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室裏安靜得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地看著探夢之鏡, 而那上麵正在上演一場驚心動魄地獵殺。


    一隻小小的雨燕在染著血色的天空中飛翔,一隻禿鷲尖嘯著在它身後追逐,翅膀扇動空氣的撲簌聲, 竟仿如鼓點一般急促。


    然而雨燕終究是雨燕, 它像一束閃電,來回穿梭於霞光之中, 擊穿了雲層和濃霧, 很快就拋開了禿鷲。


    撲簌簌的聲音再也聽不見了,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嘯也消散在風裏。


    精疲力盡的穆暖終於有時間好好地喘口氣, 也開始享受翱翔的感覺。她發出了清脆的長鳴, 似乎在慶幸自己的順利逃脫。


    然而就在這時, 一隻巨大的黑手忽然從天空上方狠狠拍擊下來。


    “小心!”火雲真人厲聲警告。


    穆父和穆母也發出了驚恐的叫聲。


    化為雨燕的穆暖卻來不及反應就被這隻從天而降的巨掌拍落地麵,砸在土裏。


    她的翅膀摔斷了,劇痛之下身體驟然恢複原貌, 掙紮著翻過身,驚恐無助地看著聳立於雲霄之中的人影。


    那是夢魔。他竟變成了比摩天大樓更龐大的巨人。


    他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利齒, 猙獰地笑著。他跺跺腳,大地便開始震顫,他揮揮手, 雲層為之撕裂。他操控夢境的能力比穆暖強大太多。


    穆暖的兩隻手都斷了, 連自己的身體都無法支撐, 隻能艱難地翻過身,背對夢魔, 用膝蓋頂住地麵, 掙紮著爬起來,踉踉蹌蹌往前跑。


    “救命!莊大師救救我!”她早已忘了自己才是這個夢境的主宰。


    夢魔發出了震耳欲聾的笑聲, 抬起腳向她踩去,卻故意偏移方向,踩塌了穆暖身旁的一座小山。他似乎非常享受玩弄獵物的感覺,他喜歡看著她們慌不擇路、悲泣哀嚎、絕望掙紮的模樣。


    他更喜歡玩到盡興之後把這些獵物倒吊在房梁上,活生生地開膛破肚。


    鮮血和內髒從肚子裏嘩啦啦地往下流淌,落到這些人的臉上,而那個時候,她們還活著。她們還有知覺,她們會知道這些鮮血,這些內髒,這些疼痛和絕望,是屬於誰的。


    她們會發出無比淒慘的尖叫和極致無助的哭泣,然後在越來越微弱的呻/吟中死去。


    這尖叫、哭泣、呻/吟,就是夢魔賴以為食的養料。


    受害者的恐懼和絕望,以及一切負麵情緒,都會讓他變得更為強大。


    穆暖蹣跚奔跑,屢屢跌倒,臉上沾滿泥土和淚痕。


    夢境裏的她除了自己,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夢境外的眾人看著這樣的她,想救卻無能為力。


    一顆顆急促跳動的心髒,因為這凶險萬分的一幕而緊緊揪扯。恍惚中,他們仿佛又見到了被夢魔殺死的那名龍組隊員。他身經百戰、實力超群,進入夢境卻也弱小的仿如螻蟻。


    連他都無力抵抗夢魔的追逐、玩弄和殘殺,脆弱的穆暖又有什麽辦法呢?


    火雲真人急促喊話:“結束驅魔,把她喚醒!快!”


    穆父穆母連忙給莊理跪下,不斷磕頭:“莊大師,我們不驅魔了,我們隻想小暖活著!求求您把她叫醒吧!我們給您磕頭了!求求您!”


    他們後悔了!那個所謂的擁有神力的清醒夢,根本沒有發揮任何作用!他們隻看見自己的女兒像獵物一般被肆意玩弄,現在還將麵臨被踩成肉泥屍骨無存的下場。


    他們受不了了,多看一眼,他們的心肝就碎裂一分。


    磕頭的砰砰聲不絕於耳,令周圍的人為之惻然。


    “結束吧,不能再繼續了!”龍組的高手不斷發出警告。


    然而莊理卻始終無動於衷。他沉靜的麵容不顯驚懼,不露慌張,更無悲喜。穆暖的命,在他眼中仿佛真的隻是一隻小小雨燕的逝去,不值一提。


    就在火雲真人準備違反玄學界的大忌,出手打斷別人的施法,強行喚醒穆暖時,莊理緩緩伸出手,隔空覆住穆暖的臉龐,柔聲低語:“穆暖,不要氣餒,繼續朝前跑。你的雙手在恢複,它們不會再疼痛了。很快,你的眼前會出現一棟十層高的大樓,它像堡壘一般堅固,可以抵禦巨人的搖撼、踩踏和擊打。它是堅不可摧的。再跑幾步你就安全了,再跑幾步。”


    已經開始搖搖晃晃幾欲癱倒的穆暖,忽然就精神大振,奮力向前,斷掉的兩隻手也在不知不覺中恢複如初。


    莊大師的聲音從雲層之中傳來,像神諭一般灌入她的耳膜,帶給她一股強大的力量。憑借著這股力量,她的意念竟真的製造出一棟十層高的大樓,而她先於巨人狠狠踩下的腳掌,鑽進了大樓。


    轟隆隆一陣巨響,那隻腳不斷碾壓、踩踏、踢踹,卻都沒能將大樓擊垮。它果然是堅不可摧的。


    看見這一幕,已經抽出符紙準備施法的火雲真人不由愣在當場。另外幾個想對莊理動手的龍組成員,被玄冥、小刀和黃毛輕輕鬆鬆擋下之後也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他們萬萬沒想到莊理僅憑幾句話就能主導夢裏的一切。


    與此同時,夢魔發出了憤怒的咆哮。被徹底激怒的他丟棄了玩弄獵物的心態,蹲下身,舉起拳頭,一次一次猛烈錘擊大樓。


    穆暖蜷縮在大樓的一角,驚恐不安地看著頭頂撲簌簌下落的灰塵和碎石,淒惶無助地喊道:“莊大師,我想回家,求你帶我離開這個夢境!我不驅魔了!我想回家!”


    哪怕一輩子都不能睡覺,然後慢慢在衰弱中死去,她也不願再麵對這個可怕的魔鬼。


    膽怯退縮的想法,讓這棟靠意念支撐的大樓變得搖搖欲墜。


    察覺到這一變化,夢魔獰笑著舉起拳頭,更加凶猛地捶打。


    一時間,整座大樓都在搖晃,更多碎石從頭頂掉落,砸在穆暖身上,四麵的水泥牆也裂開了一條條縫隙,發出幾欲崩塌的悶響。


    這棟大樓快支撐不住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穆暖發出了更為恐懼的尖叫。而她的恐懼,又致使這棟大樓的框架更為鬆散。


    此時此刻,沒有人能幫得了她,除了她自己。然而就連她自己,似乎也已經放棄了掙紮和抵抗。


    火雲真人再次勒令:“把她喚醒!快!要不然就來不及了!我不明白你還在堅持什麽,但我明白,無論何時何地,人命總是最重要的!”


    如果連這樣的意識都沒有,莊理根本沒有資格當驅魔師!玄學界絕對不會承認他是正統!


    “你這是什麽歪門邪道?她快死了,你看不見嗎?”被玄冥一臂攔住的龍組高手們紛紛發出憤怒的斥責。


    穆父、穆母又開始給莊理磕頭,並且握住女兒的手,試圖搖醒她,卻都沒有用。


    睡去之後,女兒的身體和靈魂,已經全部交由莊理掌控。


    “求您叫醒她,求您讓她回來!求您了!”穆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穆父的額頭已經磕出了鮮血。


    然而這樣的苦苦哀求,這樣的淒慘無助,這樣的危在旦夕,依舊沒能讓莊理沉靜的臉龐產生一絲一毫波瀾。他豎起食指,示意所有人安靜,然後略微傾身,附在穆暖耳邊徐徐說道:“你想知道這隻惡魔到底是什麽東西嗎?”


    蜷縮在角落裏的穆暖還在尖叫。


    聽見從天邊傳來的聲音,不斷錘擊大樓的夢魔發出了猖狂的大笑。


    他粗聲粗氣地咆哮:“我是什麽?我是現實之中的鬼,夢境之中的神!我將借由夢境,殺死所有人,哈哈哈……”


    看來他的目標不僅僅是穆暖,還包括全人類。


    他可以像病毒一樣,由一個人的夢境進入另一個人的夢境,然後感染所有人的夢境。他會在全人類的恐懼中變得無比強大,然後成神。


    穆暖捂住耳朵開始哭泣,那麽脆弱,那麽無助。


    “讓我醒來,我要回家!讓我醒來……”她不斷呢喃哀求,已然忘了入夢的目的。


    憑自己的力量殺死夢魔?不可能的!她做不到……


    然而莊理卻對她的哀求無動於衷,自顧道:“他叫趙東海,19xx年出生於一個貧窮的家庭,幼時貪玩從高處墜落,摔斷了一條腿,由於救治不及時,落下了殘疾。簡單點說,他是一個瘸子。”


    說到這裏,莊理輕笑了兩聲,嗓音裏飽含的鄙夷和譏諷,令人聽了火冒三丈。


    夢魔停止了錘擊大樓的動作,朝天怒吼:“你閉嘴!我不是瘸子!我不是!我是惡魔,所有人都怕我!”


    他發了瘋地朝天空揮拳,卻根本不可能在夢境之中對莊理造成傷害。


    莊理充滿鄙夷的聲音遙遙從天空傳來:“身體有缺陷也就算了,他智商還很低,連小學的課程都聽不懂。由於成績太差,他的父母隻能讓他輟學。他當過乞丐、小偷、搶劫犯,前後坐過三次牢,是一個徹頭徹尾、無可救藥的失敗者。”


    “你胡說!我不是失敗者!我是魔鬼!我是魔鬼!”夢魔不斷強調自己的身份,然而越是這樣,他就越發暴露了弱點。


    他不敢麵對過去的自己。


    直至此時,穆暖才緩緩放下捂耳朵的手,仔細聆聽空中傳來的話。


    得知了夢魔不堪的過去,她心中的恐懼和絕望,不知不覺就被衝淡了。


    莊理徐徐說道,“最後一次出獄,他知道自己一輩子也就這樣了,於是對社會產生了仇恨。他潛伏在漆黑夜色裏,悄悄跟蹤晚歸的女性,發現她們獨居就半夜爬上她們的窗戶,用從獄友那裏買來的迷藥將她們捂暈,然後實施侵犯。他一年時間殘害了二十七名女性,最後一次行凶時,他沒想到這位女性的朋友忽然來訪。鑰匙打開門鎖的聲音令他恐懼,慌不擇路之下,他翻出窗戶,準備順著排水管道逃跑。


    “受害女性的朋友開門之後正巧看見他翻出窗外的身影,於是從廚房裏找出一個麵盆和一把鍋鏟,探到窗外,在他頭頂狠狠敲了一下。聽見這震耳欲聾的敲擊聲,他竟然在驚嚇之中鬆開了雙手,從五樓墜落,摔斷了脖子。


    “他死後沒多久,鬼魂就鑽入夢境,繼續生前的惡行。所以穆暖,聽了他的生平,你發現什麽了嗎?”莊理沉聲問道。


    穆暖臉色蒼白地搖頭。她沒有辦法思考,她隻覺得這隻魔鬼太可怕了,不管是生前還是死後,都好可怕!


    而夢魔聽見這段話,竟發出了得意的狂笑,“都是我殺的,哈哈哈,她們都是我殺的!”他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他一點兒也不可怕,恰恰相反,他是世界上最懦弱,最膽小,最可悲,也最可笑的人物。”莊理一字一句強調。


    這樣還不可怕嗎?穆暖不斷搖頭,眼中顫巍巍地掛滿淚水。


    夢魔笑得更為得意猖狂。


    莊理漫不經心地低語:“被他選中的所有受害者,都是柔弱、年輕、涉世未深的女性,沒有一個男性,甚至沒有一個性格剛強的女性,這不是懦弱是什麽?一旦惡行被發現,他竟慌不擇路,轉身就跑,這不是膽小是什麽?隻是一聲巨響就能嚇得他魂飛魄散,失足摔死,這不是可笑是什麽?無力拯救自己,就用殘害弱者來報複社會,這不是可悲是什麽?”


    穆暖聽得愣怔。


    夢魔猖狂的笑聲戛然而止。


    莊理輕蔑道:“這個人,生前隻敢對昏睡中的柔弱女性下手,死後也照樣如此。最初附體的時候,他甚至不敢與精神尚且充足,身體猶然健康的你在夢中見麵,因為他害怕那個時候的你還擁有足夠的勇氣和力量把他驅逐出夢境。他隻能把你折磨到奄奄一息才會現身。他隻敢攻擊毫無反抗之力的你。所以他自始至終都是那個懦弱、膽小、可笑、可悲的失敗者,沒有一絲一毫改變。”


    莊理加重語氣問道:“穆暖,你怕他什麽?怕他瘸腿嗎?怕他懦弱嗎?怕他膽小嗎?連擊打麵盆的聲音都能把他嚇尿,你怕他什麽?如果他真的是無所不能的惡魔,那麽我現在就給他一個機會,讓他來入我的夢,你問問他敢不敢。”


    說完這話,莊理握住沉睡中的穆暖的食指,抵住自己的眉心,徐徐說道:“你問問他敢不敢來入我的夢!我就在這裏等著!”


    這一句句的逼問,像一股股強悍的氣流,注入穆暖差點坍塌的脊梁骨。


    她不斷詢問自己:是啊,這樣的人,你怕他什麽?他連侵犯別人的時候都不敢讓受害者擁有清醒的意識,唯恐自己難以應付她們的反抗,你怕他什麽?


    他隻敢襲擊昏睡的、奄奄一息的,連抬抬手指都費力的柔弱女人,你怕他什麽?


    即便死後擁有入夢的詭異能力,他也隻敢在受害者最為虛弱的時候顯出身形,你怕他什麽?


    這抿心自問的一句句,徹底激發了穆暖的憤怒和鄙夷,也催化了她的勇氣。她終於從角落裏爬出來,大步朝樓上跑去。


    這棟搖搖欲墜的樓也在瞬息之間變得堅不可摧,並且越來越高,越來越大。


    夢魔在此消彼長之下竟被襯托得格外渺小。


    於是,當穆暖跑到樓頂往下看時,原本聳立雲霄的夢魔,此刻卻變成了螞蟻一般的小黑點。


    她結結實實愣住了。


    莊理卻輕聲笑歎:“穆暖,你成功了。你的勇氣壓製了魔鬼。”


    站在周圍旁觀的人,紛紛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必死的結局就這樣逆轉了?幾句話的功夫,一切就改變了?


    訾威也終於明白,自己搜集到的那些資料,對這場驅魔造成了怎樣的影響。


    這一切,早就在莊理的預料之中吧?穆暖所走的每一步,以及夢魔的每一處弱點和痛點,都被他算準了。


    他不是驅魔大師,誰是驅魔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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