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是公,私是私。


    前頭一口一個夏卿家,一口一個太子,那代表著朱佑樘是站在大明皇帝的立場上。


    以君臣而論,這兩位臣子將賑災做的尤為出色,尤其是那脫靴之禮,聽聞這等消息之時,弘治皇帝更是大受震撼。


    從大明朝立國至今,享受過這等待遇的地方官員真是屈指可數。


    而弘治皇帝登基十五年,隻出過一位閻睿,擔任永清知縣三年,興教育人,廣修水利,開墾荒田,治理蝗災。


    真正做到了為官一任,造福一方。


    離任之時,全縣百姓相送,並懇求其留官不去,最後脫靴予以留念。


    而夏源在濮州短短兩個多月,卻也能享受到這等脫靴之禮遇,可見是對那濮州數萬百姓施以了天大的恩澤。


    這是公事,站在大明皇帝的立場上,此次賑災,應當予以肯定。


    但若是站在父親和老丈人的立場上,這樣的兒子,這樣的女婿,得揍。


    先論君臣,再談父子翁婿。


    弘治皇帝拎得很清。


    一扇扇殿門被關上,一根竹條拎在手裏,弘治皇帝抬頭看著頭頂的天花藻井,像是在尋找一根合適的橫梁,最後從暖閣出去,用竹條指著乾清宮正殿的那根橫梁道,“來人,先把朱厚照這個孽子給朕吊上去!”


    朱厚照聽到這話都驚了,夏源比他還要震驚,什麽叫先?


    好幾位宦官顫顫巍巍過來,哭喪著臉對著朱厚照道:“殿下,皇爺有旨,奴婢們不敢不從,得,得罪了”


    說著,便掏出一根麻繩,不顧朱厚照的掙紮,給他捆了個結結實實,然後幾人合力給他吊到了那根粗壯的橫梁上。


    朱厚照像一直嗷嗷待宰的小豬,吊在橫梁上嘴裏直叫喚,“父皇,兒臣是有功的,兒臣此次賑災立了大功,兒臣”


    正嚷嚷著,竹條便狠狠的抽到他的後背上,朱厚照嗷了一聲,眼淚瞬間就疼下來了,大喊大叫道:“父皇,兒臣錯了,兒臣真的錯了,父皇別打”


    “錯了?”弘治皇帝麵帶冷笑,“混賬東西!你可知你此次一去,朕和你母後憂心成了什麽樣子,伱母後整日裏以淚洗麵,至今眼睛還是腫的。


    你還有臉認錯?你倒還有臉認錯?你竟還有臉認錯!”


    朱佑樘越說越氣,怒火徹底被激發了出來,提著竹條又是一陣抽打。


    朱厚照嗷嗷直叫,被懸在半空的身子不停扭動著。


    夏源縮在暖閣裏瑟瑟發抖,嚇得後襟都讓冷汗給浸透了,後脖頸子直冒涼氣。


    聽著朱厚照那淒厲的慘叫聲,他害怕極了,但卻顧不上同情,因為一會兒那根橫梁上吊的很可能是自己。


    朱厚照痛哭流涕的哀嚎一陣,又是認錯,又是哭嚎,見父皇絲毫沒有心軟的征兆,嘴裏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明顯是累極了,但手上的動作仍是不停。


    見狀,他索性也不認錯了,轉而大罵道:“昏君!你昏聵不明,我是有功的,你居然打功臣,昏君!”


    弘治皇帝本來都累的沒了力氣,手上的竹條也失了勁道,但聽到這話身上又好似湧上了使不完的氣力,卯足了勁兒一竹條抽下去,“朕叫你罵!你再給朕罵!”


    “嗷!”朱厚照又嗷的一聲,但還是不屈的罵道:“昏君!”


    “朕教你罵!”


    “昏君!”


    “你再罵!”


    “昏嗷!”


    那竹條抽打在身上,啪啪的,聽著就疼,朱厚照疼得嗷嗷直叫喚,卻仍是滿臉不屈,一口一個的昏君罵著。


    夏源又是佩服又是那什麽,這倒黴孩子是尼瑪真的頭鐵,也是真的皮實抗揍。


    殿內的宦官早已跪了一地,瑟瑟抖動著身子,唯有父子二人像是較上了勁兒,你一句昏君,我一句你再罵,獨苗的快樂讓人想象不到。


    又過了一會兒,弘治皇帝是真的打累了,累的夠嗆,扶著膝蓋呼呼喘著氣,喘了一陣,又揚起臉冷笑道:“你再給朕罵一句昏君試試?朕今日便打死你!”


    朱厚照偏生不屈的很,此時更是一身傲骨嶙峋,昂著脖子道:“昏君!”


    “你再罵!”


    夏源長歎口氣,他覺得世上可能要少一個講義氣的摯友,大明朝要少一個抗揍的太子,曆史上要少一個荒唐的明武宗。


    但他又能說什麽,隻能縮在角落為朱厚照默默哀悼。


    打人其實是件很累的事,朱佑樘本來已是打算放過這個小子,隻要朱厚照此時服個軟,認個錯,這事也就算翻篇。


    但一句昏君出口,結果可想而知。


    弘治皇帝霎時火起,這時又累又熱,出了一身的透汗,他把外麵的袍服扯掉,往地上一扔,隻著一身單衣,旋即拎著竹條又是抽打了起來。


    其實這種細細的竹條有個好處,這玩意兒細,還長,抽打在身上生疼,但卻不至於傷筋動骨,甚至連皮開肉綻都做不到。


    畢竟現在天氣寒冷,朱厚照衣服穿得多,因此無非也就是疼一陣,背上增添無數淤青罷了。


    更別說弘治皇帝已是累的沒了半點氣力,那竹條打在身上不疼不癢的,朱厚照都不再嗷嗷叫喚,頂多就是哼哼兩聲,但嘴裏的昏君卻是不停。


    朱佑樘顯然也發現了這點,停下動作,呼呼喘著粗氣,“你再敢給朕罵一句昏君,朕便命人扒了你的衣服再打!”


    “昏”朱厚照下意識就想再罵,可剛說出一個昏字,便聽到了後半句話,那個君字登時卡在了嗓子眼,旋即更是咽了回去,轉而大喊道:“父皇,兒臣錯了!”


    “現在知道錯了?晚了!”


    說著,弘治皇帝又用竹條抽打了幾下,這才像是消氣,隨即用手扶著後腰,另一隻握著竹條的手指著朱厚照,“來人,把朱厚照給朕放下來,再將夏源給朕吊上去!”


    殿內的太監聞聽此言,一個比一個比動作快,忙不迭的從地上爬起來,一部分人去放下朱厚照,另一部分人拿著麻繩去捆夏源。


    “陛下,臣.”


    “莫要喊朕陛下,朕是你的嶽父!”


    夏源很上道,連忙改口:“嶽父大人,小婿錯了!”


    “.”


    朱佑樘卻不接言,用竹條指著那根橫梁,“快吊!”


    繩子那頭順著橫梁拋過去,這邊的人一拉,夏源便順勢到了半空。


    弘治皇帝用竹條指著他,“朕現在不是什麽皇帝,你也不是朕的臣子,你我現下不論君臣,隻論翁婿。


    身為人子不顧個人安危,置身險地,此乃孝道有失;身為人夫,枉顧夫妻情誼,平白讓妻子為你擔憂兩月有餘,此為夫德有虧。


    你既無父,朕這個做嶽父的便代你父親教訓你,你可服?”


    夏源能說什麽,隻得哭喪著臉道,“小婿服。”


    “你服便好。”說著,那根竹條便抽了上來,夏源正打算叫喚,卻一怔,誒,怎麽不疼?


    旋即,他便大聲的嗷嗷叫喚起來,“嶽父大人,小婿錯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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