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東升,普照大地,瓦倫丁,這座草原之上的文明中心,再一次從睡夢中蘇醒。


    今天,是布蘭迪來到這座小鎮的第三天,回想過去的兩天,布蘭迪發現,他的到來確實在這座小鎮裏激起了不小的水花。


    且不說一到來就帶著一票窮凶極惡的通緝犯的屍體,成功在瓦倫丁的治安管理係統中站穩了腳跟,單說這兩天裏,他就憑借一己之力破獲了一直困擾瓦倫丁警方的妓女連環殺人案,並且緊接著搗毀了臭名昭著的奧德裏斯科幫在瓦倫丁的秘密窩點,把這些法外狂徒所做的一切非法交易公之於眾。這種破案效率,不用說在那個時代,就算是放在現在可以說是世所罕見,要不是美利堅沒有那個傳統,這會兒怕是已經有人給布蘭迪送個寫著類似“罪惡克星”這樣字眼的錦旗或牌匾了。


    盡管如此,布蘭迪依舊享受到了來自普通民眾的尊敬和愛戴,在大街上時常會有認識他的普通民眾和他問好,去店鋪酒館消費,總會享受到來自老板的友情折扣,如果是不超過1美元的小生意,甚至會直接免單。


    如果說這種愛戴有什麽是讓他不舒服的,那估計隻有那些年輕姑娘和酒館裏那些不正經女人的熾熱目光了,那仿佛要一口吞了他的目光,搭配上辛辣的威士忌,甚至能燎了整個瓦倫丁,但人家隻是看看,既沒有動嘴,也沒有上手,布蘭迪也沒法說什麽,隻能在逃離之後無奈感歎美國妹子的開放和火辣。


    “這也許就是所謂的高榮譽值吧,”一個人空閑時,布蘭迪回想最近的經曆,也不由感慨良多,“雖然並沒有完成全部的任務指標,但至少完美完成了一部分嘛。”


    布蘭迪這兩天確實沒閑著,但是盡管他很忙,也經曆了很多,他依舊沒有忘記自己到這來的真正目的,他自然也不會忘記,今天是應該去郵局和幫派通訊的日子。


    瓦倫丁郵局,其實也是瓦倫丁火車站。在這個蒸汽列車已經基本普及的時代,郵政行業幾乎是立刻將這種新興的交通工具納入自己的體係,並且發展出了郵鐵一體的獨特格局,這種格局在未來的幾十年裏想必還會一直延續下去。


    布蘭迪推開郵局的門,可能是因為時辰尚早,郵局裏除了正在值班的營業員以外,隻有寥寥一兩個或焦急等待或昏昏欲睡的候車人。


    布蘭迪走到工作人員的辦公窗口,手指輕叩前台,將思維已經飛向千裏之外的營業員拉回現實。


    這位營業員身上的製服有些舊了,但洗得很幹淨,隻是他有些頹廢的精神狀態似乎有些配不上他這身幹淨的製服。


    他看見布蘭迪,立刻揉了揉眼睛,強打起幾分精神,露出職業的微笑,說:“您好,先生,請問需要辦理什麽業務?”


    “請把這封信保存好,星期五的時候會有人來取,”布蘭迪把信件遞給頹然的營業員,看著他通紅的雙眼,有些擔憂地問道,“先生,您還好嗎?”


    “哦,我沒事,先生,就是昨晚沒有睡好,沒關係的,”營業員尷尬地笑了笑,接過信件,看了看收件人的署名,說,“塔西佗?基爾戈,真是個奇怪的名字。”


    “我家鄉那邊的人也都這麽說他。”布蘭迪隨口扯了個慌。


    營業員的身體突然搖晃了一下,似是要跌倒在地,布蘭迪眼疾手快,立刻伸手穿過窗口拉了他一把。


    營業員穩住身體,揉著自己的眉心,說:“哦,天呐,我感覺我有些撐不住了,先生,我真的不想麻煩您,但是……”


    “你說吧,需要我做什麽?”布蘭迪問。


    “請您幫我倒杯咖啡,東西都在工作台裏,您推門進來幫我倒一杯就好,哦,天哪,我快撐不住了。”營業員痛苦地說。


    布蘭迪立刻走進了營業員的辦公窗口,在工作台裏找到了一壺泡好的咖啡和一個咖啡杯,咖啡應該是早上才泡的,鐵製的咖啡壺還能感受到不低的溫度。


    不多時,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端到了營業員的麵前,營業員不顧那尚且有些燙嘴的溫度,咕嘟嘟把咖啡喝得幹幹淨淨,布蘭迪又遞過去一支煙,並幫他點燃。


    一縷煙霧緩緩飄蕩而起,旋即消散。


    在咖啡因和尼古丁的雙重刺激下,營業員的精神狀態總算有所恢複,他調整了一會兒呼吸後,向布蘭迪道謝:“謝謝您,好心的先生,我現在應該有精力撐過早班這段時間了。”


    “不用謝我,這種情況伸出援手是應該的,”布蘭迪擺擺手表示不用放在心上,隨即好奇地問出,“倒是你,怎麽會弄成現在這副模樣?”


    “說來難以啟齒,先生,”營業員從工作台下拿出另一個杯子,為布蘭迪倒上一杯咖啡,說,“昨天晚上和妻子鬧了些矛盾,家妻彪悍,鬧了一宿,弄得我昨晚根本沒睡,所以才弄成現在這樣。”


    “夫妻兩個,天天一起生活,有什麽事情是不能心平氣和地解決的呢?”布蘭迪找了張椅子坐下。


    “話是這麽說,可架不住現實的逼迫啊,”營業員一臉頹喪,不過這次是因為生活壓力而不是精神的疲勞,“您不知道,先生,最近幾個月,我們這些人的薪水一降再降,像我這樣的,都快要養不起家了,而且因為不少地方新建鐵路、城鎮,人手不足,上麵就從我們這裏調走了一位同事,本來我們這邊三個人輪流值班,工作壓力還可以接受,結果現在變成兩人輪值,另一位不知道,至少我到現在都還不習慣,最近我還聽說,上麵的那些人認為發明出一種無馬馬車之後就再也用不到我們了……您說,我們做錯了什麽?我們本就隻想做好本職工作,現在卻因此心灰意冷……”


    “嗐,這種論調從輪子被發明出來的時候就一直存在了,什麽最終一切需要人力的職位都會被代替,結果呢?最終不是還得像我們這樣活生生的人去做那些他們認為可以用機器代替的事情。這就是那些資本家為他們剝削像你我這樣的勞動人民而找的拙劣借口罷了,你也不用太過擔心什麽,至少我覺得你的工作肯定是穩定的。”布蘭迪一半胡謅一半真誠地安慰道。


    營業員看了眼布蘭迪,說:“你的這種論調和我的一位同事非常像,對於這種現狀他和我一樣不滿,甚至比我還要更勝一籌。”


    “我想,應該不止他一個人會這麽認為吧。”布蘭迪猜測道。


    “您說得對極了,先生,”營業員點點頭,疲憊頹喪的語氣裏此時多了些許振奮,“我的那位同事在我們內部成立了一個組織,裏麵都是不滿於現狀的同事,我也是其中一員,我們雖然在不同的地方工作,但是為了同一個目標,我們成為了兄弟和戰友。”


    “沒想到在現在這個時代,美國的工人們就已經覺醒了?”布蘭迪暗自想著,嘴上問道:“那你們都做些什麽呢?”


    “這……”營業員四下看看,見沒有人注意到這邊,才示意布蘭迪湊近一些,悄聲說:“我們知道有很多人希望知道一些關於有價值的驛站馬車的情報,而我們可以把相關的信息提供給這些人,每一個目標收取五美元的情報費,而如果他們成功了,我們隻需要從他們所得中抽取一成作為提供情報的報酬就行,就算失敗了,5美元也抵得上我們半周的薪資了,這門生意隻要做得漂亮隱秘,那絕對穩賺不賠。”


    “呃……”布蘭迪有些語塞,隨即問道,“請問你那位同事叫什麽名字?”


    “奧爾登,”營業員說,“他目前在羅茲的火車站工作,除此之外,每一座城市的火車站台都會有一個我們中的人。”


    “嗬,果然是這老小子,看來是我想多了。”布蘭迪心中冷笑。他本以為他在這個時期的美國找到了真正有誌於反抗壓迫的人,結果到頭來,隻是找到了這些在壓迫中苦苦求生,不得已做起違法勾當的“心灰意冷的人”。


    “先生,您不會說出去吧?”這位營業員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不小心把不得了的秘密說出去了,一時間有些緊張。


    “怎麽會呢,”布蘭迪笑道,“雖然說實在話,我不太讚成你們的這種反抗方式,不過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這種方式還算是比較合適的。”


    “哦,您一定是一位革命家,請容許我向您致以敬意。”營業員站起身,想要鞠躬。


    布蘭迪趕忙扶住他,說:“謬讚啦,我才不是什麽革命家,不過說起來,我倒是對你們的這種生意比較感興趣。”


    “您對我們的生意感興趣?”營業員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布蘭迪,“看您應當是一位體麵的紳士,怎麽也會對這種勾當感興趣呢?”


    今天布蘭迪穿的是一套黑色的新式西服套裝,搭配了一條紅色領帶和一頂嶄新的黑色賭徒帽,盡管他很離經叛道地沒有穿配套的西裝馬甲,但高大的身材、英俊的麵容和裁剪妥帖的淡金色頭發無一不體現出一種高貴的氣質,和亡命之徒根本不相關。


    “這不是重點,”布蘭迪微笑道,“重點是我現在正在與你談一筆生意,營業員先生,而我相信,您現在需要這樣一筆進項來改善您的生活,不是嗎?”


    營業員雖然不想在這種交易中處於被動,但是他知道,麵前這個年輕的紳士說得很對,盡管妻子是個很霸道的女人,但是他依舊愛她,昨晚的吵架雖然把他折騰得身心俱疲,但是他知道那隻是妻子在為了未來的生活而擔心,而且,因為這個鎮子以及周邊地區變得越來越文明,他們這種秘密的小生意現在越來越難做了,像他,已經有一個多月沒開過張,而現在若是接下了這筆生意,至少這一周他們這一家而生活會改善很多,更重要的是,這能讓他的妻子開心一些。


    綜上所述,眼下的這筆生意其實是不對等的,因為對方是無所謂做或者不做的,但他卻非常需要這筆生意。


    營業員對於自己在這種交易中處於被動而覺得有些懊惱,但他沒有選擇。他站起身,示意這位熱情的年輕紳士到窗口等待,他看了看鍾表確定了下時間,從工作台下拿出一個筆記本,翻了幾頁之後,選定了一個目標。


    他隨手拿過一張白紙,把相關信息抄寫好之後,正要遞給布蘭迪,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伸出去的手有些退縮。


    “怎麽了?”布蘭迪看著營業員的動作,有些疑惑,“你反悔了?”


    “是有些,先生,”營業員猶豫著,“今天比較合適的目標隻有一個,但是……這個目標著實有些困難,我怕……”


    “這你不必擔心,”布蘭迪微微一笑,“退一萬步講,就算我出了問題,你也是安全的,不是嗎?”


    “不不不,”營業員更猶豫了,“您是一位善良的先生,我不能葬送您的性命。”


    布蘭迪直接伸手搶過了那張寫著情報的紙,然後從兜裏掏出一張五美元的紙幣塞到營業員手裏,說:“這下買定離手了啊,可不許反悔。”


    “先生,您這……”


    “行了,廢話不用多講,你就等著好消息吧。”布蘭迪說完,就朝郵局外走去。


    “謝謝您,先生!”營業員高聲說,“先生,我叫本·羅森,您叫我本就可以了,可以留下您的名諱嗎?”


    布蘭迪略微回頭,剛想報出自己的真名,頓了頓,心裏突然冒出一個絕佳的點子,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莫名的微笑。


    “你問我的名字?”布蘭迪開口道,“他們都叫我比利小子,你叫我比利就好了。”


    日頭漸高,一匹漆黑的巨馬載著高大的年輕人離開了小鎮,向大地之心廣闊的草原地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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