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急啊,才看了一小半。”懷安道。


    “不是……你從前往後看啊?”謝韜問。


    “不然呢?”


    “從後往前看。”謝韜對他們兩人的水平了若指掌。


    “也對哈。”懷安將千裏鏡挪到了榜單末尾,忽然驚叫一聲:“哎呀!”


    馬兒被他驚到,打了個鼻響,車子一晃,他一頭滾進了車廂裏。


    幾人忙去扶他。


    “你看到什麽了?”謝韜拿過千裏鏡去看榜單,同樣驚呼:“呀,你中了!啊,我也中了!”


    謝韞道:“快給我們看看!”


    兩個女孩接過千裏鏡,隻見榜單上最後一名,赫然寫著沈懷安的大名。


    “第一百名,沈懷安,第九十九名,謝韜……”芃姐兒歡喜的說:“哥,你們怎麽做到的?!”


    懷安慢慢從車廂裏爬出來,驚喜過後又是一陣擔憂,拿著千裏鏡反複的看:“別是有什麽黑幕吧?”


    “什麽黑幕?糊名謄錄怎麽會有黑幕?不要睜著眼睛亂說!”謝韜跳下車廂,暢快淋漓的說:“我們熬出頭了,兄弟!”


    就在四人擊掌相慶之際,幾個身著鄧絹圓領衫的國子監生朝他們走來,打頭的那個正是率性堂的柳子毅。


    “倒數第一都高興成這樣,沈監生還真是誌存高遠啊。”柳子毅道。


    懷安嫌惡的揮揮手:“什麽季節了還有蒼蠅。”


    “敢問柳監生高中第幾啊?”謝韜走過來問。


    柳子毅還未看榜,隻是覺得沈懷安這樣的廢柴都能考中,這科的平均水準可想而知,便冷笑一聲:“反正再低也不會在你二人之下了。”


    說著,便擠進人群之中看榜去了。


    謝韞記性好,才看過榜單,根本沒有姓柳的,於是一臉狡黠的笑,數了十個數,便見柳子毅一臉怒容撥開人群走了出來。


    謝韜見狀捧腹大笑:“柳監生怎麽了?名落孫山了……啊不不不,名落懷安了?”


    柳子毅一臉怒容:“這其中必有蹊蹺,我等禮部勘磨的結果!”


    他所說的“勘磨”,是朝廷為防止舞弊,對於各省鄉試結果的複核程序。


    “請便!”謝韜道。


    柳子毅灰溜溜的走了。


    謝韜在他身後憤憤道:“自己本事不夠,還想誣陷別人舞弊,落榜也是活該。”


    懷安知道柳子毅的文章水平應該在自己之上,隻是科舉這種事,運氣成分絕對不低,多少大儒名士屢試不第,何況一個柳子毅呢。


    不過他向來自我感覺良好,覺得自己確實是超常發揮,一點運氣加成也沒有,一百名還是取低了呢!


    芃姐兒道:“哥,咱們趕緊回家報喜去吧。”


    “報喜是公差幹的事,咱們去九味坊,慶祝一下柳子毅落榜!”


    懷安起先還覺得倒數第一沒什麽值得激動的,看到柳子毅名落孫山,競比他自己得了個孫山還要高興,爽!


    ……


    許聽瀾和季氏帶著兩個兒媳在老太太院裏,一邊閑聊,一邊等著他們看榜回來。


    “什麽時辰了?”老太太有些焦急。


    “都已經巳時了。”季氏問丫鬟:“去看看安哥兒芃姐兒他們回來了沒有。”


    “辰時張榜,怎麽還沒回來,遣人去貢院看看。”


    “母親別急,若是考上了,這會兒報喜的公差也該上門了。”許聽瀾道。


    老太太道:“怕的就是考不上,難為情不敢回來。”


    許聽瀾笑道:“那更不會了,懷安還有難為情的時候?”


    話音剛落,便聽到院牆外鑼鼓喧天。因這條胡同隻住了三戶人家,他們是最深的一戶,平日裏幽靜的很,許聽瀾立刻派人去前院看,果然有報子鳴鑼上門。


    “捷報貴府老爺沈諱懷安,高中北直隸鄉試第一百名舉人,京報連登皇甲!”


    前院的管事飛奔去叫大爺,懷銘迎出來,取賞錢打發了報喜的官差,消息傳至內宅,便是一陣歡呼。


    “快叫人去給你父親報喜。”老太太道。


    許聽瀾也吩咐去門口放鞭,備酒席、迎賓客,到年底全府領雙俸,隆重程度不輸懷銘中狀元的時候。


    沈聿正在文淵閣的值房內忙碌,遣了一名中書舍人將案頭一摞擬好票的奏疏送進大內。


    長隨忽然闖進值房:“老爺!”


    “什麽事?”


    “小爺鄉試中了!”長隨的聲音都難掩激動。


    沈聿整理著案頭的奏疏,按輕重緩急分類,頭也不抬的說:“中就中了吧。”


    那中書舍人極有眼力的向沈閣老賀喜,抱著奏疏離開值房。


    沈聿不動聲色的掛起毛筆,起身繞出大案時,小腿骨撞到了桌腿,嘶——


    沈聿抽了口冷氣,徑直往大門外走:“去備車。”


    “是。”長隨問:“咱們去哪兒?”


    “早退。”


    第200章


    沈閣老次子中舉擺酒,闔府上下一派喜氣,內外院到此處都是道賀的賓客,家裏老太太尚在,往來官眷總要先去一趟老太太處,攪得簷下的鳥兒在竹籠子裏撲騰著翎羽上躥下跳。


    陸顯見到懷安,先誇他:“你小子很不錯呀。”


    懷安笑道:“您別打趣我了,勉強掉了個車尾。”


    陸顯道:“這有什麽關係,解元和孫山一樣參加春闈。”


    沈聿根本掩藏不住臉上的笑意,嘴上卻說:“不爭氣的很。”


    懷安心想,是沒什麽區別,都能報名春闈,區別在於沒聽說過落榜的解元,也沒聽說過中進士的孫山啊……


    算了,跟這些一甲大佬沒有共同語言,反正他也沒打算去考春闈,開玩笑,秋闈九天六夜是在秋季,勉強熬得過來,春闈可是數九寒冬啊,進入考場的衣裳被褥不能縫裏子,不能夾棉,這不活活凍死個人嘛,不去不去,堅決不去。


    次日下衙之後,沈聿許聽瀾各自換上便服,帶著懷安去謝家謝師。


    懷安看著塞了半個車廂的禮物,咋舌感歎爹娘的浮誇——不知道的還以為又要去提一次親呢。


    沈聿如今對謝彥開實在是感恩戴德,沒有謝子盛,就沒有沈明翰的出頭之日啊!


    謝彥開見兒子還沒飄,當爹的就先飄了,不斷囑咐兩個孩子要戒驕戒躁,再接再厲雲雲。


    許聽瀾和韓氏轉去屏風後,商量起兩個孩子婚事的細節,上半年已經將西邊的兩個小院子騰出來,院牆打通,重新翻蓋了房屋,給二人做新房,謝家陪嫁的家具也已全部做好,請的是江南來的工匠,整套金絲楠木的桌椅家當,並一張紫檀木的床,離婚期不遠了,正待選個吉日送過去,將婚房布置好。


    沈聿今日情緒不太穩定,聽見點趣話就笑個沒完。


    謝彥開看得頭皮發麻,忍不住提醒道:“明翰啊,當著小輩的麵,你稍稍收斂一點。”


    懷安躬身在老嶽父耳邊說:“您快幫忙勸勸,我爹已經這樣兩天了。”


    “去!”謝彥開斥他一聲:“不許議論長輩。”


    “哦。”懷安道。


    見沈聿毫不收斂,謝彥開也不得不給他潑一瓢冷水了:“我問過孫閣老了,你可知道這兩個小子是怎麽考上的?”


    沈聿道:“管他呢,橫豎不是抄的。”


    他似乎覺得自己這話很幽默,說完便又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不是抄的,是從二三場的試卷中補薦的,”謝彥開道,“你也知道,鄉試往往隻重第一科兩道大題,其次是三道本經題,雖有補薦的規矩,卻極少用到,別說三年了,三十年也未必碰到一次。”


    謝彥開指指二人:“被這兩個小子碰上了。”


    這下不僅是沈聿,連懷安和謝韜都有些發蒙,他們還以為是自己發揮超常,憑借優秀的文章打動了考官,取得了功名呢。


    這次取中有僥幸的成分在,雖說舉人無所謂名次,怎麽中都是中,可到了春闈閱卷,還是要靠八股時文啊。


    眼見沈閣老的情緒終於穩定下來,謝彥開滿意的點點頭,又命人去書房取來他們的試卷……沒錯,試卷。


    懷安瞠目結舌,不論是原卷還是謄錄的試卷,經過禮部勘磨,都要封存在翰林院的,這是怎麽拿出來的?


    好吧,他的嶽父是翰林院掌院……


    沈聿接過兩份用藍筆批注“中等”二字的試卷,也細細的審閱起來,謝彥開又叫人備筆墨上來,兩人一人一份試卷圈圈劃劃,從“文、理、辭、氣”四個方麵細細講評起來。


    懷安本想借機帶謝韞一起上街逛逛呢,結果計劃打了水漂,被兩個爹按頭補課補到了深夜。


    臨走時才得知,韞妹妹被拘在家裏繡嫁衣呢,盡管她不怎麽會繡,全靠請來的繡娘,韓氏也不許她在婚前到處亂跑,這些天連女校都沒去呢。


    懷安道:“不用繡嫁衣。”


    許聽瀾斥道:“不許胡說。”


    哪有成親不繡嫁衣的。


    “真的。”懷安道:“陛下答應給我們賜婚,要帶小翟冠,穿誥命服的。”


    許聽瀾麵帶愧色對韓氏道:“定是讀書困的迷糊了,說胡話呢。”


    韓氏也埋怨道:“就說他們把孩子逼的太緊,剛剛放榜也不讓歇幾天。”


    許聽瀾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嚴師出高徒。”


    言罷便寒暄幾句,帶著懷安離開,生怕他再說出什麽不切實際的胡話。


    ……


    太子殿下得知懷安考中了舉人,激動程度遠勝過他爹當上皇帝。當即放下手頭的奏疏,去坤寧宮請安,向父皇母後報喜。


    皇帝聽到喜訊,朗聲大笑,連道三個“好”字:“這孩子總算出息了!你叫他進宮來,朕要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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