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了職位,又賞了銀兩,韓文和蘇昊也就沒什麽話可說了。蘇昊未來如何開展工作,是由方孟縉來安排的,韓文自然不會去管這些具體的事情。


    又扯了幾句沒油沒鹽的話之後,蘇昊識趣地起身告辭了,韓文向他拱了拱手,然後交代方孟縉把蘇昊送出去。


    方孟縉陪著蘇昊從二堂出來,向外走去。在走廊裏,方孟縉問道:“蘇昊,你可知知縣大人為何給你賞賜?”


    “學生愚鈍,還請師爺點撥。”蘇昊道。


    方孟縉道:“大人聘你擔任師爺,一個月給你的束脩是2石米,一年下來就是24石。這樣的薪俸,在縣城裏勉強算個中等之家,糊口自然無憂,但也僅是糊口而已。以你的才幹,這點薪俸就有些寒酸了。”


    蘇昊道:“學生不敢有太多奢望。”


    方孟縉擺擺手道:“君子愛財,這也是人之常情。你有母親和妹妹要養,也需要多掙一些錢才是。我跟你說,工房負責工程事務,每年經手的錢糧眾多,如果經營得當,一年節餘幾十兩銀子,也算合情合理……”


    蘇昊愣了好一會才明白過來方孟縉的意思,趕緊說道:“師爺,學生受知縣大人的垂青,豈敢再貪汙錢糧?”


    “這個也不算貪汙。”方孟縉擺擺手道,“掌管工房的,一年如果隻落下幾十兩銀子,就算是非常清廉了,知縣大人是不會在意的。不過,如果心思再大一些,欲壑難填,那就不好說了。知縣大人賞你20兩銀子,是希望你好自為之,隻要你踏踏實實為大人辦事,大人是不會虧待你的。”


    “謝師爺提點。”蘇昊如醍醐灌頂,連忙向方孟縉施禮稱謝。


    方孟縉說這些的時候,一直是一種淡淡的口吻,既不是傲慢的說教,也沒顯出施恩拉攏的姿態。蘇昊知道,方孟縉的意思是點到為止,至於如何領悟,或者是否願意領悟,那就看蘇昊自己了。方孟縉的話已經說得很直白了:讓你去管工房,你撈點錢,知縣不反對,但別貪得無厭。隻要你好好幹活,老板是不會虧待你的。


    方孟縉把蘇昊送到儀門外,就轉身回去了。蘇昊沿著甬道向大門外走去,看著兩旁的衙役們,他有了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韓文已經說過了,他的身份是高於所有的吏員的,至於曾經衙役,那就更加不值一提了。


    送走蘇昊,方孟縉回到了二堂,韓文還坐在那裏等著他呢。


    看到方孟縉回來,韓文問道:“該說的,跟他說過了嗎?”


    方孟縉道:“已經說過了。”


    “他如何表現?”


    “我看他應當是明白大人你的意思了。”


    韓文點點頭道:“那就好,打井的事情,耗費極多,如果他下去之後,與那些差吏們沆瀣一氣,少打井,多報消耗,倒是一件麻煩的事情。”


    方孟縉道:“我觀此人誌向不俗,想來不會被這些黃白之物迷了心竅。你看他剛才在大人你麵前,舉止有度,絲毫不像一個沒見過世麵的秀才的樣子,我覺得,此子定非池中之物啊。”


    “如此一個人才,在從前怎麽我就從來沒有聽聞過呢?”韓文詫異地說道。


    方孟縉笑道:“大人著相了,所謂時勢造英雄,如果不是如此大旱,他這勘井的能耐,也沒有什麽施展的機會。大人,如果這蘇昊接管打井一事之後,能夠提高打井的功效。且不說每口井都打好,隻要能夠把廢井和好井的比例提高到一對一,我們也可以節省下上千兩的費用,這可是不小的一筆錢啊。”


    韓文道:“省下銀兩還隻是一個方麵,能夠加快打井的速度,旱情帶來的損失就能夠大大減輕,這樣在知府和布政使麵前,我們豐城縣也就臉上有光了。”


    “以我對這蘇昊的觀感,我覺得他定不會有負大人的重望。”方孟縉說道。


    不提韓文和方孟縉在背後議論蘇昊,蘇昊自己一個人出了縣衙,看到蘇小虎正守著牛車,坐在樹蔭下打著瞌睡呢。他走上前去,拍了拍蘇小虎的肩膀,喊道:“嗨,小虎,醒醒了!”


    蘇小虎猛然驚醒,看到蘇昊,笑著問道:“昊哥,你出來了,知縣大人賞你了嗎?”


    “當然賞了。”蘇昊得意地說道。


    “哎,秀兒呢?”蘇小虎這才發現蘇昊是一個人出來的,連忙問道。


    “糟了,我把秀兒忘了。”蘇昊一拍腦袋,就想往縣衙裏跑,一回頭,卻見陸秀兒正從縣衙的大門走出來,一邊走還一邊回頭向裏麵的人揮手。蘇昊沒有看到送陸秀兒出來的人是誰,隻見到大門裏似乎有一角綠裙一閃,然後就看不到了。


    “哥,你出來也不喊我!”陸秀兒向著蘇昊跑過來,用抱怨的口吻說道。她的臉上紅撲撲的,掛著壓抑不住的興奮。


    “sorry,sorry,我忘了。”蘇昊連聲道歉,“秀兒,是誰送你出來的。”


    “是知縣家的小姐。”陸秀兒道。


    “沒人欺負你吧?”蘇昊關心地問道。


    陸秀兒一撇嘴:“當然沒有!知縣的夫人,還有知縣家的小姐,可好了,她們非要拿東西給我吃,還帶我去後花園玩,我還去了小姐的繡樓,小姐的繡樓可漂亮了,比小紅的那個繡樓漂亮100倍都不止。”


    陸秀兒說的“小紅”,是裏長蘇仲家的姑娘。蘇仲家算是個地主,頗有一些家財,所以也學著大戶人家的樣子,給女兒弄了個繡樓,其實根本就不是樓。蘇小紅其人壓根沒有一點當大家閨秀的天份,成天比陸秀兒還瘋,她的繡樓會是什麽樣子,蘇昊基本也能猜得出來了,估計比後世大學裏的男生宿舍還恐怖吧。


    陸秀兒先前被丫環紅蓮帶往韓文的內宅,嚇得路都不會走了。到了內宅之後,見著韓文的夫人宋氏和女兒韓倩,聊了幾句家常,就逐漸放鬆下來了。韓文是個溫文爾雅的人,他的家眷素質也很高。陸秀兒畢竟隻是一個15歲的女孩子,沒有太多的心計,看到別人對她和善,她迅速地就把拘謹都扔到九霄雲外去了。


    韓文的女兒韓倩比陸秀兒大一歲,自幼在父親的指導下認字讀書,才情極高。她看到陸秀兒淳樸天真的樣子,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她,兩個人聊了沒幾句,就開始姐妹相稱了。韓倩此前已經聽父親說起蘇昊的事跡,對於這個能夠預知井位出水量的年輕秀才頗有幾分好奇,現在見到秀才的妹妹,她自然不會放過,三言兩語,就從陸秀兒的嘴裏套出蘇昊的種種八卦,而陸秀兒自己,對此還渾然不覺。


    兩個人玩得正開心的時候,韓文派人進來通知說,蘇昊已經出門去了,讓陸秀兒也跟著出去。韓倩沒有讓丫環去送陸秀兒,而是自己親自把陸秀兒送到了縣衙的門口。明朝晚期的社會風氣已經非常開放了,像韓倩這樣的大小姐也並非成天呆在深閨大院裏,而是可以到處走動,拋頭露麵。縣衙就是韓倩的家,她在縣衙裏走來走去,更是不需要顧忌什麽的。


    把陸秀兒送到大門邊,韓倩探頭看了一眼門外,正趕上蘇昊轉過身來。她連忙閃身避開,低著頭匆匆地往內宅走去,一邊走,一邊在心裏暗暗地念道:這個秀才,真的好年輕啊……


    蘇昊攔住了正在喋喋不休訴說知縣內宅見聞的陸秀兒,說道:“快到晌午了,走,咱們吃飯去吧。”


    “不了,昊哥,我出門的時候帶著幹糧呢,咱們抓緊回去吧。裏長說了,讓我辦完事就趕緊把牛車趕回去,他還有別的用場呢。”蘇小虎說道。


    蘇昊點點頭道:“也罷,既然如此,那小虎,你就先回去吧,我和秀兒留下來。”


    “啊?”陸秀兒驚訝道,“哥,你的事還沒辦完呢?”


    “知縣這邊的事辦完了,不過,還有別的事沒辦呢。”蘇昊笑道。


    “你來縣城,不就是見知縣老爺嗎?現在知縣老爺已經見過了,還有什麽事啊?”陸秀兒納悶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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