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至木磨山,天已經微黑。


    我正了正道髻,仔細地把一柄巴掌長短的小木劍插進去,又將那一對寶劍掛到背上,便即下車,徒步上山。


    經過法林寺的時候,卻見寺院內燈火通明,人聲喧騰,濃濃的香燭味道遠遠就能聞到。


    正常來說,這個時間點,法林寺已經閉寺休息。


    我不禁問:“法林寺這是在做什麽?”


    潘貴祥道:“他們在舉行水陸法會,連做七天,說是聚集了全省各地數百位高僧,可以追薦父母師長、宗親三代,超薦累劫冤親債主、普利十方,使現在者消災延壽、福慧雙增、身心健康、闔家幸福;過去者離苦得樂、往生蓮邦、親近彌陀、品位高增。”


    我瞟了他一眼,“說得這麽溜?”


    潘貴祥嘿嘿笑道:“這法會搞得很大,金城好些有頭有臉的人物都非常心動,知道我跟道正大師關係不錯,就托我細打聽一下。我就是吃這碗飯的嘛。”


    連通四方,搭橋牽線,別管是公的私的,賺錢的平事的,有需要就能給打通關節,這才是一個合格的鐵肩子。


    可要想做到潘貴祥這個地步,卻不是靠這些就能行,還必須能提供一些市麵上見不到的機會。


    我凝望了法林寺一眼。


    道正這買賣做得越發上道了。


    他應該已經知道周成的死訊,隻是不知道他接到惠念恩這個周成師弟出現在金城之後,會做什麽樣的選擇。


    叢連柱就問:“道長,我去瞧瞧熱鬧?”


    這人眉眼實在是通透,一下子就看出我對法林寺有想法,立馬就要自告奮勇去打探消息。


    我擺了擺手,沒有說話,繼續沿路向上。


    從法林寺往純陽宮方向走,必然要路過那個通往高天觀的小路。


    過完年才幾個月的功夫,路口便長滿了雜樹野草,幾乎把路口全都封死,絲毫沒有人經過的痕跡。


    陸塵音幾次回來偷酒,大約走的不是這條路。


    相較於法林寺的熱鬧和高天觀的荒涼,純陽宮就中規中矩多了。


    改建後的山門變成了牌坊式的,緊閉的大門上方掛著藍底牌匾,上書純陽宮三個金色大寧。


    門後樓閣重重,隱約能聽到道士做晚課的誦經聲。


    潘貴祥道:“純陽宮進木磨山之後,借著九裏廟拐孩子的案子搞了個超度法會,一下子就打響了名頭,香客雖然比不上法林寺,也比原於的老觀強多了。不過他們隻在白天接待香客,早上九點開門,晚上四點關門,關門之後不再接待任何客人,沒有任何通融可言。這幫道士都是川中來的,也不太跟外界交際,我到現在也沒能跟他們搭上線。我去叫門吧。”


    叢連柱立馬道:“我去,潘老板你陪著道長就行。”


    “不用叫門,你們在外麵等著就行。”


    我抬頭看了看山門,也不彎腰屈腿作勢發力,嗖一下就飄了上去。


    仿佛飛上去一般。


    潘貴祥和叢連柱齊齊發出一聲低呼。


    我當然不會飛。


    這其實是用細線提上去的。


    綜合了牽絲戲法與傀儡術提線法的關竅,又使了一葦渡江的身法,才達成了如此效果。


    我最近得閑便一直在琢磨牽絲戲法和傀儡術提線法的融合使用。


    這一招不過是最粗淺的使用技巧,但用來顯技卻足以達成極佳的效果。


    飛行絕跡,禦劍殺人,是自來演義傳奇裏劍仙最典型的特征,可以說是深入人心。


    親眼看到,沒有人會不震驚。


    站在山門上,我看了眼純陽殿的距離,鼓氣揚聲道:“高天觀門下弟子惠念恩前來拜會。”


    誦經聲戛然而止。


    片刻後,一隊道士急匆匆穿過道德之門,來到山門後的一進院。


    為首的是個五十出頭的道士,中等身材,黝黑臉膛,樣貌平平無奇,但行走間虎步龍行,起腳輕快無聲,落地穩如磐石,儼然是個極強的練家子。


    他身後的一幹道士大多如此。


    普奇方也在其中,毫不起眼。


    隻這一樣,便足以顯出純陽宮的深厚底蘊,絕不是江湖外道術士可以比擬。


    這一隊道士來到山門後,停下腳步,齊刷刷抬頭看向我。


    為首那個黑臉膛道士稽首行禮,道:“無量天尊,貧道純陽宮主持王處玄,惠道友請下來說話。”


    我說:“王道長,就這麽說話吧,你們純陽宮兵強馬壯,高手如雲,我要是下去的話,再想上來可就難了。我隻是想來問個事情,不想大開殺戒,壞了我們正道大脈間的和氣。”


    王處玄道:“上門即是客,無論好惡,我純陽宮都會好生款待,更何況高天觀黃元君威名赫赫,誰敢傷了她的門下?惠道友不用害怕,進來喝杯茶再走。”


    “我要是不下去的話,倒顯得我心虛害怕了,那就嚐嚐你們純陽宮的茶比高天觀怎麽樣?”


    我輕飄飄自山門上飛落到眾道士麵前,速度控製得極慢,落地悄然無聲。


    王處玄讚了一聲“好手段”,目光在我肩頭上露出來的兩個劍柄稍稍停頓了下,也不多說話,親自在前麵引路,把我讓進房中,與那一幹道士分賓主落座,又安排人燒水沏茶,然後才問:“惠道友這麽晚了來拜訪我純陽宮,不知有什麽指教?”


    我直截了當地說:“有個事情需要你們解釋清楚,免得壞了純陽宮與高天觀的關係。”


    王處玄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坐在下手靠後的一個道士,卻突然叫道:“惠道友,你不是周成的師弟嗎?一個外道的陰脈先生裝什麽正道大脈弟子,憑什麽代表高天觀?我們純陽宮向來以禮服人,可也不是誰都能任意拿捏的軟杮子!你一個外道術士想靠著拉大旗扯虎皮來恐嚇我們純陽宮,那可是打錯算盤了。”


    “哦?這位道長是覺得我靠高天觀來恐嚇你們是嗎?”


    “難道不是嗎?上來就說什麽壞了純陽宮和高天觀的關係,你這臉也太大了吧。”


    我眯起眼睛,看著那個道士,右手慢慢抬起來,輕輕扶了扶發髻間插著的那柄小木劍。


    「今天還是隻有這一章,思路理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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