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有救世之懷,濟世之才,但屢遭挫折,最後發現連自己都挽救不了,連自己最愛的人都保護不了,還整天高唱著救民於水火。你不覺得這樣的人很虛偽嗎?光明寺三千弟子整日歌功頌德,曰普度眾生。結果呢?超度了自己,無一生還,終歸極樂。最可悲的是麵對現有的局限,不但不想著怎麽樣去打破,反而以宿命作慰,來同化他人。比如像你,自認為安於天命,事不關己,無形之中,卻扼殺了千萬生靈了。這些人,與眾魔又有何異?


    巧錘一直默默的翻耕著那塊土地,然後從聶勝送來的物品中取出買來的種子,如一位辛勤的老農般將種子悉心埋種。從他臉上不時露出的笑意可以看出,他很是享受現在的生活。


    “你看起來很是享受了?”梁歡問道。


    “是啊,人活著本來就是一件幸福的事了。我不覺得這樣的寧靜與祥和有什麽不好。”巧錘抓起一抔土,將幾粒種子細心埋種。


    “你會明白插種希望,收獲荒蕪的痛苦。”梁歡淡淡道。


    “但我依然享受播種時帶來的快樂。”巧錘道。


    “當然,就算是奴隸,當主人無意間忘記了對他的鞭抽時,他也會感到無比歡樂。可悲的是,他從來都不敢嚐試著去奪下主人的鞭索,來贏得徹底的解放。”


    “又或者,會遭受更加殘酷的處罰了。”巧錘搶過梁歡的話,“你無法試圖服我什麽,無謂的堅持會將自己推入希望的巔峰,最後躍至絕望的深穀。愚蠢的人總喜歡自己製造麻煩,來放大虛無的痛苦。”


    “你是神!”梁歡道。


    “或許我的靈魂已經死掉,而身軀隻在人世作短暫的棲息!”巧錘又從筐中取出幾瓶酒來,問向梁歡道:“你會喝酒嗎?”


    梁歡頭:“暫時的麻痹亦能忘卻痛苦吧。”


    “今天我請你!”巧錘自屋內取出兩隻酒器,將酒壺打開,頓時一陣酒香撲鼻,他連連讚道:“好酒,好酒!”


    “你的靈魂已經腐朽了嗎?當你恣↖↖↖↖,意享受的時候,可曾想過他人的痛苦?”梁歡問道。


    “生死輪回,皆由天定。螻蟻眾生,無法決其生,亦不能定其死。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享受上天對我們的眷顧與恩賜。正所謂‘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是和非’。年輕人,可別辜負了老夫的一番美意了。”巧錘將酒器斟滿,置於梁歡跟前。


    梁歡嚐試著飲下,覺得十分嗆鼻,不停咳嗽,喉頭有如刀割。


    巧錘笑眯眯地望著他,問道:“這酒怎麽樣?”


    “實話。”梁歡勉強止咳,“我從來沒有喝過如此難喝的酒。”


    “你喝得太急了,慢慢品就能嚐出它的味道了。”巧錘又為梁歡斟滿一杯。


    梁歡將信將疑,又嚐試著拿起酒杯。


    “記得,酒是用來品的喔!”巧錘於一旁囑咐道。


    “品?”梁歡揣摩著其中的深意,細細飲下,隻覺方才還烈如火焰了酒此時竟不似那般生硬,反而有一些酥潤。


    “品出其中的真味了嗎?”巧錘笑眯眯地問道。


    “有一了。”梁歡了頭,“請再給我一杯!”


    “請!”巧錘道。


    梁歡舉杯,默默閉上眼,將酒杯放於唇邊,慢慢啜飲。他仿佛看到了眼前無盡的黑暗裏,有清泉凜冽,如雪之初融,叮咚作響。既而陽光和煦,萬物蘇醒,眼前的世界充滿了無限生機。


    “這酒?”梁歡睜開眼,望著看似普通卻又不失神奇的瓊液。


    “此酒名喚烈刃,為鑄刃鎮一奇人所創,初次飲下時剛烈無比,卻可以驅寒。而殊不知細細品味,卻另有一番風味。其實人生活又何嚐不是如此呢?陡然遭逢大難,頓覺困苦無比,如置烈焰。細心品味之後,卻另有一番風味了。”巧錘眯縫著雙眼注視著梁歡,隨即又細細品下數杯。


    “你在腐蝕我的靈魂嗎?”梁歡拒絕了再次飲酌,默默坐於一旁。


    “想必你的一生也充滿了痛苦吧?”巧錘突然問道。


    梁歡了頭,屢遭奇變,“苦不堪言!”


    “所以你就想極力改變這一切?”巧錘問道。


    “我無法改變這一切,我唯一能改變的隻有我自己。英雄創造曆史,我不是英雄。所以在曆史的洪荒中,我充其量也隻能是一芥浮萍。”梁歡淡淡道。


    “大凡偉大的人物,均以英雄為初衷。那些試圖稱雄之徒反而被曆史所嘲弄。偉人開舉創業,多為情勢所逼,並非本願了。”巧錘的眸中突然射出異樣的光芒,“你真的願意救勞苦大眾?”


    梁歡笑了笑:“實話,我更樂意於救我自己。勞苦大眾,對於我來隻不過是一件附屬品而已。如果我連自己都救不活的話,談什麽來救他們?”


    “我看不透你!”巧錘忽歎息一聲。


    “我也看不透我自己。”梁歡淡淡道,“就算有救世之懷,濟世之才,但屢遭挫折,最後發現連自己都挽救不了,連自己最愛的人都保護不了,還整天高唱著救民於水火。你不覺得這樣的人很虛偽嗎?光明寺三千弟子整日歌功頌德,曰普度眾生。結果呢?超度了自己,無一生還,終歸極樂。最可悲的是麵對現有的局限,不但不想著怎麽樣去打破,反而以宿命作慰,來同化他人。比如像你,自認為安於天命,事不關己,無形之中,卻扼殺了千萬生靈了。這些人,與眾魔又有何異?吾非聖賢,愚妄之論,還請先生見諒!”


    巧錘望著眼前這個年輕人,一時默然無語。時值天色已晚,巧錘一人獨居,唯屋舍一間。無多餘房間待客。巧錘道:“天色也不早了,你若不嫌棄,還是同那位姑娘進屋休息吧。姑娘體弱,免受風寒。”


    “那老先生你呢?”梁歡問道。


    “老朽獨居於此,早已習慣了風餐露宿,與天地同眠,不失為一種樂趣了。”巧錘淡淡道。


    “先生誌趣高雅,常人難及!”梁歡望了望已顯困意的龍希錦,道:“錦兒,你若覺得困了,先入屋休憩吧。”


    奔波了一天,龍希錦早感無盡困倦,在與梁歡短暫的溫存後,便入屋睡下。梁歡與巧錘於屋前的一石桌旁坐下。月新如牙,幾顆疏星在天際閃爍,山間林中時有螢蟲飛舞。這山中寧靜的月夜,極為尋常的一夜,遠離塵世的喧囂之後,有一種唯美的安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香還魂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錦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錦瑜並收藏天香還魂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