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定輝將窩窩和蘿卜都吃了,卻感覺肚中還是空的,於是又開始翻箱倒櫃的找東西,但是劉家本就不富裕,劉文又是個講究生活品質的——雖然現在也不能怎麽講究了,但在可以講究的範圍內,他自然還是有諸多要求,比如能吃雞油的時候,絕對不吃豬油,能吃新鮮的,絕對不吃剩的。


    他既然有這個習慣,那在家中自然就不會有什麽多餘的東西,因此鄭定輝翻箱倒櫃也隻找到一些糠麵和雞油,這要換在過去,他也就算了,不管怎麽說,今天他肚子裏還有些東西,在過去,他經常是什麽都不吃就睡覺的,不過他今天勞累了一天,到晚上又受了這麽大一個憋屈,就覺得不管怎麽著,也要再往肚裏塞點東西,他向主屋那邊看了一眼,見沒有人往這邊留意,就把門關上,然後把碗裏的雞油都倒了出來,再之後又把了些糠麵倒進了鍋裏。


    他怕劉家人發現,因此也不敢多炒,炒的差不多了,感覺有味道出來了,就連忙起了鍋,然後他也不盛,就著勺就吃了起來,雞油炒糠麵,他既沒有把油炒熱,又沒有炸蔥薑去味,那滋味實在不怎麽樣,但他在縣城中亂混的時候,能混到一個鮮包子的時候畢竟不多,大多數時候是連個窩窩都混不到的,因此這雞油炒糠麵,他也吃的很香甜,吃完之後,他把鍋一刷,嘴一抹,舀了瓢井水一喝,就竄回了自己的房間。


    在冬天的時候,為了取暖,劉家三口是分兩個屋子睡的,張英自己睡一間,劉文劉武睡一間,現在天熱,劉文就將劉武趕了出去,鄭定輝來了之後,也分到了一間房子,反正劉家什麽不多,就房子多,劉文支使他自己打掃打掃,給了他點稻草,就湊合了。


    因為把雞油都吃了,鄭定輝在躺在床上的時候,是帶著一種異樣的滿足感的,這一天的委屈,在這一刻都消失了,特別是一想到劉文發現雞油沒了的臉色,他就更是得意。


    “小白臉,我讓你得罪小爺,我讓你虐待小爺,別說雞油,將來有豬油牛油驢油,我也都給你吃了!”


    在這個時候,鄭定輝是非常自得的,但是從後半夜開始,這種自得就變成了苦澀——從三更到天蒙蒙亮,他跑了十二趟廁所!一開始他還有的拉,到了最後,那是隻有稀水,可是肚中還翻滾的厲害。


    “你這是怎麽了?”


    劉武向來是起的最早的,他也不會賴床,一醒就爬了起來,結果一推門,就看到鄭定輝正兩腿虛軟的從茅廁出來,鄭定輝看了他一眼,擺了擺手,又繼續向自己的房間走。


    “你病了?”


    劉武又道,雖然他對鄭定輝沒好感,可也擔心他真的病了——看病可是要花很多錢的!


    “恩,二郎,我昨天太累了,今天讓我躺一天吧。”


    劉武皺著眉看他,他擺出一副苦臉,配上他那拉的青白的臉色,看起來還真是得了重病,劉武畢竟是個心軟的,當下就有心答應他,不過他還沒有開口,劉文也起來了,劉文上世就很注重養生保養,作為宅男一族,卻很少超過十二點再睡,來到這裏之後,他更是幾乎天黑就睡覺,若是冬天,他還會再賴一會兒床,現在天氣暖和,他醒來之後,也不過是再眯著眼靠一會兒,一般也不會多躺,畢竟這裏的石板床,就算習慣了,也總是不那麽舒服的。


    所以他靠靠,自己就起來了,正好就聽到鄭定輝和劉武的談話,他先前在屋裏的時候,還以為這鄭定輝是真的累著了,心中還想,難道這鄭定輝是個銀槍蠟杆頭,看起來強幹,其實內虛,若是如此,他將此人要來,豈不是吃了大虧嗎?


    想到這裏,他也顧不上靠了,馬上就走了出來,一抬眼,就看到了鄭定輝那發白的臉色,鄭定輝看到他,心中本能的發虛,就想說點什麽,但還沒等他張嘴,就感覺肚中又開始了翻騰,當下也顧不得說話了,連忙向茅廁奔去。


    “哥,你看他這是……”


    劉文眯了下眼,鄭定輝這顯然是吃壞了肚子,但是他們昨日吃的都是一樣的,他和劉武英兒都沒事,為何偏偏就這鄭定輝出了事?若是這鄭定輝是個腸胃弱的也好理解,但他先前是個混日子的,那還不是逮著什麽吃什麽,若是腸胃不好,早就不知要在哪個地方停屍了,又怎麽會這麽活蹦亂跳的?


    他這麽想著,冷哼了一聲,向廚房走去,廚房很幹淨,鍋碗瓢盆也沒有被挪動的跡象,但那原本預計還能吃幾天的雞油卻沒有了。


    “這油、這油!”


    劉武也跟了進來,一看他拿著雞油的碗立刻明白了過來,當下,他的眼睛就紅了起來,轉身就去揪鄭定輝,鄭定輝折騰了這麽大半夜,其實也沒什麽好拉的了,在茅坑上蹲了蹲,空了空肚子就又扶牆站了起來,不過他剛一站起來,就被劉武揪住了。


    “你做什麽?做什麽?”


    “那油是不是你吃的?”


    “什麽油?我不知道!”


    “你還敢說你不知道?那些雞油!你竟然把那些雞油都吃了!”


    “你怎麽知道是我吃的?你看到了嗎?你沒有看到,就不要胡亂說,你的雞油沒了,不定是誰吃的呢!你們這院子,是個人都能翻進來,你們那廚房,是個老鼠都能鑽進去,哦,雞油沒了,你就往我身上推,沒門!”


    “你胡說,你沒來之前,我們的雞油從來沒丟過!”


    “你也說了是之前了,那之前不丟還能保證之後不丟?哦,這次丟了雞油就往我身上賴,那下次是不是丟個蒜瓣,也要找我的錯啊。劉二郎,我告訴你,我雖然是給你們劉家打工的,但卻沒賣身,我叫你一聲劉二郎是給你麵子,否則,你算哪顆蔥?”


    他過去天天在市井中混,嘴皮子早就練得不知多靈活,劉武哪是他的對手,當下隻有張口結舌的瞪著他,他們在這邊吵,劉文當然聽到了,不過他當然不會往茅廁裏跑,因此在外麵喊了劉武一聲:“把他揪出來就是了,和他吵什麽?”


    一聽他的聲音,鄭定輝立刻大泄氣,也顧不上和劉武鬥嘴了,連忙抱著肚子說自己還要拉,但劉武現在恨的他要死,又聽了劉文的吩咐,哪還管他?


    他力氣大,此時鄭定輝又拉的手腳無力,雖然他極力反抗,但還是被揪了出去。


    “我沒吃!我沒吃你們的雞油!劉大郎,你不能冤枉我!”


    劉文皺著眉看了他一眼,對劉武道:“把他放下。”


    “哥,那雞油絕對是他吃的!”


    “你先把他放下吧,你看他這個樣子,想是拉了一晚上了,臭都臭死了,你還要跟著往身上染?”


    劉武倒是沒有這方麵的顧慮,他平時要種地,給地上肥,什麽髒活沒做過,倒不在乎這些,但既然他哥說了,他也就乖乖聽話了,他把鄭定輝放下了,劉文又道:“去好好洗洗手,再去換身衣服。”


    “啊?”


    “都什麽時候了了,還不做飯?”


    “但是、但是……”


    “沒雞油了,你不會做蒸菜?昨天你不是還說那曬幹的蘿卜葉不知道怎麽做嗎?和著糠麵蒸蒸算了,對了,先不忙蒸,拿兩文錢到劉旺家去換四個雞蛋來,兩個合到麵裏,兩個做鹹湯喝。”


    劉武瞪大了眼,劉文道:“還不快去?”


    聽他有些急了,劉武也不敢耽擱了,連忙去屋裏拿錢。他在的時候,鄭定輝梗著脖子和他吵,但他這一走,鄭定輝卻留戀了起來,倒不是他對劉武有什麽特殊感情,而是他實在怕和劉文單獨相處,他心知肚明,自己吃雞油這件事連劉武都騙不過,自然更不可能騙得過去劉文,他能和劉家老二強詞奪理,但是和這個小白臉……誰知道這個小白臉又要使什麽陰招!


    他正這麽想著,劉文的目光已經看了過來,他立刻心中一跳,條件反射的就往後退了半步,哪知道劉文隻是看了他一眼,轉身就又走了。


    “這小白臉要做什麽?他能這麽好說話?”


    鄭定輝怎麽也不相信劉文會這麽簡單的放過自己,但劉文好像真的不太在意,自己施施然的去舀了水,拿了柳枝沾了粗鹽漱口,這種做派看的鄭定輝又是一陣抽搐,再次把昨天腹誹過的話又在肚裏過了一遍。


    劉文刷了牙,洗了臉,那邊劉武也將雞蛋換來了,他聽話的去換了衣服又仔細的洗了手,然後就去和麵蒸菜了,別的不說,他現在做蒸菜是很有一手的,蘿卜葉又是昨天就弄好的,因此也簡單,這邊弄好了放在梯籠上去蒸,這邊他又去做鹹湯。


    “多放點蔥薑,快好了的時候再加些醋。”


    他這邊弄著,劉文在那邊指揮著,他聽話的切蔥切薑,又把雞蛋篩了進去,一會兒,那香氣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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