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暖沒想到隻是短短幾分鍾的時間, 夢魔就從巨人變成了正常人類的大小,而她則站在高樓之上,俯視著這個渺小的人。


    夢魔很不甘心被壓製, 張開血盆大口吸納周圍的空氣, 讓自己的身體迅速膨脹、擴大、高聳。


    他再次變成了巨人。


    站在天台邊緣的穆暖瞳孔裏劃過一抹慌亂的神色,正準備後退, 卻又聽見空中傳來莊理沉穩的聲音。


    他不緊不慢地說道:“夢魔, 我還在這裏等著。你敢不敢入我的夢?你敢不敢舍棄柔弱的女性, 向男人下手?你到底敢不敢?”


    夢魔膨脹的速度停滯了一瞬。


    他不敢。


    於是莊理輕蔑地笑了:“你迄今為止害死了78個人, 這些人無一例外是女性, 而且絕大多數是未成年的心誌尚且脆弱的女性。如果連你這樣的卑弱玩意兒都能算做魔鬼, 那魔鬼未免也太廉價了。在我眼裏,你隻是一隻蛆蟲,你永遠都在陰暗的角落裏蠕動, 隻敢靠近弱小無助的動物,在它們腐爛的傷口裏潛伏。”


    膨脹中的夢魔竟然開始收縮變小。他的力量在莊理一次又一次的言語打擊之下快速消散。


    他是憑借意念滋生的魔物,當意念遭到重創時, 他將不可避免地陷入虛弱。


    莊理的言辭,對他來說是扒皮拆骨的刀,將他狀似強悍的皮囊戳破, 露出弱小得可憐的真身。


    莊理轉而看向穆暖, 一句一句質問:“被這樣一個懦弱膽小的可憐蟲肆意玩弄, 穆暖,你不覺得羞恥嗎?”


    穆暖臉紅了。


    羞恥, 她當然感到羞恥。


    “被這樣一個懦弱膽小的可憐蟲一次又一次殘害, 穆暖,你不覺得憤怒嗎?”


    想到那些被侵犯, 被折磨的夢,穆暖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她當然感到憤怒,無比的憤怒!


    莊理指引道:“穆暖,你好好看看眼前這個人,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後,他都沒有任何改變。他依然是那隻麵盆一響就嚇得魂不附體的可憐蟲。你連踩死一隻可憐蟲的勇氣和力量都沒有嗎?”


    穆暖探頭一看,卻見那隻夢魔竟然手腳並用地抱住一根排水管道,懸掛在狂風呼嘯的高樓外。


    夢魔抬頭與她對視,又看了看懸空的腳下,頓時發出淒厲的慘叫。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掛上來的。


    事實上,這是穆暖的意念在發揮作用。莊理一步一步的指引,讓她漸漸找回了勇氣,也徹底主宰了自己的夢。


    莊理欣慰地笑了:“穆暖,我沒有看錯,你是一個勇敢的姑娘。你做到了。”


    穆暖站在天台邊緣,不敢置信地看著腳下的夢魔,回神之後竟緩緩綻開一抹森冷的笑容。


    她手裏憑空出現一個巨大的水球,狠狠朝夢魔砸去,又在水球炸開之後,使之凝結成冰花。


    夢魔被砸得暈頭轉向,繼而又凍得手腳發麻,差點掉下高空摔成肉泥。曾經就這樣死過一回的他,永遠都無法忘記那一刻的恐懼。他不斷尖叫,狼狽的模樣像極了每一個被他折磨致死的受害者。


    穆暖猶不解氣,招手喚來一團火球朝下方扔去。


    隻聽轟地一聲響,夢魔被點燃了,烈焰所帶來的劇痛終於讓他放開手腳,墜落高樓。他在空中哀嚎、掙紮、求饒,而穆暖卻直勾勾地看著他的慘況,唇邊溢出愉悅的笑。


    夢魔砸在地上還沒死,開始瘋狂翻滾。


    穆暖慢騰騰地從頂樓下來,站在他身邊,靜靜欣賞這一幕。


    總是以別人的絕望為樂的夢魔,這一次竟成了別人的樂趣。


    烈焰慢慢燃盡,夢魔的身體也一點一點化成灰。一股冷風刮過,帶走了這團灰,什麽都不曾留下。


    累到極點的穆暖這才緩緩跪下,雙手撐著地麵,一邊喘氣一邊低語:“莊大師,我贏了。”


    莊理一下一下輕輕鼓掌,讚賞道:“你很棒。”


    穆暖趴了下去,翻過身,仰麵朝天,開始朗笑。現在的她快活極了。


    在她的意念之下,原本灰暗的天空,此刻變成了無比湛藍遼闊的模樣。


    莊理柔聲低語:“現在你安全了,勇氣之花會為你開放,而你將在花海中沉沉睡去,再被甜甜的花香喚醒。醒來之後,你將獲得徹底的療愈。你將不再懼怕鬼怪與艱險,一生勇往無前。”


    他隔空撫觸穆暖的臉,而這張臉上殘存的疲憊與驚懼,都在這一瞬間完全退去,化作平靜。


    鏡子裏的穆暖躺在一片荒原之中,周身開出一朵又一朵火紅的罌粟,慢慢連成一汪海洋,將她包圍淹沒。她著迷地看著這片花海,嘴角掛上恬淡笑意,漸漸沉睡。


    驅魔儀式結束了。


    鏡麵一閃,那片絕美的花海也隨之消失。


    看到這裏,火雲真人和龍組的一眾高手已經忘了呼吸。他們還深陷於剛才的驚心動魄和陡然逆轉之中,他們根本無法理解莊理的驅魔手段。他未曾入夢,更未曾出手,隻是簡單說了幾句話而已,卻比任何法術都管用。


    莊理的手段,在他們這些人眼中隻能用匪夷所思來形容。


    訾威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其中的原理,他聽莊理說起過。


    然而即便已經知道這是一種心理治療的手段,在親眼見證之後,他依然會被震撼。


    這樣的手段比魔法和道術更難以理解。它明明是科學,卻又像神跡一般!


    訾威用雙手捋著自己的頭發,臉上的震驚之色久久難以消退。


    玄冥一下一下輕輕鼓掌,卻不是為穆暖的勇氣,而是為愛人所創造的又一次奇跡。


    這人一直都是他的寶藏。


    莊理笑睨他一眼,然後抽出插在花瓶裏的一朵百裏香,置於穆暖鼻端。


    聞到這股甜甜的花香,沉睡中的穆暖被喚醒了。她首先看向莊理,一句話都沒說,感激的淚水就落了下來。


    “謝謝您莊大師!謝謝您救了我!”她爬起來連連叩拜,因為她知道,要不是莊大師不斷在夢中激勵,自己早就死了。


    “不用謝,回家好好休息去吧。”莊理伸手攙扶。


    穆暖爬起來,撲向救命恩人,準備好好與他擁抱一下,玄冥卻先一步把穆父拉過來,推上前,擋住莊理。


    穆暖這一撲便直接撲到了爸爸懷中。


    父女倆看看彼此,劫後餘生的喜悅這才從心底源源不斷地冒出來。穆母也圍攏過去,抱住父女倆喜極而泣。


    一家人終究還是死裏逃生,團團圓圓了。


    莊理站起身,悄然離開,把這個角落留給他們舔舐傷口。


    火雲真人追上去,畢恭畢敬地遞出一張名片,慎重說道:“莊先生,我們想邀請您和玄冥先生加入龍組。表世界和裏世界正在融合,更多的魔物將大舉入侵人類社會,造成難以想象的災難。穆暖的遭遇隻是無數受害者的縮影而已。我們需要像你們這樣的人。”


    “又是拯救世界。”莊理興味地勾起唇角,轉而去看玄冥。


    玄冥沒有接這張名片,隻是沉聲說道:“你們如果有無法解決的難題,可以來找我們,但我們不會加入任何組織。”


    莊理伸出細長的指尖,指了指玄冥,又指了指自己,輕笑道:“我和他是一個組織,我們這個組織隻容得下我們兩人。”


    火雲真人見他們拒絕受到束縛,也隻能滿懷遺憾地收回名片。


    現在他無比確定,這兩個人都是絕頂高手。


    看見命盤和輪回?


    或許是真的……


    “你這張符能不能送給我?”莊理指了指火雲真人夾在指縫裏的一張符。


    “當然可以,這是一張九品招魂符,點燃之後呼喚魂魄的名字就能將之召回。”火雲真人連忙彎腰拱手,奉上這張符。


    僅憑話術就能殺死頂級魔物,對待這樣的高人,他的態度再慎重都不為過。


    “謝謝。”莊理禮貌頷首。


    火雲真人連說不用,又表達了一番自己的敬意,然後才率眾離開。


    “這種符,許瑩瑩那裏應該有很多吧?”莊理看向訾威。


    不等訾威回答,玄冥已經開口了:“她那裏有很多。正巧我今天抓住一隻九尾狐,我可以用一條尾巴換她的符,你要多少?”


    “每一種符要一張可不可以?”


    “當然可以。我現在就給她打電話。”


    兩人邊說邊走。


    黃毛追在後麵,略帶沮喪地問道:“頭兒,大嫂,你們倆是一個組織,那我們算什麽?我們難道不是自己人嗎?”


    小刀默默抬頭看天,心裏又浮起一個“蠢”字。


    玄冥冷笑道:“我們這個組織名為伴侶,實為夫夫,你要加入嗎?當我的小三,你會死。”


    黃毛:“……”


    “不不不,這個組織我不加入了,我去幫你切九尾狐的尾巴。”黃毛腳下抹油,呲溜一聲跑了。


    小刀連忙追上,與玄冥擦肩而過時小聲說道:“頭兒,大嫂,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玄冥和莊理:“……”這都是什麽沙雕隊友?


    訾威也準備說兩句吉祥話,卻瞬間被拉入了遊戲世界。


    剛才還分頭行動的五人,此刻又聚攏在一起,落入灰霧彌漫的起始廣場。他們組成了固定團隊,所以其中一個人受到主神的召喚,另外幾個也會跟著進入遊戲。


    “是我被召喚了。”莊理抬起手腕,讓大家看自己的任務管理器,那上麵顯現出一行字:【遊戲已開啟,請您做好準備。】


    “該不會又是一個禁忌之地吧?”訾威撓了撓自己微微發麻的頭皮。


    他話音剛落,一個光團就把他們包圍,傳送進遊戲世界。下一秒,五人出現在一塊空地上,從周圍密集的景觀樹、林蔭小道和停車位可以看出,這是一個小區。


    路邊的綠化帶裏豎著一塊木牌,木牌上寫著一行血色大字:【歡迎你們來到禁忌之地?絕望世界。】


    訾威狠狠扇了自己一個嘴巴子:“瞧我這烏鴉嘴!”


    玄冥則極為擔憂地看向身邊的莊理。他知道,主神這是發現了小惡魔的異常,準備追殺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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