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枝椏頹禿,連鳥雀的叫聲都一日比一日少,冬日近在眼前。


    宋清月買考題,張成儒被免官,張冠華和李鸞洪的事情也不脛而走,張家已然在世家大族間淪為笑柄,成了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資,那些曾經嫉妒過張府和顧氏的此時更加跳得歡快。


    這倒還不如那種犯了大錯被抄家流放來得痛快。那麽大的宅院,那麽多人要如常生活,每日進進出出被人瞧著,遇到了還要打招呼,麵子上必然強裝,裏子早就一盤散沙。


    沈確知道這些確切的消息是在早朝上,這幾日驟然變天,孝淳帝咳疾又犯了,早朝便由皇長子代勞。


    這個信號可謂是再清晰不過了,自從科舉舞弊之後,大家都曉得大皇子同那張成儒的恩怨了,此刻必然不能甘居人後,一個個八卦起來神采奕奕。


    “聽說那張家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空殼一個,早就入不敷出了。”


    “可不是嗎,她家那老太太實在不行,將一眾兒女教導得一塌糊塗。”


    “五丫頭聽說快瘋了,被鎖在家裏頭成日裏鬧……”


    沈確來的時候那群老夫子們正幾個腦袋聚在一起聊八卦,聲音洪亮、表情豐富,不比後宅的夫人們遜色。


    這便是人性,他們更愛看到昔日曾嫉妒過的人被拉入市井,甚至陷入淤泥沼澤,連徒勞的掙紮都看得人過癮。若能借此再踩上一腳以助自己騰飛,那便是更好不過的事情了。


    時值年底,國庫空虛,沈確忙得焦頭爛額,實在無心管張家的瑣事,便假裝沒聽見。


    “諸位,兩個月前的科舉選拔出來的一批官員分至各部,反饋評價頗佳,隻可惜還有更多的人科舉無門啊。”沈確頗有些惜才。


    “殿下,古來便有‘舉官製’一規程,據臣考據,往往都是些年歲大些或家中有作奸犯科無法參加科舉之路者,通過調查這些人為人正直卻被連累,而且他們不乏學識淵博之輩,論文采亦是不輸,臣請殿下考量舉官製。”


    看,這就是聰明人,將上峰想說又不便直接開口的話說得冠冕堂皇有理有據。


    沈確點頭,其實舉官製是孝淳帝自己提出來的,所謂舉官便是通過繳納一定的財帛來換取官職,這在曆朝曆代有據可查,其主要目的選拔民間遺珠之餘,豐盈國庫。


    當然,舉官製所給予的可舉薦的官職亦是有品級限製的,比如,這一次舉官製是大鄴的第一次操作,沈確最終確定的是根據人數而定,初定六品以下官階,若是人太多可酌情放至從五品。


    至於負責此次舉官製的人選,她亦是有自己的考量。


    科舉舞弊讓老二折損了老五這一條臂膀,但是他並沒有消停,這是沈確知道的,其他幾個弟弟,老七身上擔了職務,老八被父皇帶在身邊年齡也還太小,沈確想起了老三。


    老三秦王李鸞翼,掌管戶部,對國庫最為了解,況且這個弟弟雖看著懦弱心思卻是深邃。沈確注意過,每次兄弟間起爭端,他總是攛掇拱火的那一個,頗有點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意思。


    用李鸞嵩的話說,老三性子軟和,人也不聰明,悶悶地往那一站很容易讓人忽略他的存在,可是他的性子卻是喜歡坐山觀虎鬥的。


    沈確想起老二就覺得頭疼麻煩,索性舉薦老三李鸞翼出任此次舉官製的大使,所得銀錢直接充入國庫,名正言順。這也是李鸞嵩的主意。


    自然,此番提議得到了孝淳帝的認可和一眾大臣的又一波讚頌。


    消息一出,大街小巷更加多了幾分熱烈的氣氛,仿佛比過年還讓人高興。


    想想看,這對於富庶人家的確也是件好事,所謂士農工商,但凡家裏頭有些閑錢的,拿出去捐個官回來,從此也算是步入仕途,在這一代種下了種子,後人便從此有了科舉的希望,於家族而言也是件大好事。


    王佩蘭便是那最興奮的人群之一。


    她出身官宦之家,雖說如此可家中做官的兄弟子侄品階都不高,老父親又是一個官迷,聽到舉官製的消息,第一時間找到女兒商量。


    “不是說,可以舉薦嗎?”老頭今年六十有三,拉著女兒的袖子道:“你讓姑爺舉薦我,若是爹爹日後飛黃騰達,彼此間也算有個照應。”


    王佩蘭道:“爹爹這個年紀才做到從七品,飛黃騰達就別想了,能升一級,在七品上坐穩,多少漲些俸祿,往後家中兒孫也算能有個階梯。”


    老頭說那不行,“隻升一級太少,最起碼三級,你爹我要做到六品。”


    王佩蘭撇嘴:“我家夫君也才從五品,那可是正兒八經科舉出身,再說,此次舉官品階最高也不過六品,爹爹莫想那不切實際的好事。”


    老頭不允,拉著女兒苦口婆心:“你夫家的事現在滿京城無人不知,這張府眼看著即將衰落了,若有爹爹撐著你,咱們還能走得長遠些。”


    王佩蘭覺得很是,道:“我回去跟他說說。”


    誰知這話卻遭到了丈夫張成忠的反對:


    “你爹說得是沒錯,咱家裏頭什麽樣你也看到了,大哥已然是廢了,二哥不瘟不火就是那個溫吞的性子,升遷無望,我呢,如果能有助力,或許還能好些。況且你現在掌家,咱們三房日後便是張府的頂梁柱,隻是,連升三級,這個實在不行,那政令上寫得很清楚,隻能升一級。”


    王佩蘭勾著他的脖子,將人拽到自己麵前,在丈夫身前扭了扭又蹭了蹭,撒嬌道:“一級就一級,那郎君現在就寫舉薦書吧。”


    說幹就幹,一邊紅袖添香伺侯筆墨,看著張成忠將那舉薦書寫好、吹幹、折起,這才一顆心踏實下來。


    上次那方圓寺的無塵大師就說過了,她爹這事一定能成,那什麽坎坷、代價什麽的,都不值一提。


    想到這裏,王佩蘭心花怒放,再看一眼自己的夫君,雖瘦了些卻也精幹,一把將人拖到床上壓在身下,她都憋了好久了,這好容易到嘴的肥肉怎可能吐出來,全身躁動難耐、嬌喘連連,哪裏還容得張三爺反抗,脫衣、堵嘴、生兒子,這回一定要生兒子。


    ……


    晉王府,沈確連日忙碌,還不忘去校場看練兵,結果天寒地凍回來便發起了高熱。


    這可嚇壞了時公公,又是請太醫、又是喂水煎藥,忙得團團轉。


    沈確被一撥又一撥的太醫圍著,本來冬日就不能開窗通風,這下更覺空氣稀薄,索性都打發了,一個人清淨。


    “殿下喲,您可不能任性啊,這風寒可了不得了,若是侵入體內留下病根……”


    “時公公。”沈確打斷他,“你可以出去了。”


    “不。”關鍵時刻時公公頗有大義凜然的意味,堅持立場道:“殿下從小到大都是老奴帶大的,何時發過熱啊,老奴不走,殿下打死老奴,老奴都不走。”


    “你走不走。”


    “老奴不走,殿下不舒坦就打死我吧。”


    沈確:……玩賴。


    時公公:……對,玩賴。


    主仆二人正在僵持,就聽門外小廝急匆匆而來,報:“殿下,皇後娘娘聽說殿下病重,給殿下送來了……送來了……”


    “哎喲喂,你這小猴崽子,有什麽話快說,送來什麽了。”時公公催促。


    “送來藥引子。”小廝磕磕巴巴道。


    藥引子?什麽藥引子,二人麵麵相覷。


    但既然是皇後娘娘送來的,那必定是好東西,時公公趕緊吩咐:“趕緊送進來吧。”


    小廝道是,轉身跑了。


    不多時門被推開,還未看清楚境況便被一陣濃烈的香氣熏得直咳嗽,沈確和時公公都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


    隻見四個打扮得大紅大綠、花枝招展的小娘子齊刷刷站在眼前,一個個衣衫暴露、身形婀娜,勾著眼、舔著唇、挺著胸、露大腿……


    沈確:……這打哪找來的妖怪。


    時公公:……這看著怪嚇人的。


    “殿……”時公公一整個裂開了,“這是怎麽話說呢。”


    那小廝站在一旁戰戰兢兢道:“這就是……皇後娘娘賞賜的……藥引子。”


    他話還沒說完,那四名女子就要上前:“殿下……”


    “都站住。”沈確大吼一聲,製止幾人。


    沈確捂臉:……吾命休矣。


    時公公一時嘴凸,也不知該如何應對,心道,看來娘娘是真的擔心了啊,這都什麽呀,簡直……簡直不忍直視。


    可是畢竟是娘娘的一片心,又是賞賜自然不能拒絕。


    時公公看了一眼生無可戀的沈確,勸道:“要不,殿下就收了吧,放在身邊伺候著,也沒什麽不好。您瞧啊,那身段、那臉蛋……重新洗洗也還能用。”


    沈確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騰地一下坐起來,想起了李鸞嵩的一句話:有什麽解決不了的,都交給他。


    “來人。”沈確吩咐,“本王生病期間時公公衣不解帶地照顧,實在勞苦功高,讓他回去休息都不去,凡事親力親為不假人手,精神可嘉。”


    “本王決定,將這幾位國色天香的佳人就送給時公公啦。”


    在小廝的驚愕中,沈確轉頭看向時公公:“您老領回去洗洗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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