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


    羅幼度熱地將袖腿都拉了起來,露著一對微黃屬於黃種人特有膚色的手臂以及布滿細黑毛的大長腿。


    雖不雅觀,但是舒坦。


    一手拿著蒲扇扇風,一手看著廬、和、舒三州的公文。


    雖在戰時,但境內民生不能落下。


    古代不比現代,百姓大多都是一年年的過,在各種剝削之下,壓根存不了餘錢餘糧。


    故而一遇到災禍,便容易激起兵變。


    四周的白甲兵就是這麽來的。


    廬州、和州、舒州還算安穩,士紳支持,民心歸附。但終究是新附之地,大周當前勢頭也不如以前。四邊州府皆為南唐收複,難免會有不安的情緒。


    這種不安若不加以安撫,一旦事變,就可能造成恐慌。


    麵對這種局勢,羅幼度也隻能暫且放下手中的軍務,以三州政務為先。


    至於已經打得昏天暗地的濠州、壽州一線,更加與羅幼度無關了。


    此番南征,他已經撈足了功勳,這牛羊肉都吃下肚了,總得給別人喝湯的機會。


    何況這湯裏還有磕牙的石子,沒必要與他們去爭了。


    “先生!”


    竇儀大步走進了府衙內,見羅幼度伸著兩條大長腿,露著手臂,驚得背過了身子。


    羅幼度心不甘情不願地拉下了袖子與褲腿。


    自己任命的這個廬州長史什麽都好,清正耿直,沉穩忠厚,更兼才華橫溢,不隻是在政務上能夠給他提供幫助,還能安撫團結士紳。


    作為中原名儒竇燕山的長子,竇儀在士林中還是有幾分威信的。


    不過就是為人死板了些,不懂得靈活處事。


    最開始的時候,羅幼度是袒胸露背的,都是大老爺們有什麽可害羞的。


    天熱得都可以榨油了,又沒空調,打個赤膊算啥。


    結果竇儀就在儀態方麵跟他辯駁了起來。


    那禮儀章法說的是一套一套,各種引經據典,一點都不給他這個招討使、水軍都統麵子。


    羅幼度心底辯解自己這是寬宏大量,不跟他一般計較,才不是怵他呢。


    整理好了衣著,羅幼度說道:“有事嗎?”


    竇儀這才回過身來,作揖道:“無為縣昨日發生了火災。大火燒了三條街的屋舍。無為縣縣令親自來到了廬州,打算跟先生稟報情況,希望先生能夠調撥財物,幫助無為縣內百姓。”


    羅幼度皺眉道:“怎會如此嚴重?可有人員傷亡?”


    見他想要回答,羅幼度道:“算了,你將縣令請來,我親自問他。”


    無為縣縣令叫洪波,廬州洪家人。


    羅幼度為了安撫士紳,讓他們各挑出族中一人仕官。


    當時他也說明了,這是戰時破例之舉,不講究出身也不經過任何考核,直接當官。以後不會再有,讓他們把握住機會,別安排一個庸才過來,沒幹幾天就給罷免了。


    這類地方大戶族中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能力不俗的俊傑,洪波即是洪家推薦的。


    能力尚可,可稱中材,當一方縣令非常適用。


    正好無為縣縣令因為他們大軍壓境跑了,就讓洪波走馬上任。


    “見過招討使!”洪波恭恭敬敬地對著羅幼度行禮問好。


    羅幼度迫不及待地問道:“縣內大火可有造成傷亡?”


    洪波慶幸道:“天佑無為,大火燃燒時正是午間時分,百姓都跑了出來。唯有救火時,二十餘人暈闕,現已脫離危險,並未造成人員傷亡。隻是屋舍都化為了灰燼,四十餘戶百姓住所被焚毀,現今安置在城外涼棚。”


    羅幼度鬆了口氣之餘隨即怒道:“既然發生在了正午,那為何不及時滅火?令的火勢蔓延了三條街?你這縣令怎麽當的?這天氣如此炎熱,一點防火措施都沒有?”


    洪波哭喪著臉道:“下官冤枉,並非下官怠政,實在是別有因由。在火起的第一時間,下官已經帶著縣內衙役抵達現場,指揮百姓取水滅火。哪裏知道火源處有大量石漆,這水越撲,火勢蔓延得越厲害。加上天氣幹燥炎熱,火借風勢,根本遏製不住。下官迫於無奈,隻能先轉移百姓,避免百姓為了搶救家財而造成人員傷亡。”


    石漆?


    不就是石油嘛?


    羅幼度霍然而起,道:“哪來的大量石漆?”


    無為?


    無為縣?


    無為市?


    羅幼度腦海中豁然浮現了一段記憶。


    有一次他去安徽談生意。


    在酒桌上跟一位安徽煤老板聊天吹牛,就說到過安徽蕪湖的無為市的情況。


    言語中他就後悔自己當初心太小,隻投資了無為的礦產,沒敢將手伸進石油跟天然氣業。


    說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小小的無為,除了有七千多萬噸煤礦,居然還有兩億噸以上石油儲量,三百五十億立方米天然氣。


    說他當初膽子若肥一點,那就不是現在的身價了。


    後世的無為市,不就是現在的無為縣?


    羅幼度對於這個時代的科技有過了解,石油這玩意很早就出來了。


    東漢的時候就有石油的記載,西漢上郡“高奴有洧水,可燃。”


    晉朝的時候也有記載:酒泉延壽縣南山出泉水,大如筥,注地為溝,水有肥如肉汁,取著器中,始黃後黑如凝膏,然極明,與膏無異。


    不過這個時代缺乏石油的正確用法,而且也受到開采技術的限製,幾乎所有的石油都來源於地上油。


    故而稀少昂貴,用途又不大,隻有少數為朝廷控製。


    但是怎麽使用,朝廷官員自己都不清楚。


    直到宋朝,也就數十年後,軍工作坊裏研究出了以石油為原料的“瀝青作”、“猛火油作”,將之用於戰場。


    尤其是八十年後,杭州錢塘出了一個沈括的偉人,在《夢溪筆談》中就開始預言“此物必大行於世。”


    羅幼度壓下激動的心情,問道:“這石漆向來稀少,怎有人大量囤積?此人是誰?可有擒獲審問?”


    洪波作揖道:“此人乃縣中采藥郎,火起後意圖逃跑,給衙役擒拿。經過審問,他是在三公山上采藥,偶然發現漆黑的兔子腳印。好奇之下,順著腳印在山中發現的。他知石漆值錢,便偷偷地取回家,意圖販賣,不想惹下了大禍。”


    沒有任何遲疑,羅幼度道:“可象,廬州府事,先由你處理,我立刻動身前往無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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