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處於柳江以北的豆滿更為寒冷,雖然離海也不遠,但這裏的冬天卻很少有暖和的,碰上今年這樣的寒冬自然更是滴水成冰。當然,就算再冷,臨時行宮中,鄭鈞下所在的房間也是暖和的,火盆中的銀絲碳一直在不斷的添加,房間中溫暖如春,但鄭鈞下卻雙手發涼,身體微微的顫抖著。


    戎族人!


    他剛才看到的是戎族人吧,但是戎族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怎麽還會和覃子豪的副官薑卓浩在一起?講和?以後這大珠的天下就要三分了嗎?可就算是三分,他們隻占著這一路的地麵,又能做什麽?更何況,南邊那邊還不知如何,他們若先和戎族講和了,以後,這千古的罪人可不就要他來擔了嗎?


    而且,真的僅僅是講和嗎?會不會還有別的什麽……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哆嗦了一下,那一個後果,更不是他能承擔的。


    “聖上,可要用膳?”


    他正想著,就聽到一個雖還算恭敬,但卻別扭的聲音,抬起頭,就看到一個長臉斜眼,臉上還有著一塊傷疤的人,那塊疤看起來猙獰恐怖,看起來就像是被什麽燙過似的,不過這樣的傷疤,在邊軍中卻並不少見。而一般這樣的人,總是讓人敬畏的,不是敬畏這種傷痕,而是知道,會有這樣疤的人,過去都是罪犯,都是被刺了字流放下來的。


    而一般這樣的人,在軍中比別人會更難過。最累的活,是他們的;最危險的活,也是他們的,傷亡最大的事情,自然也是由他們做。不過若是能熬出來,或是幹到了一定年限,或是立了大功,這字也能被燙下,這樣的人,則比那普通軍官,更能震住場。


    這一點,鄭鈞下當然非常清楚,一見是他,立刻就擠出了笑容:“孫隊長。”


    “聖上可要用膳嗎?”


    那孫隊長又問了一遍,鄭鈞下哪有心思吃什麽東西,但是卻也不敢說不吃,他雖隻是一個擺設,但身份在這裏放著,大事做不了,但閑極無聊的時候拉著人說說話,聊聊天,一般也不會有人拒絕。


    按說他作為皇帝,身邊是要有太監宮女的,可安平帝當初從上京帶出來的太監就不多,後來那些人就是死的死,逃的逃,偶爾有幾個幸存下來的,覃子豪也不會將這些宮中得用的放在他這裏,因此他身邊的,就是邊軍,而這位孫隊長,就是他的飲食起居的負責人,當然,也可以說是他的監管人。


    這位孫隊長,單名一個念字,據說這個字還是覃子豪幫他起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念恩念舊還是念仇,隻知道也是一個傳奇人物了,過去大字也不識幾個,卻有了如今的地位,雖然他這個皇帝是虛的,封下來的官位爵位也帶著水份,但覃子豪能讓他來監管他,可見其,即使說不上是親信,也絕對是個受重視的。所以凡是他說的,他隻有點頭應的,此時也是點了點頭:“那就用一些吧。”


    膳食很快就端上來了,是梗米粥八寶粥以及幾樣小菜,對於一個皇帝來說,這樣的飯食有些寒酸了,但味道用料也還算講究。飯食上來之後,孫念道:“有些話,我想問問陛下,不知陛下,是否能為我作答?”


    鄭鈞下一愣,目光不自覺的飄向立在屋中的兩個侍衛,孫念笑了笑道:“也不算是什麽私事了,陛下盡管回答就好。”


    鄭鈞下諂媚的笑了下:“孫隊長請說。”


    “我聽說,陛下先前是認識鄭定輝和劉文的?”


    鄭鈞下啊了一聲,孫念又道:“不知他們兩位……在京中的情況如何?”


    “也就、也就那個樣吧。”


    “怎麽樣?”


    鄭鈞下心中犯著嘀咕,可也不敢不說,隻有把過去劉鄭二人在京中的一些事情說了,說完後,他有些忐忑的問:“這兩人……可是做了什麽?”


    “也沒什麽,不過是一些私事。”


    鄭鈞下怔住了,這先前說不是私事,現在又說是私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而此時,劉文和鄭定輝當然不知道已經被別人念叨上了,此時,他們正在一起,做著冷熱武器的實驗運用。工部早先就弄出了地雷,這兩個月,又弄出了手雷,當然和後世的手雷大不一樣,可也是拉了之後就扔,扔了之後能爆的東西,自然,這手雷也和那地雷一樣,殺傷力很一般,要想起到作用,還要做上一番布置。


    不過這些東西是新事物,沈寒城這樣的老將雖也是經驗老道,能提供出一些思路,可要具體到戰略戰術上,也和其他人沒區別。全軍上下,也就隻有劉文知道,具體怎麽做才能達到更大的效果,好在他也是熱兵器的直接領導人,打著觀察效果,計算數據的名義,也能站在試驗軍的旁邊觀看。


    當然,說是計算數據,其實也沒有什麽好計算的,此時也沒有現代的生產技術,手雷地雷雖然還會讓士兵們見識見識,但也不可能讓他們天天拿著練習,所以經常用的就是石塊和炮竹,而在這種情況下,劉文的作用,在旁人看來,就是一個擺設,兩軍上下,除了鄭定輝,也隻有周琳才知道,這個天天裹著皮大衣,拿著暖手爐,還很被第七軍的士兵有意見的文官,其實才是他們的謀士。


    他們的演習,大多是此人白天看了之後,晚上回去想出來的,開始他也不知,還以為都是鄭定輝自己想的,直到有一次,他晚上有事去找鄭定輝,被告知他到了劉文那裏,他尋過去,這才發現原來背後另有乾坤。


    而在他發現之後,除了不信,就是震驚,然後,就是無比的失落——他出身軍門,會認字的時候就學謀略,會拿筆的時候就練棍棒,一直都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這來到軍中被鄭定輝打擊也就罷了,好歹人家也是太祖遺脈,有這份血統,他那個大哥……又有什麽血統?看著也是一陣風就能吹跑的樣子,怎麽比他這個為將者更懂排兵布陣?難道隻是因為這東西是他弄出來的,就更懂得怎麽運用嗎?


    “有人的確是生而知之的。”


    想到沈寒城對他說的話,他不由得再次向南邊看去,劉文正坐在那裏,此時,他和以往一樣,裹了件藏青色的狼皮大衣,圍了個火紅色的狐皮圍脖,從他這裏,是看不清劉文的樣子的,但是,他就是知道,此時的劉文一定是嘴唇發白,臉色發青,一雙眼睛,卻漆黑深沉的。


    “你在看什麽?”


    背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他回過頭,就發現鄭定輝正盯著他,他啊了一聲,笑笑:“你說咱大哥,坐在那裏,正好是被風吹的啊。”


    “嗯。”


    “我就在想著,是不是加圈布圍一下,總是隔層風,我看咱大哥的身體也不夠強壯,這若是被吹病了,就不好了。”


    在說這一句的時候,周琳真沒有別的什麽想法,他就想著,雖然他們現在陣型什麽的已經穩定下來了,但有劉文在這裏盯著說不定還能精益求精,或是補漏查缺什麽的,而看他這走一路就能病個幾天就知道他那身板弱的很了,現在他雖穿的暖和,也擋不住這寒風啊,更何況這種生而知之的,那都是遭天妒的,弄個不好,這劉大哥再英年早逝了,那也就太過可惜了。


    他想的很純潔,但放在鄭定輝這裏,那就是另一種想法了,其實鄭定輝早先就想過怎麽幫劉文擋風,但卻被劉文拒絕了,他知道,他能在這裏看,已是勉強,若是再大大咧咧的讓人專門為他弄個什麽東西,那名聲更不好。這對他還沒什麽,反正他也是工部的,沈寒城乃至李思安也知道原因,但對鄭定輝就不一樣了,作為一個將領,需要上峰賞識,但更需要屬下敬重。


    鄭定輝這半年來做的還過得去,他的手下也許不會因此就對他少了敬重,但說不定就會有人,心中有了想法,因此在瞪了他一眼之後,就指使著他去為自己熬湯了。


    鄭定輝也知道他是顧慮自己,感動欣喜的同時又找了兩塊狼皮給劉文做了暖腳墊,還厚著臉找周琳勒索了他珍藏的那塊狐皮——現在已經變成圍脖套在劉文的脖子裏了。


    不過這些事情,他前後忙碌著沒什麽,可周琳憑什麽?還一口一個咱大哥?誰和你一個大哥了?!


    “怎麽了?”


    見他看著自己不出聲,周琳也有些發毛,鄭定輝一笑:“沒什麽,我隻是突然想到,咱們,也該搞搞對練了。”


    “啊?”


    “都說實戰出真知,這效果如何,還是要打出來才知道,否則咱們練的怪好,到時候打不出來,豈不白搭?”


    “這個……”


    “現在隻有你我兩軍,那就隻有咱們自己搞對練了,就定在三天後吧,說起來,你我兄弟也很久沒有過招了。”


    他說著,拍了拍他的肩,露出一副懷念的表情,周琳的臉頓時垮了下來,隻是鄭定輝一個他就頂不住,現在後麵又跟了一個劉安之,他這不是明擺著要被虐嗎?


    在接下來的幾天,周琳再沒心思去想劉文冷不冷,會不會被凍著,他絞盡腦汁,召集副手,分析情況,熬的兩眼發黑,就想著,怎麽能在之後的對練中,保全一定的體麵,但結果,卻往往不盡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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