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轟隆一聲雷炸響,雷電像虯枝一樣在擦得亮晶晶的落地窗邊散開。大雨急速地覆蓋下來,給度假村籠罩著一層雨幕,嘩啦啦地打得窗戶雨水連成線往下滑。


    謝謹行嗤了一聲,心想這是什麽新型都市恐怖故事。


    他兩倍速快進了監控,嘴角散漫的笑意慢慢凝結。


    陸星宇跟人打架他去處理,監控也拍到了他。置身其中時候不明顯,站在上帝視角看自己的一舉一動怎麽這麽違和?


    監控中,他饒有興致盯著蘇軟的臉,十分欣賞的樣子。謝謹行隻覺得陌生。修長的手指在褲腿上點了點,他難免想到這幾次遇到‘蘇軟’大發善心的舉動。


    原來,他是這樣樂於助人的人麽?


    梁程理要是知道他在思考什麽,估計要笑死。謝謹行從小到大幹的混賬事隻多不少,他有個屁的樂於助人美德!這人現在沉澱下來有點人樣,以前那就是一條沒良心的瘋狗,不坑人就算是發大善心了。


    所以,憑什麽他要幾次對一個並不符合他審美的窮學生大發善心?


    清雋的眉頭擰起來……


    第一次送人去醫院是意外,事發緊急日行一善。


    第二次不求回報替她的母親補交醫療費用,勉強也能算順手慷慨解囊。


    那麽,第三次呢?


    顧安安那丫頭嘰嘰喳喳的話還在耳邊,氣紅的臉頰浮現在眼前,他嗤了一聲。他謝謹行是免費給人一天送五百的冤大頭嗎?這世上窮人那麽多,不獨蘇軟最可憐。


    謝謹行能28歲就有今天的成就,除了家裏底子厚,靠得就是一股狼捕捉血腥味的敏銳。潛意識捕捉到的怪異和危險,他從來不抱僥幸。


    很怪。


    手機叮地一聲提示音。


    拿起手機,微信通訊錄欄多了一個紅點。


    剛才在醫務室,蘇軟怯生生地訴說了自己的委屈,闡明了她不會占人便宜的態度。以以後會打工分期還他替她母親繳納的費用為名,要到了他的私人聯係方式。


    分開半個小時,才發送了好友申請。


    盡管蘇軟已經盡力避免行為顯得太急切,但未出社會的年輕人還是少了老練。這個突兀的紅圈圈,還是讓精明的成年人看出了迫不及待。


    謝謹行諱莫如深地盯著粉紅色草莓軟糖頭像,選擇了忽視。


    大雨又急又快,很快就濺起一陣迷蒙的雨霧。


    雷還在打,電閃得像下一秒就能劈死她。顧安安在一樓大廳的前台前懊惱地抓了抓頭發。


    房卡丟了。


    前台小姐姐態度超級專業,微笑的詢問她能不能想起在哪丟的,溫和地表明了本酒店的房卡具有唯一性。且需要房卡加麵部識別開門。為了保護貴賓的隱私,防止工作人員沒經允許進入房間給顧客造成困擾,前台是沒有vip房備用卡的。所有vip房的備用卡在經理辦公室。


    笑死,經理剛下班。


    有錢人的人生到底是有多機密,對隱私保護的需求度這麽高?不過換個角度想,要是帶球跑小說女主住的是這種酒店,估計走錯房間睡到霸總並揣崽遠走高飛的可能性會被無限削為零。


    不得不說,謝謹行有點東西。難道曾經遭過夜襲?


    將滿腦子亂七八糟雜念甩出去……顧安安也努力回想一天的行動路線。


    笑死,泳池的水喝多了,根本想不起來。


    “我記性很差,記不得……”


    工作人員小姐姐連忙表示主卡丟失的事她們會去處理的。顧安安不著急的話,可以先去餐廳品嚐晚餐。她們已經聯係經理拿備用卡。可能需要一點時間。


    “太感謝了。”顧安安雙手合十,感激涕零。


    前台小姐姐和風細雨地安慰了她,笑容都多真誠。打工人就喜歡這種聽得懂人話、事少的。甚至親自領她去了餐廳。


    正好顧安安遊了兩個小時的泳,餓得看誰都像小蛋糕。她現在餓得能吞下一頭豬了!


    這酒店除了門卡設計有點討人厭,其他真的是,超級棒超級棒超級棒!


    重要的事要說三遍。


    顧安安連吃三盤惠靈頓牛排,終於理解了為什麽電視劇裏放女主經曆一段痛苦後過上好日子的畫麵,都是在西餐廳吃牛排喝紅酒。


    她現在就覺得自己的人生很圓滿。要是對麵再有一個帥哥就更好了。


    喝著果汁,顧安安桌子對麵就坐下來一個人。


    顧安安:“……”廟裏菩薩都沒這麽靈。


    頭發散下來,脫了高定西裝,一身休閑裝扮的英俊男人摘了平光鏡,露出了鋒利的古典鳳眼。他皮膚不算太白,但光潔幹淨,嘴唇比普通人紅很多。


    “是叫顧安安吧?”是下午謝謹行身邊那個精英男,顧安安記得陸星宇好像叫他表舅。


    雖然在謝家待了五年多,其實除了謝老爺子和陸星宇幾個小輩,其他都不認識。顧安安搜刮了腦殼所有記憶,沒見過這個人:“……你有什麽事?不對,你是?”


    “我是陸星宇的舅舅,姓梁,你可以叫我梁叔叔。”梁程理笑起來,鳳眼微微眯起來。


    顧安安看了他一眼,看起來也沒比她大多少,讓她喊叔叔?


    梁程理不笑的時候自帶壓迫感,一笑就讓這種疏冷消弭。一種社交場上遊刃有餘的輕鬆,不經意就拉近了對話人的關係。他保持著雖不親近但又能讓人如沐春風的態度,“對了,你跟星宇一起長大。又剛好跟那個叫蘇軟的小女孩同學,我挺好奇的,能不能給我說說?”


    哦……是來套話的。


    顧安安咕咚吞了嘴裏含著的果汁,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滴溜溜轉。


    小姑娘年紀不大,表情確很豐富。紅潤潤的嘴唇喝飽了水,浮出一層水光。長又卷的眼睫忽上忽下的煽動,一點點的小心思全寫在臉上。


    這點小警惕,梁程理沒覺得冒犯覺得好玩,跟小動物一樣:“別擔心,我不摻和你們小孩子的事。叔叔就是好奇,星宇以前看著還挺聰明的,怎麽越長大越傻……”


    說到這,顧安安可就不困了。


    她特麽早就想吐槽了!這書裏頭沒幾個正常人!蘇軟不出現就還好,一出現,隻要跟她扯上邊的人就跟腦子被硫酸溶解了一樣離奇。


    “愛情讓人盲目啊叔叔!”顧安安說,“何況陸鼴鼠本來就沒多少腦子!”


    “陸鼴鼠?”梁程理笑了,“這是什麽稱呼?”


    “沒有眼睛,在地裏瞎打洞。陸星宇,陸鼴鼠。”


    梁程理突然跟小姑娘的腦電波接上了,沉默了。別說,雖然不好聽,形容得還挺精準。


    他想了想:“你知道星宇跟這個小姑娘怎麽認識的嗎?”


    “一見鍾情的。”顧安安想到兩人認識的場景,雞皮疙瘩起一身。原著真的土,情節一大抄。


    蘇軟跟陸星宇認識就比較校園風。


    當時蘇軟剛打完工回校,路過籃球場。陸星宇帶著一幫籃球社的人在打籃球。他一個手滑,籃球砸到了蘇軟身上。蘇軟非常女主的低血糖了,當場倒地。


    陸星宇這人雖然有點少爺氣,但教養還行。抱著昏迷的蘇軟衝進醫療室。然後就認識了。


    梁程理聽完相識的過程,表情微妙。


    “那周家那個小子呢?”


    “那我不知道。”顧安安吃飽了,打算走了。抬頭看了梁程理,他嘴角掛著笑,顯然是沒打算離開。


    不管這人看起來有多平易近人,骨子裏的氣質還是讓人不敢造次。


    想想,顧安安翻出手機,打開校園論壇。


    京傳不愧是傳媒界高校扛把子,校園論壇搞得跟頭條似的。顧安安搜了一下,裏麵關於蘇軟的帖子還挺多。又輸入了周嘉譽的關鍵詞,果然就搜到了當時的‘現場直播’。


    兩人認識的過程也挺狗血,蘇軟去酒吧打工。端酒去卡座時摔了一跤,一杯酒精準地潑到了周太子身上。周太子當場發火,抓著她的胳膊不放。跟著一起的二世祖就起哄,非讓蘇軟陪酒。蘇軟委屈又害怕,抓起一杯高濃度的酒往嘴裏灌。


    然後一杯倒,倒在了周嘉譽懷裏。


    顧安安:“……”


    梁程理:“……”


    還別說,你還真別說。


    “……這個小姑娘,是有什麽遺傳病嗎?”梁叔叔發出了靈魂的疑問。


    “……沒有吧。但她媽媽有尿毒症。”顧安安也拿不準,她當時太辣眼睛沒看完全書。不知道後期女主會不會有病,需要換腎什麽的。


    一般甜寵文很少為彰顯霸總狠狠愛搞生離死別,但腦殘甜寵不一定。畢竟這本目錄到如今還印在顧安安腦海。喪葬一條龍,將陪葬事業進行到底……


    “唔……我知道你很著急,但你先別急。我思考一下。”


    顧安安覺得毛毛的,在考慮要不改天去偷蘇軟的體檢報告,順道再查查自己的血型。別到時候搞什麽熊貓血,給她來一刀,那不是死翹翹了?


    梁程理沒管顧安安思考什麽,他特別好心情地給謝謹行發消息。


    謝謹行正在去華莎慈善拍賣會的路上。老頭子臨時身體不適,不能去主持,他緊急趕過去。


    華莎慈善是謝家名下慈善機構最大的活動,跟國外老牌家族合作緊密。每年年中都會舉辦一次。邀請的是社會各界名流,一場活動的流水能達幾十個億。謝家作為主辦方,不能沒人到場。


    正好謝謹行回來有半個月,謝老爺子早就想讓他在人前露麵。就把事情丟給他。


    賓利平穩的行駛中,謝謹行正在翻看拍賣物品的資料。手機叮了一聲。


    梁程理:【你猜星宇跟那小姑娘怎麽認識的?】


    謝謹行瞥了一眼,沒管。


    梁程理的消息卻叮叮跳個不停。


    謝謹行擰了擰眉頭,正想把梁程理屏蔽。就看到他發了一堆話。梁程理這人對別人話少,對他話賊多。囉裏囉嗦地說了一堆少男少女相遇的羅曼史。


    最後總結:【嘖嘖,年紀不大,套路挺花。就是沒什麽新意。】


    謝謹行看了陸星宇跟蘇軟認識的過程,周嘉譽跟蘇軟認識的過程,回想到自己。這個奇怪的女學生,兩次碰瓷了他的車……一次是賓利,一次是邁巴赫。


    晦暗之中,霓虹在臉上快速閃過,謝謹行短促地笑了一聲。


    酒店裏。


    顧安安舔了舔嘴唇,果汁幹了,嘴唇有點繃。她看著對麵不知道給誰發消息笑容詭異的梁程理,想起一件事——校長讓她給謝謹行帶的話,她忘了說。


    這人好像是謝謹行的朋友,他肯定有謝謹行的聯係方式。


    “……有什麽話你直說。”小姑娘盯著他眼睛都放綠光了,滿臉都是快問我快問我,我有話說。梁程理將手機扣到桌子上,沒覺得討厭,“不麻煩的話,叔叔不介意幫一下。”


    顧安安又舔了下嘴唇,小心地問:“叔叔,你有小舅舅的微信嗎?”


    “嗯?”梁程理眯起了眼睛,嘴角的笑容淡了,“想要你小舅舅的私人聯係方式。”


    “沒有也沒關係。”


    顧安安直覺派,立即意識到危險,“叔叔幫我帶句話給小舅舅也行。”


    梁程理沒說話,身體往後仰,靠在椅子上。


    “就,那個,怎麽說。”顧安安抓了抓頭發,“我們學校要舉辦那個八校籃球聯賽。然後校長就托我問一下小舅舅,他有沒有時間去觀看。”


    “這事兒?”


    “對。”


    “行。”梁程理的笑容真了點,“我給你帶話。”


    說到位了,顧安安也不賴著。抓起小包包就走。


    “哎等等。”梁程理跟召喚小狗一樣,打開微信碼笑眯眯的看她,“要不,叔叔跟你加個微信?”


    顧安安看著他。


    梁程理笑眯眯地回視。


    然後,顧安安麻溜地掏出手機,調出微信掃碼,掃了梁程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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