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平和?”


    聽了劉文的話,鄭定輝有些疑惑,劉文道:“是隻有你需要平和。”


    “那你呢?”


    劉文看了看他:“我嘛,自然是有其他的態度了。”


    他慢悠悠開口,鄭定輝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由得為那孫鵬歎息,可歎那麽一個好好的孩子,不過就說了那麽一句話,就碰上了這樣的狐狸,也真是倒黴的可以了。


    他現在不比過去,經過劉文這麽兩年的調教,他雖不能說完全知道劉文的心思,可在遇到事情的時候,也大概的能猜到一些他的想法了。劉文先前表現的那麽有風骨,再碰上孫鵬自然不能卑躬屈膝刻意結交,那孫鵬出生良好,又這麽有天分,雖然看起來不像個卑鄙的,但想來過去也是一路順風,從沒有吃過這樣的虧的。


    他就算是不記恨劉文,見了他也會別扭,而他這樣的身份地位,就算沒有這個心思,恐怕也有那想巴結的願意以打擊他們來討好,雖然不見得能打擊到,但總是麻煩事,所以這就需要他平和的來對待那位孫鵬了,畢竟他先前表現出來的,和劉文還是有差異的,若再見到那孫鵬的時候,他態度平和,再為劉文的清高道一句歉,就算不能令那孫鵬心生愧疚,恐怕也會大大緩和他原本的糾結,這樣一來,他對他們兄弟也不會有太大的看法,而那些麻煩事,自然也就不會太多了。


    總之一句話,孫鵬的這個虧是吃定了。不過歎息是歎息,鄭定輝卻也不會覺得孫鵬可憐——真要比的話,誰有他可憐?


    第二天,劉家兄弟出來找房子,雖然華安的客棧多,但劉文嫌那些客棧嘈雜,就算是他們昨天去的那個客棧,說是清幽的,也是人來人往,真比起來,當然還是帶院子的民居更好,隻是現在是科考期,他們來的雖早,卻也有不少院子租了出去,剩下的,不是環境不好,就是地方偏遠,一直找了兩天,最後他們才以十兩的價格租到一處合適的。


    十兩銀子,按購買力來說的話,差不多就是現代的一萬塊,這筆錢在魔都帝都這樣的地方也能租套不錯的房子了,更何況華安還隻是省城,就算現在情況特殊,這個房價,也是相當高了,當然,房子也的確不錯。


    兩進的小院,六間正房,裏院還有一個小小的池塘養著金魚,正正的位於市中心卻並不嘈雜,因為四周都是高門大院,雖不能說都是高門貴族,可也都是省城中有錢有勢人家的居所,他們所住的地方就是一戶有錢人家有些敗落,子孫後代守不住祖宗的基業,就把主意打到了房子上,原本的一個大宅,被他們分成了幾個部分,然後幾家兄弟一分,就算是徹底的分開了。


    這家兄弟,有拿到房子就賣了去另作營生的,也有想著靠租金細水流長的,劉文兄弟所住的就是後一種,他們不僅租了房子,連原本打掃院子的叫孫老頭的也雇了下來,同時雇下的還有房主的廚娘。


    府試是在四月份舉行,和縣試不同,府試是考完一場算一場的,每場都算成績,不合格者直接淘汰,合格的進入下一輪,所以過後不久就會進行院試。


    院試就沒有這麽複雜了,雖是提督學政來考,也就是再來一場筆試,一場麵試,所以若是沒有意外的話,到五月份,也就會知道最終的結果了,因此這房子劉文就租了兩個月。


    房子的租金也就罷了,孫老頭的月錢也不多,管吃管住,兩個月也不過一兩,但是那廚娘的月錢就有些嚇人了,一月就要五兩,在知道劉文要租下這個廚娘的時候,鄭定輝幾乎沒跳起來,雖然當時沒說什麽,但當天晚上就找劉文絮叨了:“一月五兩,在村裏足可以生活半年了,節省一些,一年都能混的下去,這租房子也就罷了,好歹清靜,那廚娘,能有我做的好吃?”


    劉文正在吃堅果,聽了這話,手停了下來:“你這是,在吃醋?”


    鄭定輝的臉頓時漲得通紅:“你、你亂說什麽?”


    “不是嗎?”


    “當然不是,我隻是覺得不值得!”


    “你怎麽知道不值得?”


    “她若真做的好吃,就到外麵開館子了!”


    劉文收回手,正經的看著他:“鄭定輝。”


    鄭定輝被這麽一叫,一時反應不過來:“什麽?”


    “我記得你以前總說,太祖和你有什麽關係,這話,到底是真是假?”


    “當然是真的,要知道當朝太祖……”


    “好吧,既然是真的,你怎麽會不知道真正的好廚子,其實都是被各家收藏的呢?”沒等他把自己光輝的族譜背出來,劉文就打岔道,“若不是自家的飯館,隨便能有多少錢?而被大家族招攬,又會有多少錢?就算是自家開館子,若沒有後台,這館子能開大了?更何況,廚藝,是要練的,你覺得,是在這裏練習的機會多,還是在外麵練習的機會多?”


    “外麵也不見得就不會練習。”


    鄭定輝嘀咕著,但到底沒有再說什麽,給劉文做了兩年的飯,他自己最清楚,他們家的飯好吃,一是劉文壓迫的厲害,二則是也實在講究。比如要做魚,無論煎炸蒸,那都必定要放了薑絲大蔥醃的,而且還要根據做法的不同,上不同的醃製調料,就在去年九月,劉文還弄出了一種醬汁,有普通人家都要用的醬油蒜末也就罷了,此外還放了飴糖和酸梅,令那醬汁在甜鹹中又有一股帶著清香氣的酸,按照劉文的說法,那醬汁是用來配蒸魚吃的,不過卻意外的更適合各種烤肉,可是不管怎麽說,這種東西都不是一般人家會想的,不說劉家村,就是王普縣的那些館子裏,他去吃了那麽多天,也沒有這麽考究的。


    館子裏自然會盡量把飯做的好吃,可也是對於一般人來說,對劉文這種龜毛的……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又看了劉文一眼,心想劉家過去也算不上鄉紳,絕對是不會這麽講究吃的,這劉文,是從哪兒學來的?難道是他們祖上那個當過什麽官的祖先留下了什麽秘籍?


    他正這麽想著,就聽劉文又道:“明天那七娘來了,你好好跟著學學,這才不枉我花那五兩的銀子。”


    “啊?那我不是來考秀才的嗎?”


    劉文微微一皺眉:“你不會兩樣一起做嗎?”


    鄭定輝嘴角一抽,卻不敢說什麽。


    第二天一早,那七娘就來了,三十多歲的一個婦人,容貌隻能說一般,穿了一件粗布藍花衣服,用同樣的頭巾包著頭發,打扮的很是爽利,她身邊還帶了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穿了一身紅衣裳,紮了兩天衝天小辮,粉嫩嫩的臉看著格外喜慶,劉文一見她,麵部表情就柔和了起來,看的旁邊的鄭定輝猛翻白眼,心說這男女差別也太大了。


    這廚娘叫七娘,那小姑娘卻叫八妞,七娘是這麽解釋的:“我們這手藝是有傳承的,我這一代是第七代,而她就是第八代了,等她將來學成了,就會被叫做八娘的。”


    劉鄭二人當時聽了也沒有多言,後來找時間慢慢打聽才知道,原來這廚子一職,在外麵的飯館中多是由男人擔當,但若是在高門貴族中,卻大多都是女子,這也可以理解,畢竟高門內多女子,門禁又嚴,而這廚房又不能放在外麵,所以多挑廚藝好的女子擔當,而有的比較講究的,還會在自己的院子裏弄個小廚房,這下廚的就隻能是丫頭了,這七娘的祖上原本就隻是一戶小姐的丫頭,因做的多了,就積累了很多心得,後來嫁了人,又把這心得傳給了自己的女兒,她這女兒就憑著這一手廚藝一生富足,雖隻是一個家生子,卻很有體麵,因此對這廚藝也就更加注重了起來,這麽一代代傳下來,到七娘這裏,就積累的越發厲害了。


    而這裏,像七娘這樣的雖不能說很多,卻也不少,用她的說法就是每個像樣的宅門裏都要有一兩個她這樣的灶上娘子,如果是暴發戶還來不及培養積累,那就是買也要買上一個的,否則必定要被人瞧不起。


    “那你又怎麽還留在這裏?”


    聽她這麽說,鄭定輝一時嘴快,七娘麵色一僵,隨即又道:“其實我這算什麽呀,那京城中的灶上娘子才厲害呢,我這也就是前人積累下來的一些經驗,那些娘子,卻是每個都有拿手絕活的,我聽說京城的飛魚娘子,切出來的魚片吹口氣都要破呢。”


    她明顯的在轉移話題,鄭定輝當然也就不再追問了,其實他剛才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問錯了,他先前隻覺得這廚娘貴,但按照這種說法,五兩銀子,實是便宜的,七娘明顯有更好的出路卻不去,自然是有原因的,他這麽追問,豈不是令人傷心?當下他也就跟著稱讚了幾句,說完後,他突然醒悟,他剛才的那些想法,怎麽這麽酷似劉文?


    “難道我被那個狐狸傳染了?”想到自己有可能變成第二個劉文,鄭定輝的臉都變了,“不可能的,我再怎麽樣也變不成他的,起碼、起碼我不會像他這麽重女輕男!”


    他這麽想著,又自我安慰著,不過再沒有偷師的心思了,擦一把冷汗應付了幾句就出來了,想著劉文的幹果快吃完了,就想著去給他買一些,他到屋裏和劉文打了聲招呼,拿了錢就出來了,剛一出門,卻發現對門的門也開了,從裏麵出來一個藍袍儒生,那儒生一出門也看到了鄭定輝,然後,兩人都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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