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紅的眼睛,透明的淚水,而在第一顆淚水滑進領口後,更多的淚水跟著流了出來,鄭定輝一句話沒說就站了起來,進了旁邊的書房,不一會兒,裏麵就傳來低啞的,如同受傷野獸的低嗚聲,原本還在想著怎麽將鄭定輝忽悠走的劉文僵在了那兒,而且,不可避免的有了點內疚。


    他好像,有點太不近情理了?


    好像,有點太拒人千裏之外了?


    好像,有點太冷酷了?


    好像……


    滾他娘的!他為什麽就一定要接受他?為什麽就一定不能冷酷?如果這小子是在渴慕兄弟情,那是他過分了,可這小子想的是怎麽把他拐上床,怎麽,他還要跟著配合?


    雖然這麽想著,但是想到鄭定輝剛才那發紅的眼,聽著他的嗚咽聲,心中不免,還是有一種古怪的感覺。


    “這小子就是個愛哭包,上次,也是這麽流馬尿的!”


    想到鄭定輝那次的一滴淚,他的左手不由得撫上了右手,每次想起,那裏,好像還是如同灼燒。


    “這小子、這小子……”


    他一時也不知給鄭定輝下什麽結論了,而在這個時候鄭定輝走了出來,他的臉上已經沒了淚水,神情也恢複了正常,隻有眼睛還有點發紅:“大哥晚上想吃什麽?”


    聲音還有點沙啞。


    劉文看著他,心中暗歎了口氣:“這元州雖也是你的老家,不過這些年你都在上京,這晚上,就由我來安排吧。


    “大哥安排中午的好了,剛才我突然想到,我那邊還有點事,恐怕呆不了太長時間,弄不好明天就要回去,這晚上,就由我來安排吧。”他說著,笑了一下,“大哥也可以看看,我這兩年的廚藝,有沒有進步。”


    “……好啊。”


    這樣答應著,劉文心中則有點忐忑,就這麽算了?這家夥就這麽被他說動了?也是,他在那邊堅持了兩年,雖說有為安平帝守孝這樣的大招牌,可他的身份畢竟在這裏放著,就算做樣子,也要納幾個妃,收幾個宮女,否則……


    雖然人不在,但劉文知道,其實上京已經有關於鄭定輝“不行”的傳聞了這種不行,對一般的男人都很是壓力,更何況是對一個帝王,這不僅涉及到麵子,而且涉及到威嚴,也是鄭定輝當初是踏著屍體上來了,這兩年也雷厲風行,否則,帝位都有可能不穩。


    他在上京努力了兩年,堅持了兩年,而在這裏,自己還要再給他打擊,還要再拖延……


    他看了鄭定輝一眼,此時鄭定輝已沒了先前的狼狽,甚至連眼圈也恢複了正常的白色,此時正盯著桌上的杏脯,有些發呆的就那麽看著,發覺到他的注視,他對他笑笑,目光還是友好的,不帶半點威壓的,但已沒了先前的諂媚討好。


    “為帝者,最忌徘徊不定,善改決策。”


    他過去,曾對他說過這樣的話,而這兩年,哪怕是在最初,朝中暗流湧動的時候,鄭定輝也沒有猶豫不決,近半年來,他帝位日固,權威日重,更是真正的一言九鼎。


    “喜歡什麽,就去向那個方向努力,不努力,永遠也得不到。”


    這話,是他曾對蕭二說的,好像,也對鄭定輝說過,而他們當時的回答是什麽呢?


    “努力就能得到?”


    “努力不一定能得到,但不努力就一定得不到。


    “那萬一努力了也得不到呢?”


    ……


    是了,這兩個混蛋在麵對這個問題的時候,竟然說的都是一樣的話,在他第一次聽蕭二說的時候,直接一巴掌拍到了他腦後,第二次聽鄭定輝的時候,也條件反射的這麽做了,而再之後才發現自己,竟然打的不是一個人。


    “還沒有做,就先說這種喪氣話,還是不是男人了?”


    “那大哥,我想長生不老。”


    “那大哥,這成神要怎麽努力啊……”


    雖然不是同樣的字眼,但意思卻還是一樣的,因此他也基本上采取了同樣的辦法,體罰。蕭二當時好像是將家中的地板抹了三十遍,而鄭定輝,則是一連十天,每天打掃三遍雞舍,將一堆母雞、公雞驚的上躥下跳,鳴叫不止,過後還有幾隻母雞,死活下不出蛋了,當然,這個損失又被他加到了鄭定輝身上,那幾天,都沒有讓他碰葷菜。


    想到這些,他的嘴邊不僅露出笑意,同時,他也想到了之後,他對兩個人的敲打:“若真的盡了最大的努力還不成,那就放棄吧,有的事情的確不是人力可為的,就算富可敵國,權勢滔天,也有不順心的事。”


    現在,鄭定輝就是放棄了吧……


    “既如此,那中午就由我安排了,陛下不要嫌粗鄙才好。”


    “大哥說的是哪裏話?”


    這一句,客套、有禮,卻生疏,劉文的嘴角勾起,心中卻有些茫然。


    此時要吃中午飯還早,劉文也不想讓鄭定輝出去,氣氛有些沉悶,不過兩人都是能找話題的,所以再尷尬了片刻之後,也就找到了能交談的,比如說說英兒,再比如說說茶花。


    劉武的那件事,對英兒很是傷害,她沒有想到最後竟會發展成那樣,因此一直很是自責,這兩年也比早先沉默了很多,沒事的時候,更願意把精力投入到詩詞歌賦,文章典籍上,至於管家,則基本交給了劉茶花和七娘。


    “我聽說了,二郎最近,相當不錯呢,已經回吉安關了,也升了小隊長了,聽旁邊的人說,也不再說觀音教的事了,想是真正的迷過來了,大哥得空給英兒說了吧,想來她若知道了,也會很高興。”


    “是不是真迷過來,那還要再看看,不過英兒那裏……現在的學識說不定比咱們都高了。”


    英兒在詩詞歌賦上本來就有些天分,先前當做好玩,就有點成績,現在基本全身心投入,進步更是驚人,劉文有時候看她作的詞也是要驚訝一下的,也就是因此,對於英兒把精力投入到這裏他才沒有太過幹涉,李清照的確是隻有那一位,但千古留名的女詞人,也還是有幾個的,更何況英兒隻是內疚並不是頹廢,真的來說,有這麽一個打擊,對她也是個磨練,畢竟管家這種事,她知道要怎麽做,將來嫁人了不至於吃虧就好了,倒真沒必要把心思都花到那上麵。


    “那花娘子,看來是鐵了心了不回頭了?那位孫將軍,最近沒有來煩大哥吧。”


    劉文歎了口氣。


    “大哥沒有勸過花娘子?我看那孫將軍也是真心的。”


    “現在是真的,將來就不知如何了。”


    劉文淡淡的說,在普通人來看,孫二狗可以說是浪子回頭的點心,先是在邊關混出了臉麵,後來又撥亂反正投靠了朝廷,憑著在豆滿立下的功績,後來也得了一個民爵,雖不高,卻也是能傳三代的,官職雖然還是武將,但也是正五品了,這對於一般的百姓來說,絕對可以算是大人物了,自他回來,就不知多少媒人上門,但人家一個都不要,就是對原本的妻子念念不忘。


    劉茶花當時任務完成後,直接回到了南邊,他硬是想辦法也調到了南邊。


    劉茶花雖原本隻是一個仆女,但在豆滿立了功,再加上劉文有心照顧,也得了個誥命,賞了銀子,雖都不是多高,但也夠她招兩房家人,安安穩穩的過自己的生活了,但孫二狗一來,天天上門,就算劉茶花從沒讓他進過家門,那名聲也傳出來了,正巧那時候劉文也回到了南邊,劉茶花就過來投奔了,劉文當初給她過許諾,這時候也不能放任不管,因此就將她留下了,對外麵說的,是給英兒請個女紅師父。


    到了這一步,要換成別人,就要知難而退了,但那孫二狗卻沒有,劉茶花進了劉家,他不好再說找她,就天天來找劉文,弄的劉文不厭其煩。


    “孫二狗已經改了,孫二狗會是一個很好的丈夫。”


    這樣的話,他聽別人說過很多次,自己也想過,雖然他認為那個孫二狗沒必要再理會,可這畢竟是古代,這個時代的單身女性……寡婦還好說,其他的,不知要比現代的單身女郎要多承受多少的壓力,所以他也找劉茶花談過,而劉茶花在沉默了片刻後,隻給他一句話:“我被打怕了。”


    就這麽五個字,孫二狗再上門,他就再沒有接待過,也沒有想過載撮合他們,也許孫二狗真的會是一個好丈夫,也許劉茶花真的找不到比孫二狗更好的了,可是,兩人顯然是不能再在一起了。


    兩人隨便聊著家常,中午,劉文安排了一些回馬縣的特產,說不上多麽美味,但總是有個特色,而在晚上,則是鄭定輝親手做的幾樣小菜,醬油鬆花蛋,香蔥豆腐幹,白糖蓮藕,醋泡黃瓜,普通熱菜隻有兩道,分別是爆炒雞丁和蒜蓉青菜,主菜則是兩吃螃蟹,然後就是雞蛋麵條。


    除了那將近一斤重的螃蟹外,其他的菜都很普通,也很簡單,但每一樣,都極是美味,黃瓜和蓮藕也鮮靈水嫩,在這個沒有大棚的古代,劉文也很難吃上這些。


    “大哥,喝點酒吧。”


    劉文一愣,鄭定輝笑道:“就喝點桂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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