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這世上到底有沒有神仙呢?”


    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大青石上慵懶的傳來。旁邊不遠處綠樹掩映,石下溪水潺潺。小道童躺在大青石上,嘴裏叼著一根狗尾巴草,小手拿著一片寬大的樹葉,遮蔽依舊刺眼的夕陽。


    “小午啊,這世上當然有神仙的。早和你說過,創派祖師爺就是神仙。”一個挽著發髻,約莫三十光景的瘦削道人,身著一襲洗得發白的道袍,手持拂塵,站在大石頭上,注視著北方。


    “創派祖師爺!那可是數百載之前的事了!時日久遠,誰知道真假呢?可是我跟著您老人家也有三載時日了,從長安一路向南,連個神仙的傳說都沒有。”


    “三載而已。”瘦削道人緩緩從大青石上走下來。“是啊,三載了,北方應該太平了,也該回長安看看故人了。”


    “師傅,可以回去了嗎?我好想念我的爹娘,好想念我的阿黃!”小道童鯉魚打挺,一躍而起。輕點布履,旋即跳下丈許高的大青石,快步走向師傅。


    “黃老之術不曾知,你倒是得了我宗內輕身術的真傳。孺子可教也!”道人轉身,目露讚許之光。


    “哪裏及得上師傅呀,小午是跳下來,師傅確是能帶著我一起躍上去的。”小午說完,吐了吐舌頭。


    “假以時日,小午定能超越為師的。”道人用手輕輕撫摸小午的頭頂。


    “小午,咱們走吧,回長安!”


    “是,師傅!”


    夕陽下,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漸漸的北去。


    ……


    十八年前。


    瘦削道人原名拓拔真,生於雁門郡。拓拔部改漢姓之時,家人把他姓氏更改為“元”,單留一個“真”字,讀漢書、習漢儀,但他最喜歡讀的還是道書。


    元真身處王族,小小年紀便見多了世道的動蕩紛爭,一向喜道的他,在十二歲那年,於牌坊前和一群小童嬉戲時,遇到了路過雁門郡的青玄道長。他看到青玄道長身佩長劍、手執拂塵、衣袂飄飄由遠而來,宛若仙人,頓時挪不開腳步。於是上前當頭便跪,口稱師傅。青玄道長駐足凝視小元真少頃,手扶長須,眯眼笑著說:“便是我意欲收你為徒,也得你雙親應允呀!”


    小元真聞聽,當即拉著青玄道長,穿堂走弄,來到家中,向父母稟明來意。父母也是善男信女,雖然是王族世家,但因父親乃一介書生、生而身體羸弱,從未上過戰場,更沒有沾染過血腥之氣。時常出入宮觀,少不得布施些米麵錢財給出家人和沿街乞人。


    元真父親引青玄道長上座,元真母親親自給青玄道長奉茶。元真父親沉吟片刻,說道:“觀道長一身仙風道骨,定是一方神人。元真小兒自幼喜道,若能從道當無不可。我擔心的是今後的清苦之日,元真能否耐受。更不知先生宮觀所在,路途是否遙遠,若是發妻念兒心切,心生探望,又如何尋得?”


    青玄道長會意一笑:“先生自是不必顧慮。我乃西蜀青山宗青玄道人。貧道平日裏喜周遊天下,結交友人,至今尚無弟子。於三月前在宗內閉關,定境參天,忽生一感:雁門之地有道種,且與我有緣。於是貧道邊行邊遊,時至今日、遊至今地,喜遇貴公子元真。若我這般邊行邊遊,三月即可至。若是乘坐牛馬車輦,說不得一二月便可達。路途不算遙遠。說來也巧,元真見我當頭便跪,口稱師傅。於此可見,我與元真當真有緣。”


    “至於今後是否清苦,先生倒也不必過慮。青山宗雖不是什麽名門大派,全宗上下,道人及家眷也有近百人,更是數百年間辟墾沃土數千畝,雇用佃人數百口,全宗上下匯同佃人,吃口飽飯自是無虞。每逢災禍流年,更把餘糧開倉,以救濟離苦百姓。”


    “此物是貧道的信物,先生與夫人若是日後想探望小元真,可憑此信物出入西蜀青山宗。青山宗可在蜀郡西南群山之中五百裏處尋得。”說著,青玄道人從腰間掏出一支古樸的帶鞘小劍,劍鞘僅有兩寸見長。


    元真父親聞言,鄭重的接過帶鞘小劍,細細看去,劍柄上書一個古怪的字,但是卻不認識。字已是斑駁累累。於是大感新奇,便左手握鞘,右手去拔小劍,卻是紋絲未動。“咦!此是何物,怎的無法拔出?”


    “莫說是你,便是貧道、便是我們宗主,也不曾拔出過。”青玄道人苦笑著說,“此物說來話長。貧道自宗門它峰尋得此物,曾嚐試數次不得拔出,便交與宗主,宗主亦是如此。大感怪事。宗主複交與貧道好生保管。故全宗上下皆知貧道保有此物。”


    “那此物豈不是貴宗重器?道長安能當信物交與我手?”元真父親大驚道,雙手托起小劍,欲交還給青玄道長。


    “無妨無妨,”青玄道長擺擺手,並未接過小劍。“此物雖乃奇物,卻實無用處。我宗雖非大宗,卻也難入。有此上下皆知的信物,倒是省的不少口舌。此其一。交予先生貴物,亦是表明貧道的誠心,先生當可疑慮盡去。此其二。萬望先生替貧道保管。”


    聽到這裏,元真父親誠惶誠恐的收回小劍,元真母親更是拿出一方華麗帛絹,小心翼翼的把小劍包裹起來,放入一隻檀木小盒,拿入書房,與貴重書籍鎖在一起。收拾妥當,二人帶著小元真鄭重的來到青玄道人麵前。


    “道長,小女子還有一事惴惴於心,今日不明恐日後心有不安。我與夫君雖育有三,但隻此一名男童——”元真的母親低聲向青玄道長說道。


    “哈哈哈哈,定是要問,如若從道可否婚配、生育子嗣?”青玄道長哈哈大笑。“尊夫人不問,貧道也會道明。我青山宗雖弘道揚法,習練道術,卻不禁婚嫁。隻是明令尚未成年之際,不可談及兒女私情。以免有擾道法精進。二位不必憂慮。”


    “如此說來,小女子多慮了。道長見笑。”元母躬身作揖。


    “元真,給師傅行跪拜之禮”,元父說道。


    “遵命,爹爹。”


    “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三拜。”


    “好說好說,哈哈哈哈……”


    盛情款待三日之後,一老一少上路。


    “哎,青玄道長,請留步”,元真父親氣喘籲籲的追上來,“還未請教,青玄道長在門內任職”,說完,元真父親一臉窘色。


    “哈哈,貧道乃青山宗宗主師弟,卻無任何職事。就此別過,來日青山宗見!”


    ……


    雁門郡城南門附近。


    “師傅,我們去哪裏呢?”小元真邊走邊興奮的說。


    “回青山宗。”青玄道長麵色凝重道。


    “哦。”


    “附近可有馬匹交易之地?”


    “我聽爹爹說過,郡城西門三百步有馬廄之所。可為何不直接找爹爹要一匹呢?”


    “有些事情不能讓你爹爹知道。以免徒增憂慮。帶我去城西馬廄。”


    ……


    向南的官道上,二人二馬飛馳而過。


    “師傅,為什麽這麽急著回宗門呢?”


    “為師預感宗門會有事發生。”


    一個多月後。二人牽著兩匹馬走在崎嶇的山路上。


    西蜀郡地處大夏王朝西南之地。連綿三千大山,一層一層的矗立在西蜀郡西部。青山宗位於三千大山之中的大青山。大青山高千餘丈,山有七峰。最高峰名曰天權,青山宗便坐落在此峰。天權峰向西十五裏乃玉衡峰,玉衡峰再向西約十裏乃開陽峰,開陽峰再向西南約二十裏乃搖光峰。天權峰向東南約十五裏乃天璣峰,天璣峰折向東北約二十裏乃天璿峰。天璿峰正北約二十裏乃天樞峰。


    天權峰地處七峰的中間位置,天權峰雖然是最高的山峰,但山勢南麓頗為平緩,也是大青山的戶樞之地。從大青山山腳上來,除去其他動物和人長期走出來的羊腸小路,就隻有一條人為開鑿的大路通往天權峰山門。天權峰通往其它六峰,皆是在山脊上開鑿的小路。自西向東,從搖光到天樞,綿延百餘裏。


    “師傅,聽您一番講解,七峰是不是暗合北鬥之機?”小元真一手牽著馬,一手擦拭著額頭的汗。年方十二,牽馬爬崎嶇的山路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不錯。小小年紀便懂得七星之機。”青玄道長牽著另一匹馬走在小元真後麵。


    “《虞書》曰:舜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小元真接著說道。


    青玄道長微微頜首,暗付:“孺子可教,倒是省去了我一番口舌。”


    在崎嶇的山路上行至一日,落日餘輝即將散盡,天上的星鬥已經三三兩兩出現。峰回路轉,一個巨大的漢白玉山門映立眼前,上書兩個斑駁漢隸大字:“青山”。


    “師傅,快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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