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下,兩個民族撞擊到了一起。


    禦林軍的兵是用來給人看的,實戰經驗沒有,但基本底子都還能湊合,此時被逼到了絕路上,一個個也不得不奮起拚搏,對於這種架勢,戎族有些吃驚,他們一路而來,幾乎沒有遇到過什麽像樣的抵抗,本以為這次能輕鬆的立個絕世大功,結果一上來千夫長就被殺了,全軍上下都有些吃驚,一個疏忽,就被洞穿了大半,不過他們也立刻反應了過來。


    “巴圖大人戰死,此等屈辱,必須以血洗之!”


    “為巴圖大人報仇!”


    “殺!殺!殺!”


    戎族軍法嚴苛,一軍戰敗,究其將領的責任,但若是將領戰死,那就是手下的責任。巴圖死了,若此時退兵,那十個百夫長都要被砍頭。此等軍規,也逼得戎族不得不拚死殺敵。


    他們這一回過神,戰鬥立刻變得血腥殘酷了起來,本來作為尖兵的鄭定輝和王東政立刻感覺到了壓力,王東政還好,混到禦軍統領這一級別,就算有家世諸多原因,手上也是有兩把刷子的,鄭定輝卻隻覺得自己兩個手都沒有感覺了。


    他沒有經過專門的訓練,幾手上不了台麵也還是當年在王普縣混的時候小流氓的招數,就算有力氣,也不會正確應用,他是全憑著一股狠勁衝到這裏的,現在一被包圍,這股衝勁立刻受到了壓製。


    “就這樣了嗎?難道還是衝不出去了嗎?不!絕不!”他這樣想著,發出一聲喊,一槍挑翻一個戎族兵,大叫了一聲:“大哥——”


    後麵的劉文點燃了火把,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壇子,點著,然後用盡吃奶的力氣投了出去——


    碰——


    當然比不過回回炮,但這樣的聲音在此時也是震撼性的,兩邊的人一時都有些愣了,劉文高呼道:“蒼生天已死,天佑大珠!”


    “天佑大珠!”


    鄭定輝一揚槍,趁著對手失神之際向外衝去,劉文又點了一個壇子:“天佑大珠——殺出去——”


    劇烈的聲響,伴隨著這樣的呼喊,雖然實戰效果不大,卻把人的精氣神都提了起來,豆滿這麽容易的被破,最大的原因就是人們失去了信心,被上天拋棄了這種心理令他們找不到依靠,而現在,天佑大珠的口號卻令他們都是精神一振。


    “天佑大珠——”


    “天佑大珠……”


    “殺出去!”


    “殺出去!”


    喊這樣口號的人越來越多,鄭定輝、王東政、禦林軍、守城將士,甚至是跟隨而來的普通百姓也叫了起來,他們叫著,嘶吼著,撲向對麵的戎族,天佑大珠——殺出去——


    沒有活路了,隻有殺出去,殺出去才能活!天佑大珠,天佑大珠,他們不是被拋棄的,他們能殺出去!


    刀、槍、棍棒,有的手無寸鐵的百姓甚至用上了牙齒,他們哭著撲向戎族的戰馬,慘叫著用指甲抓著對方的皮甲,大吼著咬向對方的喉嚨。


    劉文此時已經退到了馬車中,但他卻掀開著簾子,同車的皇後哆嗦著,要求放下簾子,他卻不為所動:“殿下,你母儀天下,這下麵的,都是你的子民,他們在為你殺敵,你怎能不看?”


    皇後哆嗦著,想嗬斥劉文大膽,也知道現在不能得罪他,劉文也不去管她,他知道自己這話說的無禮了,以後不知道會有什麽麻煩,但有些事情,卻是不吐不快的。


    “李相,文能治國,卻不能安天下,如此民族,不能隻靠安撫!”


    李思安沒有說話,看著外麵殺成一片的雙方,天有點陰,他其實看不太遠,但隻是劉文炸出來的那一點火光已經足以讓他看到很多東西了。他這一生,經曆過很多,看過很多聽過很多也做過很多,真的認真追究,他雙手上的血比任何一個儈子手都多,可是,這種慘烈的景象,卻是第一次。


    “我錯了?”


    他有點恍惚的這樣想。


    “其實,是我錯了。”


    安平帝不適合做一個皇帝,他是知道的,但是他還逼著他做,這也是沒辦法的,作為開元帝唯一的皇子,在開元帝駕崩的同一時間,他的命運就是注定的,若不登基,他的下場隻會更為淒慘。


    但是他不該將所有的事都幫他做了,他不該總把他當成一個孩子,雖然他早早的就讓他親政了,可是還是下意識的幫他處理著所有的麻煩。


    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是大珠朝的傳統,但並不是說由士大夫包攬,他把那個孩子抱著捧著,怕他受到任何一點的傷害,結果就造成了如今的局麵!


    死於安樂而生於憂患,曆朝曆代哪位明君不是拚殺出來的?他想為他擋下所有的風雨,消除所有的隱患,卻製造了一個更大的隱患!錯了!錯了!他真是大錯特錯!


    外麵喊殺聲震天,有些反應過來的戎族向馬車殺來,不過這輛車上坐了一個皇後一個太子一個宰相,除此之外,還有安平帝的屍體,除了劉文,可以說哪個都是重中之重的人物,自然也是被嚴加保護的。


    大珠朝的禦林軍不怎麽樣,一兩個高手還是能找得到的,這些高手對於戰爭不會有什麽決定性的影響,但在一定時間內,保護一輛馬車還是做得到的。此時兩軍已經糾纏到了一起,戎族無法射箭,再加上地方狹小,也無法靠人數取勝,眼見到不了這個馬車跟前,一個百夫長挽馬退到了一邊,然後從箭囊中摸出一支箭,搭弦而上,箭簇如流星似的射了出去,正中窗戶,但卻沒能射入,而是在那上麵停留了一下,掉了下來。


    這個百夫長離的遠,他如果靠的近的話,會聽到叮的一聲響,原來這輛馬車雖然從外麵看著普通,卻是李思安的座駕,李思安在京城大多坐轎,但有時候外出巡查,或者到港口接人送行,坐車會更方便一些。


    他這樣的位置,又做過那麽多得罪人的事,安全上當然格外注意,這輛馬車雖然沒像諸多武俠小說中那樣寫的設置諸多機關,但用料自然是最密實的,像門窗這些地方更上了鐵皮。


    不過那百夫長這一箭也嚇的那皇後再次發出一聲尖叫,劉文放下了簾子,拉上了門。而那百夫長一見一射不中,微微一愣,立刻又抽出了第二箭,這次,他瞄準的是靠外的那一匹馬。


    “真是好馬啊……”


    他有些可惜的感歎了一句,正要鬆手,突然胯下的馬就一聲長嘶,抬起了上半身。


    “我操你祖奶奶!”一個不知道什麽時候摸過來的珠人拿著門閂劈頭蓋臉的打了過來,“去死吧!”


    “去死吧——”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王東政和鄭定輝洞穿了戎族的隊伍,緊跟在後麵的馬車也跑了出來,而一直跟在隊伍後的幾個人突然掉轉馬頭,向戎族這邊又殺了過來。


    戎族人一見那馬車跑出去了也是立刻掉轉馬頭去追,結果還沒放開來,就見這幾人逆流而來,微一吃驚,這四人卻向大鳥似的撲了過來。


    碰——碰——碰——碰——


    連續的巨響從身後傳來,劉文沉默的閉上了眼,四聲,所有的壇子都爆了,這也證明,那四個人都點了身上的撚。也許說人肉炸彈有些誇大,但他很清楚,這樣被密封起來的爆竹的威力,當年蕭二就被一個大地雷炸的幾乎要去做手術,現在那麽多的爆竹綁在一起,密封在壇子裏,又裹上了油,雖然比不上炮彈、炸藥,炸傷一個人卻是絕對沒有問題的,至於具體如何,這幾個壇子都是他們來到豆滿後偷偷的做的,他沒經過試驗,也不清楚。


    不過,他做了他能做的一切,下麵的,就真的要看老天了。


    安平二十一年六月十六日,豆滿城破,安平帝自殺殉國,當消息傳出來後,四海震動,連古力其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都是震驚大過喜悅,他做了最大的努力,也想過很多種結果,但真沒想到安平帝會自殺!


    “難道真的是長生天保佑嗎?”在這一刻,他也不由得懷疑戎族得到了上天的優待,而在得到這個消息後,原本猛攻的幾路軍更是不要命的攻打了起來,在現在這個時候趕過去那就是實打實的擁立之功啊!


    不過在這個時候,戎族人也沒有心思和他們打了,幾乎在接到消息的同時,他們就撤銷了防線,讓這些心係太子的忠臣衝過去,而他們自己則反轉殺回上京,然後一路肆虐,他們衝的太快,現在是要回頭鞏固的時候了,而被他們帶走的,還有鄭卓希。


    安平二十一年六月十八日,第一支護駕軍趕到豆滿,派重兵搜索四方,沒找到太子一行,卻找到了鄭鈞下。


    次日,第二支護駕軍趕至,再次搜索,雖有眾多消息,卻仍然找不到沒能找到傳說中的景王的蹤跡。


    六月十九日,戎族擁力鄭卓希為大珠皇帝,與之簽訂城下之盟,大珠再次發生震動,覃子豪顧不得再找那過去幾乎沒什麽印象的景王太子,匆匆的擁力了鄭鈞下,這個開頭立刻壞了規矩,在幾支大軍都湊齊後,鄭鈞下的正統性立刻受到了懷疑,再之後連覃子豪的忠奸也受到了質疑,沒有人再去理會在上京盤踞的戎族,幾方勢力為正統展開了拉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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