毒小妾速度再快毒力再劇，畢竟是血肉之軀，若青奮當真橫刀一揮也隻有變成滿地碎片一個下場。可黑山老妖已經看出眼前人是個優柔寡斷之輩，否則第一刀便會砍下她們的人頭而非是卸下她們的手臂，走跳江湖的人竟然如此“不通世故”，這樣的弱點不加針對當真是對不起他自己了。
黑山老妖估計的沒錯，青奮連在客棧遇到的僵屍都隻是捆綁了事還存了萬一有救的心思，眼前這幾位小妾一刀下去容易，可人頭不是韭菜，割了就長不出來了。既然已經八成可以確定那琴聲便是操縱傀儡的絲線，那麽擒賊擒王，射人射馬才是正理。
想到這裏青奮突然全身一縮，整個人卷成了一團猛然往後一撞，好像一顆炮彈一樣倒撞出了包圍圈。隨即雙腳一前一後站定，手中長劍雙手持握筆直向天，全身精氣神全部聚合為一尤不為奇，更有甚者連整個人的氣勢都濃縮了起來，一眼望去似乎隻見刀不見人。
“迎風一刀斬！”
東瀛刀法素來不以招式變化見長，但氣勢磅礴破壞力驚人。迎風一刀斬宛如颶風剖開一線天的峽穀，四個毒屍小妾根本什麽都來不及反應，青奮已經好像化成一道薄得沒有厚度的光影從她們指爪間穿過，一刀已然劈入了亭內。
“鐺！”
一聲奇怪的金屬碰撞聲響起，青奮一刀斬下卻不知碰上了什麽奇門兵刃，竟然連運使迎風一刀斬的溯望玲瓏都斬之不開，反而震得他手腕一麻。
東瀛刀法重在氣勢，尤以第一刀最為厲害，但世上事沒有便宜全都占盡的，一刀過後氣勢盡泄，對方若不敗，敗的就輪到自己了。是故青奮一擊不中，腳尖點地便後躥出亭子，連黑山老妖究竟麵貌如何都沒看上一眼。
“好刀法！”
琴聲驟停，亭中黑山老妖過了半晌方才悠悠說出一句。就在這話落地同時，一道筆直的裂縫也從上倒下的出現在那紅亭之上，隨後轟隆一陣山動地搖，喏大的一座亭子竟然被那一刀反震的餘波生生斬成了兩半。
亭子垮了，遮攔的白幔也自然落地了，黑山老妖的真容也終於出現在人前。白蓮教這些人的奇形怪狀青奮本早有心理準備，裝大仙的，裝女鬼的，滿身樹枝的裝妖怪的，可眼前這一位的造型還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棺材！一口幾乎可以被叫做房子的巨大鐵棺材！
青奮目瞪口呆的看著對麵，那不知道該叫做鐵棺材還是鐵房子的東西正麵有一道尺餘長度裂痕，深達兩寸有餘，想來自己剛才一刀就是劈上了這玩意。
“在下麵貌既醜，又不良於行，全賴教中巧匠為我打造了這傍身之物，方能走出茅廬。閣下手持名刀，刀法亦雄，隻是在下這蝸居通體皆以過千年東海珊瑚泥九蒸九曬化金煉成，輕能浮水而過，硬勝精鋼堅石。普天之下除了我與打造者之外，除非是九陽神功練至七陽以上者，運大小霹靂以火克金，否則無人能破！”
棺材內那個聲音清晰的透過不知多厚的鐵牆傳來出來，青奮仔細辨了辨，聲音是從棺材側麵一個蜂窩狀的地方傳出來的，看來這鐵棺材也不僅僅是四麵牆加個蓋，內藏機關定然非此一處。
“確實很俊的刀法，但仍然不是在下所想見的。閣下精擅多門絕技，在下來得倉促不曾攜帶金銀雙奴同行，憑這些庸脂俗粉看來也是無法逼出你的真功夫。也罷，來日方長也不急於一時，這滿城的僵屍便算做初次見麵的禮物吧。”
話說得瀟灑，仿佛背後城中那連綿不斷的屍嚎與慘叫隻是鳥啼蟲鳴，人命隻是賤如螻蟻，甚或是連螻蟻都不如的微塵。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從來言下無虛來去自如，機括聲中那鐵棺材緩緩轉動，慢慢往湖麵移了過去。
“給我站住！城裏那些僵屍的解藥給我留下！”
青奮厲聲一喝腳步剛往前一邁，鐵棺材中突然又是一聲好像斷弦的尖聲傳出，那四個小妾好像聽到了命令的死士，齊齊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也不知是不是早就吃飽了一肚子的**，轉瞬之間化成了四枚**！
說是**其實也不很準確，因為沒有砰然爆炸聲，也沒有衝天的火光與飛騰的烈焰，有的隻是潑水一般的漫天綠霧，密密茫茫瞬息之間已經籠罩住了方圓數十丈的範圍。那綠霧還在風中快速擴散著，散到水中時湖邊的魚眨眼便飄了起來，若待它們吹進城裏，隻怕不用僵屍這裏也會變成死城。
“解藥？說實話，在下也曾用心鑽研過逆轉僵屍的辦法，但至今沒進展。不過請放心，城裏那些僵屍都是倉促的速成品，一見日光便會自行解脫，請勿用擔心了。”
鐵棺材已經滾下湖島，滾到了湖上，果然如黑山老妖所說，就如船隻一般入水不沉。裏麵的人聲音瀟灑依舊，似是這樣便要事了拂衣去了。
“有人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我從來不以為意；有人說，‘十殘九毒，剩下一個毒中毒’，我也不以為然，但你是例外，你真的又可憐又可恨又殘疾又惡毒。你的目的本來隻是找我，卻變態的將整個城裏的人毫無意義的拖下水。我向來不喜歡殺人，不過你再一次是例外。”
綠霧的中心，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了出來，隨即便是一陣好像十丈巨爐抽風的聲音響起。不是好像，那真是一座巨爐在抽風，數十丈內的綠霧中間好像出現了一個風眼，眼看著所有毒氣都被它吞噬了進去。
“好個氣吞山河，運轉陰陽的道門氣功，在下這點毒隻需吸進一絲便足以毒斃壯牛健馬，閣下竟然能一口鯨吞，我想便是當今武當掌門恐怕也沒有這份功力。不過還是那句老話，縱使你有移山倒海之能，若當真不是聖教遺脈使不出九陽霹靂，那麽恐怕還是隻能目送在下離開了。”
“九陽神劍，九陽霹靂什麽的我確實不會，你說的沒錯，我也沒本事撕開你的棺材板，但你該聽過一句話，‘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不向你討命，自有這個城裏千萬因你而死的亡魂來向你追魂！”
青奮一口吞盡那麽龐大的劇毒，縱使練有天蠶功經脈堅韌非於凡俗，但還是被毒得七竅流血，形貌宛如剛從地獄爬出的活鬼，恐怖異常。
“世上若真是善惡有報，在下一家三代積善也不會落到家破人亡，一門死絕的地步。若變成鬼魂當真可以向仇人索命，在下求之不得，隻望速死。”
平靜的湖麵上一具碩大的鐵棺材就那麽突兀的漂浮著，棺中人語氣首見浮躁，竟又牽扯出一門的血債。
時近黎明，天色黑的不見一絲光明，本該是靜寂無聲湖麵上突然響起了無數昆蟲振翅般的“嗡嗡”之聲。這聲音是如此的不詳，就像死神的腳步握住了黑山老妖的心髒。
“這，這是……”
天突然亮了！明明還沒到天亮的時刻，天卻亮了！
“不對，不是天亮，這究竟是什麽？”
麵對詭異景象，黑山老妖躲在棺材裏終於忍不住驚異出聲，他久在白蓮教見多了裝神弄鬼之事，所以更加堅信世上沒什麽鬼神報應，可無論《森羅萬象變》再怎麽欺哄詐騙，也不可能這樣偷天換日，化黑夜為白晝。
天其實沒亮，隻是天邊出現了一道黑色的漩渦。這漩渦是如此的黑，黑的如此純粹徹底，好像來自永恒無光的地獄，黎明前的黑暗天色在這黑色漩渦的襯托下，顯得白茫茫好像天亮一般。
奇怪的“嗡嗡”聲終於停止了，漩渦中驟然出現一道粗逾人腰的漆黑劍氣，排雲馭氣蒼穹為開地斬了下來。
這個世界上有無形的劍氣，也有五彩斑斕的劍氣，但黑山老妖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漆黑無光的劍氣。號稱金剛不壞的棺材好像紙糊的一樣輕而易舉的被這天裁之刃撕開，連同自己一起被攔腰裁成了四截。
“你彈了那麽多的琴，聽過亡靈的黑曲嗎？你殺過那麽多的人，想過自己被殺時的感覺嗎？你那悲慘的家史，留著就去跟這些亡魂自辯吧！”
殘破的棺材裹著殘破的屍體緩緩沉入了湖中，青奮抹了一把滿臉的鮮血，沒費力去聽黑山老妖那最後一句呢喃遺言究竟說了什麽。黑色漩渦與劍氣如來時那樣靜悄悄的消失了，東方出現的第一縷陽光掃開了黑暗，天終於真的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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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城的哀嚎不絕於耳，入眼的盡是衰敗殘破，殘破的房屋，殘破的屍體，粗粗估略一下這座幾萬人的小城一夜之間亡者超過三成。說來說去這些人都是被自己連累的，青奮看著走著，不禁心生內疚。“前輩，前輩，采臣呢？”
白紗女小倩倒是好眼力，青某人此時一臉血糊的她都能一眼認出來，遠遠就呼喚著，焦急的奔了過來。
“采臣，哦，你說寧采臣啊。不好意思，他被僵屍吃掉了。”
青奮做了個沉思狀，以手捂額回憶了一下，然後輕鬆的說出一個可怕的回答。
“前輩別鬧了，采臣到底在哪裏？”
女鬼急得都要跳腳了，她當然知道對麵人說的不是實話，可這兵荒馬亂一夜，見不到寧采臣平平安安站在自己麵前，那顆心終究七上八下靜不下來。
“你急什麽。你的寧郎麵有重利輕義之相，你又是自己送上門的女鬼，倘若你們所謂的感情隻是你一個人在遮風擋雨，他根本連一點付出和經曆都沒有投入，你真以為他金榜高中，紫袍蟒帶的時候你們還有將來嗎？所以讓他被僵屍嚇一嚇，咬兩口，其實是為你好。”
青奮這話其實早想說了，隻是一直不得其便，這女鬼如此小心翼翼的維護自己的感情，難保不重蹈故事中那些同類的覆轍。
“好了好了，你先告訴我他被你藏哪裏了？”
小倩跺著腳，看樣子快要上來扯青奮的衣袖了。青某苦笑一下，看來自己的話她是一句沒聽進去，無奈之下隻好給她指了指那株大樹的方向，然後看著小倩施展驚人的輕功瞬間在自己眼前消失了。
“哈。”
看著那急匆匆的背影，青奮失聲輕笑了出來，轉頭看了看湖中沉屍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滿是血跡的雙手。有愛有恨，有殺有救，有悲有歡，人人都是一篇故事，這就是人在江湖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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