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難為情了?”皇後打趣一聲:“謝家好啊,累世官宦,書香門第。”


    “為什麽拖那麽久?”皇帝關切地問。


    懷安打開了話匣子,就收不住了,將自己覺得他們年紀尚小,英年早婚不好,結果自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嶽父大人把親迎禮選在了秋闈之後,無形中給了他巨大的壓力,好像考不中秋闈就沒臉迎親一般。


    皇帝朗聲大笑:“你啊,淨做這種自討苦吃的事。”


    懷安也窘然笑笑:“誰說不是呢……”


    “父皇,您別光笑,給想個辦法呀。”榮賀笑道,因為他了解懷安,九成九是考不上的。


    皇帝拿捏道:“朕又不能幫他舞弊,能有什麽辦法?”


    眼見懷安耷拉著腦袋打蔫,又道:“放心吧,你盡管去考,不管中不中,朕都給你們賜婚,保準讓你風風光光的迎親。”


    懷安雙眼一亮,立刻起身拜倒:“謝陛下恩典!”


    皇帝叫了他起來,兩人又感歎,孩子們都要成婚了,他們焉能不老雲雲。


    榮賀見席上氣氛熱鬧,父皇母後心情都不錯,尋機提起了要求:“父皇,張老先生去岑州,可是有前提的。”


    “說說看。”皇帝不太經意,官員提要求,無非封妻蔭子。


    “兒臣想在雀兒山圈一塊地,辦一座書院。”榮賀道:“張岱正是聽了這個想法,才同意去岑州的。”


    懷安跟著使勁點頭,證明太子殿下所言非虛。


    皇帝手一抖,牙箸掉了一根。


    宮女立刻近前,為皇帝換箸。


    這年頭什麽人才敢辦書院啊?名士賢達?碩學鴻儒?


    不是當爹的貶低自己的兒子,而是他太了解太子了。就榮賀,以及他的狗頭軍師沈懷安,兩個人綁在一起,能中個舉人都是奇跡,沒文化還想辦書院,簡直貽笑大方。


    張岱也是夠天真的,居然會相信兩個半瓶醋能開書院?這智商能把紅薯推廣好嗎?


    “父皇,兒臣已經答應他了,不能出爾反爾啊。”榮賀道。


    這倒是句實話,皇帝有些遲疑,畢竟君無戲言,儲君大婚之後要逐漸參與政務,在百官麵前樹立威信,獨當一麵,為日後登基做準備,不能總像個小孩子似的沒譜了。


    皇後又恰如其分的求情:“建學校以養賢,論材德而取士,這是好事啊,日後培養出來的人才,也算東宮班底。”


    皇帝沉吟片刻,道:“可以劃一塊地給你,但是這個書院隻能是私學,不能隸屬於東宮詹事府。”


    他丟不起這個人。


    “謝父皇!”


    “謝陛下!”


    私學就私學,靈活度更強,而且隻要成果顯著,遲早可以變私為公。


    得到了校址,得到了皇帝的許可,兩人興奮的討論起書院的名字,懷安想直接取名“京師大學堂”的,那可是北大的前身啊,但最終決定先低調一些,像嶽麓書院、龜山書院等一樣,取名“雀兒山書院”。


    太子自封為書院的山長,懷安為副山長,第一批□□從民間征召,也可以從官學中挖牆腳,第一批學生就從落第生員、舉子中抓取……


    抓取?


    皇帝聽著一陣一陣頭疼:“讀書人可是很容易鬧事的,你們不要胡來。”


    “放心吧父皇,”榮賀道,“兒臣有辦法讓他們屈從。”


    屈從?


    皇帝嘴角直抽抽,這都叫什麽話。


    ……


    從宮裏出來,眼見天色還早,懷安便傳話回家,不回去吃飯了。轉而去了謝家,約韞妹妹去逛夜市,吃小吃。


    謝韞最近開始整改京郊的莊園,作為女校校舍,雖然不用親自盯著,卻也要事事操心,加之忙著修訂《字海》,累的都瘦了一點,不過精神總是很亢奮,眼睛都更亮了。


    懷安將辦書院的設想對謝韞說完,謝韞更加興奮。


    懷安道:“那天你說到科舉的事,我回去查了很多律法,其實從來沒有明文規定不許女子參加科舉,隻是科舉的目的是為了選拔官吏,所以曆朝曆代,都在想盡辦法,用盡手段,讓女子離開科舉考場,即便前朝有過女子科舉成功的先例,最終也隻是得到了朝廷的封賞,並未得到實職。”


    謝韞道:“你說得對,其實參加科舉不是目的,做官才是!”


    懷安點頭道:“可是科舉取士一千多年,掌握實權的女子少之又少,說明這是一條很難的路。今天太子說出開書院的設想,我也起了另辟蹊徑的念頭——可以先讓女校畢業的學生考取雀兒山書院。畢竟是東宮開設的書院,日後或許能與國子監抗衡,可以直接參加吏部銓選呢。”


    謝韞道:“你的意思是說……讓她們憑借自己的學識,得到與男子同堂讀書的機會,先衝破男女大防的禁錮,再消除‘牝雞司晨’的偏見,一步步為她們爭取銓選入仕的機會?”


    “是這個意思!”懷安道:“哪怕先從九品小官做起,也是從零到一的一大步。”


    韞妹妹在他眼裏,總是發著光的。她生於高門顯宦,本可以富貴平安一生,卻不甘心囿於深閨,敢於衝破世俗的桎梏,為天下女子爭一條出路。


    謝韞姣好的臉上滿是笑意,笑著笑著,忽然有兩行熱淚潸然滾落。


    懷安頓時慌了,從袖中掏出手帕遞給她:“怎麽了?你別哭啊。”


    謝韞不說話,隻是無聲的落淚。


    直到順天府的官差經過,戒備的打量懷安一眼,轉頭問謝韞:“他是你什麽人?”


    謝韞眼淚瞬間止住了,張口結舌的說:“未……未婚的夫婿。”


    “他欺負你了?”官差問。


    謝韞搖頭:“我們鬧著玩呢。”


    “哦。”那官差冷哼一聲:“我當是人販子呢。”


    言罷,不知哪裏來的壞心情,一腳踢翻了路邊正在吃飯的狗的飯盆,跨刀揚長而去。


    “誰幹的!”攤主抄著大勺罵罵咧咧的出來,安撫他的狗。


    兩人對視片刻,謝韞破涕為笑。


    吃完炒肝,兩人先去了脂粉坊,給謝韞補妝,然後就是逛吃逛吃,一直玩到華燈初上,才意猶未盡的打道回府。


    懷安先將謝韞送回家去,還將京郊回帶來的新鮮瓜果一筐筐的抬進去。玩到這麽晚,嶽母大人照舊和藹,隻要女兒高興,她就高興。嶽父就不一定了,盡管麵上維持著淺淺的笑容,但是想刀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懷安權當看不見,依舊我行我素,一到休沐日就找上門來,就喜歡看老嶽父看不慣他又幹不掉他的樣子。


    第二天回到國子監,繼續夾著尾巴做人,努力完成祭酒大人布置給他的繁重的功課。


    翁婿二人相互傷害之中,日子過得很快,天氣漸寒,轉眼就到了年下。


    國子監放了學假,懷安換上一件簇新的狐裘,通體雪白沒有雜色,又帶上氈帽禦寒,奉父母之命,拉著一大車年禮來謝家走親戚,大比之年,家中有緊鑼密鼓準備春闈的考生,顯得沒有往常那樣熱鬧,連說話聲音都小了很多,沈家和謝家都一樣。


    嶽母見他這身打扮,由衷的喜歡,懷安趁機叫謝韞出去玩,結果被老嶽父叫到書房查了半天的書,連個人影都沒見到。


    定親禮在春闈之前,由謝家籌辦,沈聿夫婦將兒子、聘雁及聘禮一起打了個包,係上蝴蝶結送到謝府,這門婚事才算真正定下。


    ……


    定了親的懷安,整個人充滿了動力,再次回到國子監,信誓旦旦要用功讀書,爭取通過鄉試。


    剛剛立下誓言,就在同伴們看神經病一樣的目光中,被皇帝叫走了。


    皇帝又給他派了個差遣——去邢州府宣旨,把姚閣老請回來。


    鄭閣老致仕的這段時間,在沈聿旁敲側擊的暗示下,在陳公公添油加醋的攛掇下,皇帝終於硬氣了一回,直接下中旨請姚閣老複出,任吏部尚書,並重回內閣。


    起複姚濱的旨意直接跳過了內閣,沒有經過廷議,因此姚濱不能一口答應,卷著鋪蓋興衝衝的回來,那樣會遭人恥笑的,因此他也三次拒絕了皇帝的任命。


    到了第四次,皇帝實在沒耐心了,打算放沈懷安一起去傳旨,姚濱教過他,畢竟有師生之誼,發揮他死纏爛打、軟磨硬泡的手段,綁也要把姚濱綁回來。


    懷安連連擺手,這可不興綁啊,得罪了老爹的上司,老爹還有好日子過嗎?


    皇帝道:“誰讓你真綁了,無非是做做樣子,給姚閣老一個台階下。”


    懷安心想有些道理,而且邢州距京城不遠,美食又很多,什麽炸肉餅、小酥魚、泉水豆腐……公費旅遊總好過在老嶽父的眼皮子底下過苦日子。


    當即答應下來,早將剛才的誓言拋卻腦後,拿著皇帝的手詔興高采烈的回國子監請假。


    謝彥開看到這道詔令,卻是先擔心起懷安的出行安全來。


    “您放心吧,是跟著宣旨的太監一起,有護衛隨行,我自己也會帶人手。”懷安道。


    謝彥開點頭道:“快去快回,不要讓家裏擔心。”


    懷安答應著,行禮退下,回家稟報父母,收拾行裝。


    次日,謝彥開下衙回家,向妻子說起這件事時還在打趣:“蔭了這麽個小官,領了多少俸祿啊,還得派出去公幹。”


    卻見韓氏臉色不好,手裏捏著一封信箋,很遺憾的通知他:“你女兒又跟人跑了。”


    謝彥開接過來一看,險些吐出一口老血。謝韞在信中說,要跟懷安一起去邢州,去吃炸肉餅、小酥魚。


    第180章


    本想著沈懷安終於離開視線,可以消停好幾日了,誰知混小子把他閨女一起拐走了。


    夫妻倆擔心的一宿難以成眠,謝彥開更是時不時就要彈坐起來罵上幾句,最終在韓氏的安撫下,瞪眼熬到了天亮……


    邢州屬於北直隸,距京城不遠,如果騎馬加緊趕路,一天時間就能往返。


    不過懷安沒什麽急的,他雖然帶著月亮,但大部分時間都是陪著謝韞坐車,沿途走走停停,吃吃喝喝,在空曠無人的官道上,懷安還教謝韞騎馬。


    陳公公堂堂司禮監秉筆太監,一把年紀,跟著兩個少年人東奔西跑,打卡沿途的鬧市和美食,感覺自己都年輕了不少。


    總算到了邢州,在官驛下榻,便有府縣官員前來拜見,陳公公忙著應酬,慘遭拋棄。


    兩人沒了大人約束,甩掉隨從,扮做尋常少年裝扮,吃小吃,逛夜市,茶樓聽書,投壺套圈兒,贏得一堆琳琅滿目的小玩意兒,看著謝韞興奮的拍手雀躍,像隻快樂的小靈雀,懷安覺得前半輩子紮的馬步練的弓馬都超值了。


    兩人一直玩到深夜,才意猶未盡的回到官驛,各回各院歇下來。


    翌日清晨,洗漱休整一番,眾人吃過早飯,扈從已在院中整隊,一行人乘坐官府安排的呢轎,浩浩蕩蕩去姚濱府上傳旨。


    老仆見宮裏又來欽差了,絲毫不敢怠慢,立刻遣人通報,引著眾人往裏走。


    姚家耕讀傳世,算不得大族,雖說離開中樞時有些狼狽,但好歹也是正二品致仕,沒想到連祖宅也這麽樸素低調,前後三進的青磚院子,隻有前院開了個月亮門,套著一個小跨院,庭院本就不大,一行人走進來,頓時有些擁擠,陳公公擺手,叫隨從去外麵胡同裏候著。


    恰在這時,影壁後傳來跑步聲、追打聲、老仆的規勸聲。


    懷安好奇,帶著謝韞探頭去看,半截木棒淩空飛來,懷安環臂護住謝韞,自己肩膀上被打了一下。


    “哎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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