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麽一路想著,七娘跟著李山一路來到了劉文的書房,她有些不安的站在那裏。真的來說,劉家給她的月銀並不算是太好,先前是三兩,現在也隻是四兩,這還沒有她在華安的月銀高。


    但是他們母女現在吃住都在劉家,而且每季都有兩身衣服,這四兩,起碼也可以存下三兩,再加上已經接觸這麽久,劉家幾口,都是難得的好說話,也都沒有什麽歪心,她非常清楚,就算是能再找一個條件更好的,也不見得能遇到這麽好的人家,因此,她其實是很願意在劉家長久呆下去的。


    她有些小心的開口:“大爺叫我來……”


    每次聽別人叫自己大爺,劉文都有一種莫名的抽搐感,隻是他現在的身份在這裏放著,上麵又沒有父母,也不好讓人再叫公子、大郎,也還是他現在還沒有結婚生子,否則,這稱呼就要變成老爺了。


    “你不要慌,先坐下。”劉文慢慢的開口,思忖著下麵的話要如何說。一般來說,他並不太關注別人的隱私,七娘在華安的時候就和他們認識,之後又隻身帶著女兒來到京城,這背後,自然是有原因的,但是既然七娘不說,他也沒有必要去問,隻要七娘的路引沒有什麽問題,不會給她惹來什麽麻煩,至於她到底發生了什麽,是別人對不起了她,還是她對不起了別人,那都跟他關係不大。


    這樣的決定也許有些冷漠,可是既然他不是對七娘有什麽別的想法,七娘又沒有向他求助,他去獻這個殷勤,反而是多情誤人了,但是現在,顯然是要問一問的了。


    “有件事……我想問你一下。”


    七娘本來已經坐下了,聽了這話又立刻站了起來:“大爺請說。”


    “坐,不要緊張,這件事,要說我是不該問,可是現在已經和我們有了關係,我就不得不問了。七娘,是為何離開的華安?”


    七娘一愣,這個問題,她早就想過劉文會問,但是他卻一直沒有問,她在忐忑不安了一段日子後,也就鬆了口氣,卻不想劉文在這個時候問了起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老實的回答:“我是逃難來的。”


    “怎麽逃難?”


    “我其實……並不是李家的廚娘,隻是被租借過去的,我原本另有主家,隻是這主家,不是太需要我,就把我租借了出來。後來主家不是怎麽相容,我就出來了。”她有些吞吐的說完,又立刻道,“不過大爺,我的路引是真的,我也沒有纏上官司,說起來,我這路引,還是主家幫我辦的,我……”


    “這位主家可是姓鄭,這幫你辦路引的,可是鄭洪新鄭員外?”


    七娘還要說什麽,劉文慢慢的吐出這麽一句,七娘頓時愣住了,劉文又道:“七娘可知,這位鄭員外,已經來京城了?”


    七娘回答不出,但腦子中卻不由得想到女兒的那一句他來了……原來,真的是他來了,一時間,她有點茫然,她不知道要怎麽開口,不知道要說什麽,她甚至不知道要準備一種什麽情緒來表達自己。


    “七娘是否可以告知我,和這位鄭員外,到底是什麽關係?”


    “……他是我的主家。”


    “然後?”


    “我是他的丫鬟……通房……”


    七娘有些木訥的回答,劉文向鄭定輝看去,鄭定輝也正向他這邊看來,劉文的目光帶著些許探尋,鄭定輝也是如此,不過探尋的意味就不同了。劉文是沒想到會問出這麽一段,所以看看鄭定輝的意思。而鄭定輝則不同了,雖然七娘的這個回答有些出乎意料,但他並不覺得有什麽。那鄭洪新怎麽說也是有房有田有錢的人,別說隻是胖了,就是身體有什麽殘缺,要找一個丫鬟做通房也容易的很,他家娘子這麽彪悍,這丫鬟留不下來,也是可以想象的,因此,他這個時候探尋的看向劉文,更多的,是看劉文是不是又心軟了。


    劉文可不知道他的這些小心思,見他也看過來,就以為他和自己想的一樣,當下微微的歎了口氣,對他招了下手:“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要不要問吧。”


    “那大哥覺得我要不要問呢?”鄭定輝爬在他耳邊,低聲道,他問這句話的時候心中是有些不痛快的,但看著劉文白皙的後頸,突然的就有一種想要一口咬下去的感覺,因此最後的那幾個字,就帶著一點呢喃的意味,劉文不明就裏,還以為他是怕被七娘聽到,就道,“你自己看吧,不過就算要問,也采取一些策略吧。”


    鄭定輝目光一閃,頓時就覺得酸意難忍,想著自己就吃虧在不是女人身上,否則哪有這麽多的麻煩事,他正想著,就聽劉文又道:“下麵,定輝還要問你一些問題,這些問題你可能覺得難以回答,我們不會勉強你一定要回答,不過還是希望你能說真話,若真不想說……那我們就隻有從別的地方查了。”


    七娘有些怔然的看著他,劉文卻別過了臉,端起了旁邊的茶,表示把主動權都交給了鄭定輝。


    這邊鄭定輝在問著七娘,那邊鄭洪新卻在想著七娘,雖然並沒有看到人,但是既然看到了燦兒,那麽七娘也是一定在的了,想到七娘,他不由得感覺到腹中一片饑腸,下意識的就像馬車的暗格中摸去,但一摸卻摸了個空,他這才想起,為了能讓他有一個體麵的形象麵聖,他家夫人把暗格中的糕點都收了起來,他長吸了一口氣,捂著肚子,卻沒有絲毫的作用。


    “鄭全,鄭全!”他立刻叫道,外麵立刻有人回道:“老爺?”


    “幫我買一份芙蓉糕回來,快!”


    “……老爺,夫人不準你……”


    鄭全有些為難的回答,鄭洪新臉上的肉抖了一下,沒有說話,鄭全正鬆了口氣,正準備退下去,就聽他又道:“幫我買一份芙蓉糕。”


    這句話聲音平和,和他平時的語氣並沒有什麽太大的不同,但鄭全就有一種不能違抗的感覺,當下就想真的去幫他買一份,隻是這個念頭一出來,就想到了家中的夫人,立刻,就打了個寒顫。


    “從今天起,老爺的用餐量要比先前少三分之一,糕點零嘴一律不準碰,誰要看到老爺偷吃,來報我,有賞。誰要幫助老爺偷嘴……”下麵的話,鄭家娘子沒有說,但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在鄭家,從上到下,從左到右的人都知道,得罪老爺會有麻煩,得罪夫人卻是會有大麻煩的,所以鄭全微一猶豫,到最後還是道,“老爺,馬上就要到家了,您若餓……還是回家吃吧。”


    鄭洪新沒有說話,鄭全等了半天,見他沒有再說什麽,就又轉過了頭,隻是心中,總有一種不太踏實的感覺。


    升來客棧很快就到了,他們是大客戶,那店小二是認識的,一見他們,馬上就幫著迎到了後院,看到他回來,鄭家上下都有點驚訝,鄭家娘子得到消息,立刻就出來了:“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他們竟沒有留你吃飯?不過也算了,你知道剛才有誰來找嗎?我對你說啊……”


    “鄭全,給我要一份芙蓉糕。”


    她正說著,鄭洪新就開口,鄭家娘子一愣,不過她現在正興奮著,也沒有馬上就變臉,隻是道:“吃什麽芙蓉糕?這馬上就要吃飯了,你再等等吧,我說你啊,可不能再胖下去了,你要知道……”


    “鄭全,芙蓉糕。”


    他這麽堅持不懈的要吃的,終於把鄭家娘子給惹惱了,她臉色一變,腰一插,指著鄭洪新的鼻子罵了起來:“吃吃吃吃吃,你除了吃還知道什麽?你知道我們是為了什麽來京城的嗎?你知道這京城的物價多高嗎?你知道你現在有一個多大的機會嗎?吃?你都吃成這個樣子了還要吃!你是豬嗎?豬還能熬油吃肉,你能做什麽?”


    “你不就是要讓我什麽都不做的嗎?”


    他這話一出,院子中頓時就靜了下來,其實在鄭家娘子先前叉腰的時候,院子中就安靜了下來,丫鬟小廝紛紛做鳥獸散,就算有想聽牆角的,看笑話的,也是絕對不敢出現在主人麵前的。但是因為鄭家娘子聲音洪亮,氣勢凶猛,所以完全沒有安靜的感覺,而這一刻,她一不說話,整個院子頓時沒了別的聲音。


    “……你說什麽?”過了好一會兒,鄭家娘子才再次開口:“我要吃芙蓉糕。”


    這話剛一落,一個響亮的耳光就響了起來,鄭家娘子一邊跳腳一邊四處找東西,終於在旁邊找了一個竹竿,然後劈頭蓋臉的就往鄭新紅身上敲了起來:“我讓你犯渾!我讓你吃!你知不知道皇上就要封爵了!封爵!世襲的爵位!天大的榮耀!隻有一個名額,一個!你不想著怎麽把這個名額搶到手,反而要吃!吃你個屁!”


    “我就是吃屁,我吃屁也要吃芙蓉糕!”


    鄭洪新任她打著,嘴中卻這麽叫著,直叫的鄭家娘子又是生氣又是無奈,同時,還有這壓抑不住的憤怒,她平時是習慣扇鄭洪新巴掌的,現在因為怕麵聖的時候露出痕跡,這才隻打了一下。


    業務不熟,這打起來也就格外費力,本來打幾下就想收手的,聽了鄭洪新這話就忍不住又打了起來,正打著,就聽那邊自家女兒在叫:“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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