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寺三千弟子皆以杖擊地,齊聲高喊道:“浴血奮戰!寸土不讓!誓與本寺共存亡!”


    “自古以來,邪不勝正麽?”銀羅笑道,“那你又可知成王敗寇之說?如果有一天我們踏平了這片土地,令龍淵帝府首稱臣的話,又有誰敢說我們曾是奸邪之徒,而非正義之師?我們今日所滅的這些和尚,也隻不過是一群妖僧而已!”


    “邪門歪道,一派胡言!”樂恩怒道。


    “那就讓我們驗證一下我所說的是否是一派胡言了。唉,隻可惜呀,這光明寺屹立千年之久,今日也難逃此劫了。”銀羅以拳舉天,齊聲喊道:“眾軍聽令,今日血染光明,關於此役,後史將著:龍胤帝元年,妖僧猖獗,鬼蜮伎倆,蠱惑人心,不事生產,極耗民力。且心懷不軌,意圖謀反,吾等正義之師,得天子令,以救濟天下為己任,救民於水火,集兵光明,取而殲之,替天行道!”


    樂恩聞之,亦振臂高呼道:“眾光明寺弟子聽令,今魔寇侵淩,為保光明寺千載之譽,我樂恩願與眾僧大開殺戒,誓斬妖魔,雖死而無憾!”


    兩軍在一番熱血宣誓之後,眼看以魔界三巨頭為首的魔軍就要與光明寺弟子交鋒,忽一人大喝道:“且慢!”


    喝聲若晴天霹靂一般,震耳發聵,隻見光明寺主持梵空大師若天神一般從天而降,立於眾光明寺弟子麵前,以禪杖指向梁歡道:“絕情者,你可還想救你所愛之人?”


    “所愛之人?柳香香?”梁歡聞梵空之言,柳香香定然在其手下,他怒道:“老禿驢,你想怎樣?”


    “很簡單,隻要你能說服他們撤軍,我就放了她,並既往不咎!”梵空問道。


    “淫賊,你敢威脅於我?你膽敢傷其一根毛發試試?我立刻血洗光明寺!”盛怒之下,梁歡氣急敗壞,竟不顧所罵之言是否恰當。


    “淫賊?”梵空大師愣了數秒,見眾人均將疑惑的目光投向自己,他頓時大窘。不明白梁歡為何會如此大罵自己?倘若罵自己為老禿驢他尚能接受,但這“淫賊”二字,雖毫無根據,卻令其極不自然,真可謂百口莫辯。好在他生性持重,知某些事愈辯而愈黑,遂道:“施主放心,她現在很好,隻要你答應我退兵,我立即兌現,送你二人下山!”


    梁歡果然沒有猜錯柳香香前來告密,竟然變為不測之災,但他實在不願相信光明寺竟會采取如此卑劣的手段,如果不是柳香香在其手,投鼠忌器的話,他真想手刃梵空,一解心頭之恨。


    “銀羅,香兒在他們手上,所以請你——”無奈之下,梁歡走向銀羅,懇請其撤軍。


    銀羅愁眉緊皺,這一戰蓄謀已久,傾軍而動,誌在必得。沒想到事發陡變,令他始料未及,十分棘手。他想了想,心生一計,遂對梁歡附耳幾句。梁歡聽後,點了點頭,再次上前大聲道:“淫賊,你讓我如何相信香兒在你手上安然無恙?”


    梁歡這又一聲淫賊讓梵空大師有些摁捺不住。若任其一直這麽喊將下去,傳於江湖之上,隻怕人盡皆知。讓其堂堂光明寺主持顏麵何存?於是他急忙辯解道:“我不是什麽淫賊,請施主用詞小心!”


    “不是淫賊?”梁歡笑道,“香兒乃一姑娘,卻被你囚於宅中,日後傳將出去,豈不怕人笑話?”


    “是啊,堂堂光明寺主持,竟然偷偷將一姑娘藏於屋內,知情的認為是被囚禁,不知情的,還以為是你這位主持有什麽特殊嗜好了。我看你們這光明寺也該取名叫藏嬌寺了,哈哈哈!”眾魔軍聞梁歡如是說,一時紛紛起哄,大笑起來。


    梵空見眾人大笑,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極為難堪。目光所及,赫然發現立於一旁的樂恩師弟亦將疑惑的目光投向自己。梵空遂怒道:“師弟,就連你也這麽認為?”


    樂恩歎了口氣,道:“我當然知道你的清白無辜,但這光明寺中藏一女子,確實有些難以解釋。”


    “吾之所為,還不是為了保全我光明寺一脈。”梵空氣呼呼道。


    “話雖如此,但畢竟影響不好,若日後傳將出去,我光明寺就算得以保全,隻怕千年盛譽也就毀於一旦了。”樂恩不無擔憂道。


    梵空默思片刻,覺得樂恩言之有理,但敵眾我寡,力量極為懸殊,倘若兩軍交鋒,光明寺定然不保。現在的柳香香則成為了他們手中唯一的籌碼,好不容易到手,難道就此放棄?真是進退兩難,無比尷尬。


    “這樣吧,老和尚,我倒是有個主意,不知你是否同意。”費開見梵空舉棋不定,遂道:“你放了香兒,將我囚於寺中,待我軍退離光明寺後,你再放我下山,不知主持意下如何?”


    “這樣的話,也不是不可以。”梵空不想梁歡竟然願意以身作代,但仔細思來,卻是可行之策,在同樂恩一番商議之後,他點了點頭,道:“可以,不過你先發個誓,絕不食言!”


    梁歡笑了笑,知計成,乃道:“好,你先來!”


    梵空合十道:“阿彌陀佛,老衲身為出家人,絕不打誑語,言必行,行必果!”


    “我雖非出家人,但亦不打誑語,言必行,行必果!”梁歡學著梵空大師的口氣道。


    “你?”梵空見梁歡取笑自己,頓時極為不滿。


    “好了,逗你玩了,你堂堂光明寺主持,為得道高僧,為何動不動就這麽容易生氣呢?”梁歡笑了笑,以劍指天,道:“人若換,軍必撤,若違此誓,有若此石!”說罷,梁歡一劍劈下,寺前一獅頭石像斬落於地。


    “如此甚好!”梵空大師見梁歡手起劍落,遂道:“請施主且隨我前來!”


    梁歡望了銀羅一眼,銀羅衝其點了點頭,他便隨梵空大師向寂塵宅走去。寂塵宅離光明塔並不算遠,梁歡放眼就能望見此宅已然盡遭摧殘,看來不久前似經曆過一場激烈的戰鬥。而宅院之中,正源金缽正懸空傾瀉出一柱金光,柔如輕紗。


    “正源金缽?”梁歡心頭一動,此缽不正是隨梵空主持攜身而帶嗎?為何獨懸於宅中而正氣沛然?莫非缽底震懾有妖邪之氣?


    “香兒!”梁歡不敢想象柳香香於缽內會遭受何種摧殘,他如瘋了一般衝向寂塵宅。


    果然,當梁歡看到金芒籠罩之下柳香香如同一朵枯萎的花朵,蜷縮著身體,一動不動。梁歡如同一頭發怒的獅子衝向金缽之底,但這光罩堅固異常,為無上之沛然正氣所鑄,每一次的衝擊雖能發出震天之響,但卻不能撼其分毫。


    “快放了她啊!”梁歡幾次衝撞未果,他一把抓住梵空的衣領,大聲怒吼道。


    “你放心,她隻是妖氣虛弱而已,並無性命之憂!”梵空將梁歡緊抓的手指一一掰開,不緊不慢地走至金罩前,轉身對梁歡道:“咱們可是說好了,一旦放了她,你們立刻撤軍!”


    “知道了,快!”梁歡不悅道。


    梵空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雙手合十,大吟光明訟,那經文從其中口中躍出,如同一個個有形的字符,沿缽身不停旋轉。不一會,金芒漸漸淡去,而金缽開始縮小,梵空伸出右掌,接住從空中落下的正源金缽。


    “香兒!”梁歡見沛然正氣已解,遂奔將過去,大聲喊道。他摟住柳香香,用臉緊貼她的額頭,淚如雨下,“醒醒啊,香兒,我是梁歡,我來了,求求你快醒醒吧!”


    梵空見柳香香昏迷不醒,皺了皺眉頭,道:“大概她濡染之沛然正氣過久,沛然正氣已融入其體,與體內妖氣相持不下,待其休養幾日,體內妖氣充盈之時,自然能將沛然正氣逼出體外,屆時就會醒來。”


    梁歡探了探柳香香的脈象,其脈象混亂,體內果有兩種內息正做著激烈的搏鬥,相持不下,他也曾遇到過此等時刻,全依照內息的調理,方能壓製另一種內息。於是他抱起柳香香,將其小心放於一旁,於其額上輕輕一吻,既而來到了梵空大師麵前。


    “怎麽樣,我現在放了他,你也應該履行諾言,撤軍光明寺了吧?”梵空大師冷冷道。


    “撤軍光明寺?”梁歡哈哈一笑,道:“你覺得現在還來得及嗎?你且仔細聽去,什麽聲音——”


    梵空豎耳聽去,不覺大吃一驚,聞廝殺怒吼之聲於光明塔前隱隱傳來,他憤怒地指著梁歡,以一種難以置信的口吻道:“你竟敢食言?”


    “身為光明寺主持的你,連藏嬌納豔這樣的事你都能幹得出,我為什麽就不能食言?”梁歡哈哈大笑道,“自古以來,死去的那些人都是禁錮於原則而不懂得變通之道,一棵樹縱然會吊死一個人,殊不知洪水來襲之時,這棵樹也會救活多少人了。你快醒醒吧,蠢驢!”


    “我真後悔同你們這些魔類講什麽仁義道德,那今天就以你為引,以祭奠我無上之佛祖!”說罷,梵空大師騰空躍起,拋出正源金缽,大吟光明訟。


    金缽金芒大盛,如一柱有形的光柱般射向梁歡,梁歡冷然一笑,踏出一種奇怪的步伐,他愈踏愈快,身體竟一分為二,二分為四,既而八、十六,最後至上百。


    “幻影之術?”梵空見瞬間出現上百個梁歡,且姿態各異,根本分辨不清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梁歡。


    在上一次光明寺一役中,梁歡就吃過這正源金缽之虧,一直以來他苦思冥想,試圖攻克此式。直到他於雪蓮教盜取丁穎的屍體與米麗雅交手,眼見米麗雅幻影疊出,這才覓得製敵之策,於是又施計從米麗雅那兒習得此術。此番試之,果然奏效。


    正源金缽雖然厲害,但因無法鎖定目標,逐一辨別隻會給自己造成更大的破綻。此時的梵空為使光柱所覆範圍而廣一些,不得不一次次放大金缽的口徑。如此一來,雖掃過之下一次能消滅三四個幻影,但對於其元氣的消耗也極為嚴重。


    梁歡愈行愈快,其幻影亦愈來愈多,就在梵空漸感不支,力不從心之時,梁歡瞅準時機,使出一記摧心掌正中其胸口。


    隻聞啪地一聲,梵空大師的胸口如同棉絮一般凹陷,肋骨折斷之聲咯咯作響。他噗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如同一顆炮彈般射出,轟然砸於地上,直刨出一道長約數十米的土坑。待撞上一麵石牆時,這才停了下來。


    梁歡這一記摧心掌傾盡全力,隻怕梵空挨此一掌後已然筋骨寸斷,氣竭而亡。


    “嗡”地一聲響,正源金缽從空中墜落於地,在快速旋轉數圈後,才緩緩停了下來。


    梁歡走到梵空跟前,他蹲下身,探了探其鼻息,這才長籲一口氣。他實在是想不到之前還千方百計欲向光明寺告密的他,此時居然會向其主持痛下殺手。聽聞光明寺前震天的廝殺,梁歡歎了口氣,隻感人世無常,諸事難料。


    “咳咳!”柳香香在片刻的休息之後,終於重新恢複妖氣,將體內殘存的沛然正氣逼出體外,這才悠悠醒來。當他發現梁歡站於委地而亡的梵空大師麵前時,虛弱地喊了一聲:“梁歡。”


    “柳香香?”梁歡轉身見柳香香醒來,大喜過望,忙奔至其前,將其扶起,道:“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這是怎麽回事?”柳香香聞有震天廝殺之聲,問道:“他們來了?”


    梁歡點了點頭,望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道:“不但是他們,就連我也親手殺死了梵空主持。”


    “這老禿驢,該死!”柳香香望著已然死去的梵空恨恨道,“我不遠千裏而來,好心告密於他,不想他非但不感激我,反而將我囚困於此,真是可惡之極!”柳香香說著,似不解氣,又猛地往梵空大師的頭上踹去幾腳。邊踹邊罵道:“該死的老和尚,看我不踢死你!”看其模樣,氣憤之極。


    梁歡見柳香香如此,一時啞然失笑,哭笑不得。“反正他都已經死了,你還是消消氣吧。”梁歡正想安慰幾句柳香香時,不經意間發現梵空大師的臉皮竟有些脫落。


    “等等!”梁歡突然想起今日梵空大師的種種異常,遂立即喝止柳香香停止踢打。


    “怎麽了?”柳香香怒氣稍平,梁歡這突然一聲喝止,嚇了她一跳。


    梁歡蹲下身去,用手摸了摸梵空有些青腫的臉頰,待撫至其耳後時,尋得一縫,再然後,他輕輕揭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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