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鈞下此時在龍床上被老參吊著命,覃子豪卻已顧不上守著他了,三軍氣勢雖有些大動,但他總有一些死忠,如果說那些將士是他安身的根本的話,那這些死忠則是核心了。


    這一日他正和自己的親信商議,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他一愣,不等派人去問,就聽到了那些聲音:“是大珠的軍隊!”


    “是南方的!”


    “打的是鄭字的旗號!”


    覃子豪臉色一變,霍地站了起來,而在這時,外麵就傳來一聲大喊:“豆滿眾將聽令,大珠天兵已到,爾等快快開門迎接,莫要真成逆臣!”


    這幾句很短,被反複的叫著,城中的人頓時慌亂了起來,當下就有不少兵士想要投降,他們是最底層的小兵,沒有什麽實權,總是受人欺壓,可在這種情況下,也不會有人找他們的麻煩,要叛亂要立帝的都是那些大人物,他們這些小人物,現在隻要降了,總能保住性命的。


    “快快開門迎接!”


    “快快開門迎接!”


    ……


    那聲音喊了幾遍之後,就隻剩下這一句,一開始還隻是那些喊手在喊,到最後則是整支軍隊都喊了起來,鄭定輝帶來的兵馬並不多,但幾千人一起呐喊,那也是聲勢震天,一時間就隻聽到開門迎接、開門迎接這四個字。


    “他娘的,咱們本來就是大珠的兵啊!”突然,一個大漢喊了一聲,“老子的娘還在南邊呢,老子不能做逆賊,讓老娘受難!”


    他說著,就向城下奔去,不過沒奔兩步,就見一支白羽箭從他身後射來,搜的一下正中他的後頸,他應聲而道。


    “動搖軍心者,猶如此人!”一個守城的小將收了弓,冷冰冰的吐出這幾個字,“奸賊李思安把持朝政,意圖謀反,太子已被害死,我豆滿才是大珠正統,爾等莫要受騙了!”


    眾人被他這一箭懾住了,又聽他這麽說,一時間也不知道要如何反應。


    “安心守城,莫要被賊人動搖了軍心!”他說著轉過身,往下射了一箭,提高音量道,“李思安的走狗,莫要以為打著鄭字的旗號就是珠軍了,太子遲遲不登基,天下人早已心知肚明,城下將領若真忠於大珠,就該束手就擒,向我威盛帝效忠!”


    “鄭鈞下在三軍麵前吐血後悔,誰忠誰奸早已一目了然,既然爾等頑固不化,那就莫要後悔!”


    那小將一說完,鄭定輝的軍中就有一人高聲道,然後他手一擺,一杆紅旗就被豎了起來,此時覃子豪等人已經走上了城頭,正要誇讚自己手下應對的好,一見這陣勢,立刻心下一咯噔,果然,這旗一豎起來,城內就傳來一聲震天響,再之後就聽人高呼:“大珠天兵已到,早點投降早點保命啊!”


    “咱們是大珠人,萬萬不能和天兵作對呀!”


    “威盛帝已遭天罰,我等若執迷不悔,也是要被老天爺收拾的啊。”


    “天兵有神雷有神雷!”


    ……


    開始明顯還是有心人的挑撥,但後來那混雜的巨大的聲浪,顯然是城中人已經被說動了,而城頭的士兵也都猶豫了起來,下麵的軍隊已經進到了射程內,卻沒幾人挽弓,覃子豪一見這架勢,就知道事不可為,一股鬱悶渾濁直逼的他幾欲吐血,此時隻恨上天不給他時間。


    “兩天!哪怕是再給我兩天也好啊,我不是不願意降的。”


    是的,覃子豪並沒有想過死扛到底,鄭鈞下一昏迷,他就知道,若衡州那邊沒有什麽變故發生,豆滿不可久守,他隻是不想這麽輕易的降了,在他的計劃中,是他整理了人手,從後麵包抄北征軍,當然,隻是做個樣子,等到令北征軍感到威脅後,再派人去協商,然後加入北征軍,一路跟著打到上京,最好的,還是他能一路打到吉安關,他依然做自己的督率。


    到時候他既有功勳,又有地利,就算朝廷對他有不滿,一時也奈何不了他,隻是還沒等他真的開始行動,珠軍就到了,卻逼的他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覃大人,你看這……”


    一位和他差不多相同境地的將領道,覃子豪看了他一眼,笑道:“張大人先在這裏守著,我立刻就去麵聖,請聖上旨意!”


    他說著,也不等那位張大人答應,對剛才的那個小將使了個眼色,就帶著他一起轉身就下了城樓,那張大人一愣,回頭再一看,鄭定輝的第七軍已經到了城門下,再見守城的兵士都有些麵色不善,立刻高呼:“天兵已到,爾等快快隨我開門迎接!”


    他知道自己也算是逆臣了,但是,他手中勢力小,這段日子在豆滿也不受重視,反而是眾人懷疑的對象,現在第一個降了,雖然免不了還是要吃些苦頭,但若是有開門之功,怎麽也能留下一命的。


    隻是雖然有很多兵士立刻跟隨了,卻還有那頑固不化的,因此也免不了一番刀槍相交,當然這種人畢竟不多,再加上第七軍又在下麵放了兩個地雷,轟天震響下,這城門也就開了。


    城門一開,願意抵抗的,更不多了,城中的士兵雖不能說望風而降,可也差不多算是望風而逃了,一團亂糟糟之下,第七軍如猛虎入林,勢不可擋。


    “大將軍威武,罪臣張汝霖拜見大將軍!”


    那張汝霖一見鄭定輝的大旗,立刻跪了下來,鄭定輝已經知道,城門能開的這麽快和他很有關係,對此他倒也不意外,豆滿從來都不是大問題,真正麻煩的一是朝廷不願意籠絡覃子豪等人,否則真許諾出什麽,然後公布天下,就算覃子豪不在乎,其他人,也未免沒有心動的;二是這裏的位置和戎族那邊成犄角,打哪邊都怕另一邊插手,現在戎族既然已被纏住,那這豆滿若還不能一戰之下,就是他無能了,他看了張汝霖一眼,點了下頭:“原來是張將軍,張將軍辛苦了,此間事情,我定會向李相稟告的。”


    張汝霖等的就是這一句,當下也不敢對他連馬都不下有什麽不滿,立刻感激涕零的謝了又謝,鄭定輝此時忙著收拾局麵,也沒心聽他在這裏拍馬屁,一揮手就道:“不知將軍可知那逆賊覃子豪去了何處?”


    “雖沒有十全把握,但想來那逆賊還是去了行……先帝行宮。”


    鄭定輝一抬眼:“多謝將軍了!”


    他說著一揮手,叫來四名手下,帶兵分守四門,自己則一揮手向行宮而去,此時正是白天,但城中卻是一片狼藉,哭聲喊聲,火光濃煙,雖然太陽高照,但在這一刻,這個城市,仿佛變成了黑夜。鄭定輝坐在馬上,眼睛微眯著,看起來表情嚴肅,心中則有些恍惚。


    去年,大概也是這個時候吧,他和劉文護著安平帝倉惶迷茫的向這邊逃來,而今天,他卻騎著馬,帶著兵殺了進來!一進一出,卻判若兩人!


    “殺!”


    他想到這裏,一揮手,高聲喊道,他下麵的士兵也跟著發出一聲喊,本來就迷茫失措的更沒了主張,有的當地就跪了下來,而不管外麵人在做什麽,第七軍都沒有停留,一路直殺而去。


    而此時,覃子豪也到了行宮,此處,可以說是整個豆滿防衛最嚴的地方,他非常清楚,豆滿不知道被南邊滲透了多少人,那些和他一樣的逆臣也都各有打算,因此從一開始就對這裏防護的緊,鄭鈞下暈倒後,他更把自己的嫡係調到了這裏,所以他一見城門守不住,就向這邊跑,一是收攏人手,另外也是要把鄭鈞下給帶走,這倒不是他對鄭鈞下真有什麽忠心,而是若沒了此人,他就成了真正的逆臣,連他的親信,恐怕也會惶恐不安。


    鄭鈞下就是一塊遮羞布,雖然已薄如紙,但有和沒有,還是不一樣的。


    “督率……”


    “督率!”


    一見到他,行宮中的人紛紛叫了起來,他一擺手:“奸賊李思安勢大,我等先護陛下南狩,將來再收拾山河。”


    他一邊說著,一邊就派心腹收拾,都是老行伍的,而且人人都知道此時形式危及,也就沒有那麽多羅嗦的,因此不過片刻,就都收拾妥當了,連鄭鈞下都被放到了馬車中。


    “督率!”鄭鈞下一出來,孫念也跟著出來了,“還請督率允許職下在身邊護衛!”


    覃子豪看了他一眼,鄭鈞下的事出來後,他也懷疑過孫念,但鄭鈞下的身體是真的不好,精神也早就有問題,那張神醫又是別人找來的,他開的藥也由跟隨他多年的軍中郎中看過,多麽神奇也許分辨不出來,卻是能看出總不會有壞效果的,所以雖然心中還覺得疑慮,卻沒有真認為孫念有問題,而且在他想來,若此事真是孫念所為,又怎麽可能還留下?


    此時見他自告奮勇的跳出來,心中也是一暖,想著他幾年前就敢單刀衝擊戎族,就覺得他也許身手不行,悍勇卻正是此刻當用的,因此一揚大刀:“兒郎們,隨我上陣殺敵!”


    他統領吉安關二十年,又是武將出身,早年也是真在戰場上曆練過,著實有過一些功績的,此時這麽一聲巨吼,倒也爆發出一股渾厚的氣勢,他的親兵跟著大叫了一聲,一行人就向西而去,走的,正是鄭定輝等人當初的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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