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張家人強行開啟了張成儒的贖罪之路。


    每日酉時必得起床到廚房準備全家人的早食,等到大家都坐在餐桌邊等著的時候,他還要親自伺候著上菜、端盤,然後再給老夫人布菜,即便如此,還要聽顧氏說一句:“今日這菜也難吃了,明日換點兒新花樣吧。”


    張成儒隻能俯身行禮,應是。


    等一家人吃光抹淨之後,他便帶著仆婦收拾。張成儒愕然問一句:“那我的早食呢。”


    張冠華拿眼角看他,道:“少吃一頓又餓不死,大哥哥就知足吧,要知道原先大嫂嫂可是申時便要起床伺候大哥哥去上朝的,如今你已經晚了兩個多時辰了。”


    張成儒:……太欺負人了。


    一上午,張成儒要伺候顧氏穿針引線、端茶倒水,還要給老太太準備時令的水果、點心,若是妯娌們來請安,還要忙著帶孩子玩,看顧他們的安全。


    除此以外還要見縫插針地看顧廚房,張羅著午食的飯菜。那邊老媽子吵嘴、小丫鬟們鬧氣、小廝們闖禍也要一一處理。


    午食上桌的時候,張成儒已然饑腸轆轆、疲憊不堪了。


    二爺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沒說話,三爺路過他身邊,道:“大哥忍忍吧,往日裏這些吃喝用度可都是大嫂出銀子,現在沒讓大哥出銀子隻出力氣,你就燒高香吧。”


    張成儒:……簡直慘無人道!


    午食過後,各房歇午覺,張成儒伺候著母親捶腿,不小心打了個一個瞌睡,顧氏氣急,狠狠地斥責了他一頓,罰他去外頭院子裏跪著:“沒有我的吩咐不許起來,晚飯也不許吃。”


    就這樣,大家都歇午覺去了,隻有他一個人盯著日頭跪在院子裏打晃。


    宋清月和王佩蘭下午來給老太太請安,路過院子看到他,便道:“大哥哥知足吧,大嫂嫂罰跪的時候可是炎炎夏日呢,直把人都曬中暑了,這才春日,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瞧這一院子的美景,您可舒服多了。”(咱就是說這裏必須安排一個callback)


    張成儒:……這一家子不是人!


    然,令張家人也沒有想到的是,登門的人絡繹不絕,來由隻有一個:求親。


    “求親?”顧氏一怔,“向誰求親?”


    海棠道:“向大娘子提親,那隊伍都排出去老長了,都帶了東西來,簡直把咱們府門都堵死了。”


    一家子一下子忙活起來,接待提親的人,送走一撥又是一撥,就沒有個閑著的時候。


    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春獵上皇後娘娘對沈確大肆賞賜,還說她是吉旺之星,旺家旺夫,是個大富大貴之人。


    這一下子大家都跑來了。


    顧氏發起愁來,來頭都不小,這一家有女百家求,嫁給誰家呢?


    那頭皇後娘娘在陛下身邊侍疾了幾日,眼看著龍體康愈,便道:“陛下,您也不能總這麽躺著,咱們兒子的婚事也得拿個主意。”


    孝淳帝裝病了好幾日,終究還是裝不下去了,捏著眉頭問:“拿什麽主意,皇後主意這麽大,自己拿主意便是。”


    皇後白了他一眼,說:“這是什麽話,兒子的婚姻大事可不得當爹的做主。我瞧著那位張家大娘子就很不錯,據說顧氏已經收她為幹女兒了,還說要將她風風光光地嫁出去,陛下,我瞧著是真心不錯,您介意她曾經做過人家的媳婦嗎?”


    孝淳帝連連擺手,“自然不介意,再說,她那是做的什麽媳婦喲,三年都未同房,可不就是張家養了個閨女嗎,正好,嫁到咱家來,咱們當個寶貝供起來。”


    “可是,畢竟有過婚姻,得先和離。”皇後問,“您不怕那老幾個在朝堂上叨叨你?”


    孝淳帝一瞪眼,“怕他們作甚,別說和離,就是有孩子,咱們也一並接過來當親生的養著,我看誰敢逼逼一句。”


    皇後一撫掌:“得了,那我這就去辦了。”


    走了幾步又回頭看著孝淳帝,嚴肅道:“至於老二,陛下也別再裝死了,該處置就處置,免得優柔寡斷,夜長夢多,到時候有你哭的。”


    孝淳帝哼哼唧唧:“喲喲,朕的頭又疼了,天旋地轉,快去傳太醫。”


    太醫都快在皇帝寢宮紮帳篷了,聽聞傳喚,揉了揉眼,爬起來麻溜地看診。


    張家大娘子旺夫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京城無人不知,但凡覺得匹配得上的人家都上門提親來了,別管成不成,咱也得沾沾這份福氣不是,卷起來吧。


    可忙壞了張家人,張成儒看著被踏破的門檻欲哭無淚:我還沒被休呢……


    沈確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是在等待上朝的值房裏,大臣們聚在一起紛紛顯擺:


    “你們家去了嗎?我們昨兒剛去過,算是報上名了。”


    “我們家今日去。你們家又沒有適齡的郎君,這是替誰求親呢?”


    “怎麽沒有,我們小郎君馬上就十歲了,先登個記說不定能排到呢。”


    “我們明日。”


    “我們家後日。”


    “我們家三日後。”


    ……


    沈確:……這比排隊買雞蛋還忙呢,大殿下真是辛苦啦。


    *


    自春獵過後,沈確被李鸞嵩帶去了一次張家,親耳聽到眾人向她懺悔、道歉之後,兩個人便分開了,沈確還好,父皇病著,早朝也少了許多,倒是李鸞嵩,聽說他又是管家又是要接待上門提親的人,忙得不可開交。


    眼看著事情一步步發展到這一步,沈確覺得不能再這麽下去了,兩個人好像從未正兒八經地考慮過換回來這個事兒,嗯,這麽下去非出事不可。


    況且,他還生出了那樣的心思。


    想起春獵那日李鸞嵩的失魂落魄,找到她之後宛如重生的樣子,還有他一直往她身上貼,說的那些話……


    沈確下定決心,是時候好好研究一下這個事兒了。


    於是,二人約好,第一站自然是先去方圓寺找無塵大師。


    大師看看二人,笑而不語。


    李鸞嵩問:“有什麽天機嗎?”


    大師搖頭。


    沈確問:“是換不回來了嗎?”


    大師又搖頭。


    李鸞嵩急了:“你倒是給個準話啊。”


    無塵被逼苦笑:“我根本就不相信,哈哈哈哈哈。”


    他搓著佛珠揚長而去。


    二人無奈,來都來了,那就誠心求求佛祖吧。


    方圓寺常年香火不斷,每日來上香的人摩肩接踵。


    二人一起跪在佛祖麵前,誠心祈禱,磕了三個響頭後再慢慢起身,一旁等候的老婦笑道:“瞧瞧人家小兩口,多虔誠,一定是姻緣美滿,兒孫滿堂。”


    沈確:……真不會說話。


    李鸞嵩:……會說話就多說點!


    等了幾日,春風依舊。


    好吧,沈確帶著李鸞嵩來到京郊,據說這邊有一個道觀,老道會念咒語,甚是靈驗,隻要耐心打坐,待那符咒燃盡便大功告成。


    於是二人有模有樣地求老道做法。


    小道士圍坐了三圈,中間兩個衝天大蠟燭灼灼燃燒,旁邊的老道念念有詞,繞著兩個人轉了好幾圈,一會兒噴水,一會兒撒香灰,一會兒又在二人身上指指點點,頗有幾分靠譜的樣子。


    這日風大,二人麵前的符咒總是被風吹滅,怎麽都燃不起來。


    直到等到太陽快要落山,那老道不小心打了個瞌睡,兩隻衝天大燭倏然倒塌,竟然燒了起來,差點把整個道館都燒沒了。


    好一通兵荒馬亂地滅火,所有人灰頭土臉,老道衝著二人深深鞠躬,道:“拜托二位,銀子退你們,還是走吧,貧道惹不起,惹不起啊。”


    沈確:……這可怎麽好。


    李鸞嵩:……這可太好了!


    佛道都行不通,求人不如求己,沈確打算再試一試。


    怎麽來的怎麽回。


    本著這個原則,沈確找了一個熱一點的天氣,同李鸞嵩說好,你去跪著曬太陽,曬到中暑,我呢去校場,然後到點一起睡覺,穿同一件衣裳,吃同樣的東西,一絲不錯。


    結果,春風依舊。


    沈確無奈,真的換不回來了嗎。


    李鸞嵩說:“或許時機未到吧,既來之則安之,別折騰了,好好做事吧。今日起,我要好好當你,你教我看賬本,我也要學著看書、寫文章了,開啟脫胎換骨之路。”


    沈確說好吧,“我也會努力鍛煉身體的,讓自己更強壯一些,校場也親自去檢閱。”


    與其焦慮未來,不如活好當下。


    好在,自那以後他再未提及要同她成親的事,這讓沈確稍稍安心了一些,想來或許是當時情勢所逼吧,他也是嚇懵了,現在冷靜下來想一想,的確有些唐突了,或許是發現其實並沒有很中意她吧。


    這樣甚好,沈確想,可是為什麽心裏頭竟還有點失落呢?


    正所謂,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沈確還未念叨完,這邊五月帶來李鸞嵩的口信:“殿下說明日來接娘子,要給娘子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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