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是為大周北部邊境的一道天塹,阻隔極北荒原與大周地界。


    白澤早年隨謝玄去過北境荒原,那裏環境惡劣,一年隻有兩季,冬季尤其漫長。


    荒原部族,被七大國士人稱作夷狄,意為野蠻的、未開化之人。


    可當年白澤跟謝玄去極北荒原時,並未聽說那裏有道門勢力,偃月宗這個名字,更是聞所未聞。倒是那裏的人的確與七大國士人不同,從衣著打扮上便可見一斑。


    北境七大國的人,雖然各國文化有所差異,服裝也不盡相同。比如齊國和宋國尚儒,衣著多廣袖長裾。大周、晉國尚武,衣著多束袖。衛國好騎射,所以勁裝居多。可不論如何,大體上總是十分體麵,不論男女,都講究衣要蔽體。


    像當初白澤初見阿鬼時,阿鬼露著胳膊和大腿的打扮著實讓他長了見識。若是七國女子有人敢如此穿著,天下士子一人一口吐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饒是青樓風塵女子,也隻敢露出玉肩,便是不著其他,裙子也要把腿遮住。


    撩起裙擺,裏麵是什麽不論,可外麵終究還是要講體麵。可以薄,哪怕透,也不能光著。


    荒原部族的人可就開放多了。


    冬季大家都裹著裘皮不說,可夏季,荒原的男人大多都襟懷坦白,女子的胳膊、腿,乃至腰部,都露著。


    謝玄對此倒是沒什麽看法,隻跟白澤說是風俗不同。可見識過七大國裝扮的白澤,對當年的情況卻是頗多疑惑。


    “極北荒原我倒是去過。”白澤問道,“隻是這偃月宗的名字,卻不曾聽說。莫非這宗門,有什麽門道?”


    言下之意,不是道門,便是魔宗。


    想來,白澤的確不曾聽說長城以外,有儒釋道三家的門庭。


    “老一輩的人說,最初偃月宗也是北境一大宗門。”紅鸞說道,“你或許知道,雲海仙門之前,北境道門巨擘,乃是寂滅宗。其末代宗主裏,有一位修為徹天的大能,道號赤鬆子,那是比劍神桓溫和極光劍仙許敬亭更早的前輩,據傳曾劍開天門,白日飛升。”


    “這倒是知曉。”白澤頷首道。


    “你五師兄的黃嶽的本命飛劍赤鬆,名字上倒是和寂滅宗有些淵源。”紅鸞說道,“不過必然不是千年前那位大能的本命飛劍,否則必也能躋身十大仙劍之名。”


    白澤默然不語,他這才知曉,原來六師姐裴果果用的那把劍竟然是五師兄的,難怪有時候六師姐拔劍,劍卻是從大黃嘴裏吐出來的。


    “可惜寂滅宗在赤鬆子之後斷了傳承,江河日下。當年偃月宗與落魄的寂滅宗爭鋒,想要道門正統之名,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偃月宗到底是輸了,元氣大傷,以至於宗門四分五裂。”紅鸞說道,“偃月宗那一代的宗主一氣之下,帶領部分誓死追隨的門人出走極北荒原布道,從此再也沒有出現在長城以南的地界。”


    “如此說來,偃月宗確是出自道門。”白澤沉吟道,“昆侖秘境裏,我的確聽說過這個宗門。想來,或許是秘境入口也在荒原出現了。”


    紅鸞說道:“或許是這樣。血影樓在荒原的勢力延伸並不多,所以對那裏的情況並不是十分清楚。”


    “我倒是好奇,血影樓為何對偃月宗如此上心?”白澤問道,“莫非其中另有隱情?”


    “環境是會改變一個人的。”紅鸞沉聲道,“也會改變一個宗門。”


    “堂主這話,似乎意有所指。”白澤皺眉道,“莫非偃月宗,入了魔道?”


    “白公子,我且問你,你認為何為魔道?”紅鸞問道。


    “傷天害理,多行不義。”白澤說道,“我聽說魔修之中,有一種人,在最開始並非魔修,而是中道入魔。可不論如何,魔氣與天地靈氣不同,魔氛詭譎陰暗,殺力極重,非血不能抑製。是以魔道中人,多嗜殺成性之輩。”


    “血影樓手上的血也不少,公子又如何認為?”紅鸞追問道。


    “我與葉秋兄弟相稱,我自認為我的眼睛很少會看錯人。”白澤說道,“血影樓的名聲的確不大好聽,可我也相信,葉秋的為人,不會帶出一個顛倒黑白,濫殺無辜的組織。”


    “所以你的意思,是柳青的確是你自己想殺,而非覺得血影樓肮髒,不值得動用。”紅鸞將杯中酒飲罷,笑了起來,風情萬種,“樓主看中的人,的確有點意思。你可知道,你這話若是被薛醒聽到,可就麻煩了。”


    “我白澤行事向來光明磊落。”白澤笑道。


    “我懷疑長城以北的荒原部族,已經被偃月宗暗中把持了。”紅鸞終於鬆口,說道,“長城防線很長,大周也有守不住的時候。可荒原部族裏的那些高手,便是再高,也是野路子出身,成不了氣候。”


    “可如果有宗門勢力介入,那就不一樣了。”白澤說道,“如此說來,長城的局勢,很微妙啊。”


    “唐士奇的死,是必然的。澠池之會,孤城便是保得住他,他也沒法活著回到鎬京。”紅鸞說道,“可我沒想到,孤城在澠池竟然會被打成重傷。”


    “重傷還被派去鎮守長城?”白澤詫異道,“莫非周王,也想讓他死?”


    “那倒不至於。”紅鸞說道,“孤城還沒到鎬京,太醫院的人已經千裏奔走前往澠池方向了。周王怎麽可能會讓他死?隻是顧明遠那把劍,比孤城更順手而已。孤城這把劍,周王多半是不打算自己用了。否則狂刀賀良和人屠裴濟,孤城手下這兩位悍將,也不會隨他一起去長城。”


    有些時候,廟堂貶謫,是明貶暗升。


    比起徒有其名的鎮西將軍,守衛長城,手裏可是握著實在的兵權。


    鎮西將軍統領的西境十八郡兵力,那是什麽牛馬大家心裏都很清楚。作為大周祖地,藩王林立、貴胄遍地、世家多如草芥,也隻有孤城這種狠人能震懾諸人。


    可一到調兵遣將的時候,便是孤城再能耐,也是孤掌難鳴。


    長城不同。


    即便是鎮北將軍,也要唯長城軍務馬首是瞻。


    不配合,延誤了軍機,就是個死字。


    更何況孤城被貶到長城,他身上的鎮西將軍名號,還並未被褫奪。周王隻是嗬斥他護衛大周相國不力,讓他去長城反省。


    說是反省,其實就是把長城的兵權從顧明遠手裏移交給了孤城。


    “堂主的一番話,是想告訴我,長城多半也要起戰事。”白澤添酒說道,“北境廟堂的局勢,錯綜複雜,我要是此時動手殺柳青,牽一發而動全身。”


    紅鸞不語。


    “鎬京柳家,大周太子的勢力。”白澤繼續道,“其實薑維當初告訴我鎬京方麵在存心刁難我的時候,我就一直在猜為什麽。我以為是我和薑維走得太近,可隴海郡城一事,我發現鎬京裏有人很離譜,真魔同修。”


    “朱祿。”紅鸞說道。


    白澤看了她一眼,說道:“那時我才明白,要對付我的,不是太子,而是魔宗。準確來說,是魔神殿。”


    “我聽說魔宗為了殺我,曾動了三聖七賢。仙門掌教純陽子師叔請仙劍雲海,力斬魔宗高手,威懾北境。”白澤飲酒說道,“所以他們不敢再有大動作,否則仙門必然會掀起與魔宗的全麵戰爭。這個平衡被打破,大家就玉石俱焚。而很明顯,這不是大家想要的結果。”


    紅鸞麵色不動,心裏已經掀起驚濤駭浪。


    她想過白澤心思深沉,卻不料眼前的少年城府竟然如此駭人。


    “大周太子隻是一顆棋子。”白澤笑道,“柳青也好,趙威遠也罷,不過走狗而已。所以眼前這個局,於我而言,算不得局,入不入在我,而不在他。可我不入此局,又會有新局等我,與其麻煩,不如兩相成全。左右趙威遠死了,老太監朱祿也死了,柳青身份暴露,也要死。我不殺他,也有人殺,何必麻煩別人?”


    “太子呢?”紅鸞忽然問他。


    “堂主覺得,孤城那把劍,大周太子拿得動嗎?”白澤反問道。


    “公子認為,誰拿得動。”紅鸞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白澤笑而不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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