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謹身殿的偏殿裏頭寂靜無聲,弘治皇帝怔怔著坐在椅子上半晌無言。


    三五百文的東西,居然賣一百兩。


    這哪兒是賺銀子,這分明是搶銀子。


    不,搶銀子都沒有這麽搶的。


    那些呼嘯山林專幹搶劫營生的土匪,他們拎著的那把刀怕是還能值個二兩銀子。


    而這成本隻有三五百文,連半兩都不到。


    這豈不是剝削民財


    剝削民財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朱佑樘壓下去,普羅百姓哪兒買得起價格如此昂貴之物,怕是連那禦霜齋的店門都不敢進去。


    這剝削的哪是百姓的銀子,這剝削的是那些達官顯貴的銀子,剝削的是朕的銀子。


    一百兩的霜糖,成本三五百文。


    那十兩,五兩,三兩,一兩檔次的又該有多少成本?


    弘治皇帝都有些不敢再想下去,還有些不太相信,良久之後,他才問道:“朕記得,那禦霜齋在京城裏放出了消息,說售賣之物都是提煉砂糖中的精華所製,去蕪存菁,工藝極其繁雜,十兩的普通砂糖都不見得能提取出一兩,其中還用到了大量的珍貴之物。


    可按照卿之所說,這成本分明是低廉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呃,也不見得就令人發指,成本還是有一些的”


    這話說的聲音極低,夏源自己都不一定能聽清,顯得很沒有底氣,頓了頓,他又出聲道:“陛下,那些放出的消息是必要的市場公關。”


    “市場.公關?”


    “就是放出個消息,以此來讓旁人認為這些東西物有所值,甚至是物超所值,但實際上是假的,不能信。”


    眾所周知,公關這東西能信麽,在後世的街道上隨便拉一個人問,隻要思想健全的,都會告訴你——這玩意兒誰信誰是傻嗶。


    “假的?”


    弘治皇帝滯了一下,“也即是說.這些是騙人的。”


    誰料此言一出,夏源當即義正言辭的道:“陛下,不能叫騙人,這叫市場公關,是商業的必要手段。”


    朱厚照更是一臉嚴肅的跟著點頭,“對,這怎麽能叫騙人呢,這是商業的必要手段。”


    “.”


    “何況這砂糖的成本是低了些,但臣和殿下這買賣的成本大頭也不在砂糖上,要建碼頭,要建工坊,要買鋪子,還要養活那麽多工人”


    說到這養活工人,夏源又精神抖擻道:“陛下,說出來您許是不信,其實臣和殿下做個買賣,也不僅僅是為了賺銀子。”


    朱厚照驚詫道:“咱們不是為了賺銀子是為什麽?”


    坑逼!


    夏源扭頭瞪他一眼,方才接著道:“陛下,太子殿下這是憂國憂民,那些百姓貧苦,一年到頭也賺不了幾個錢,臣和太子殿下弄這個買賣,是為了給這些百姓一個賺銀子的營生,這叫提供就業機會。”


    “對,對,父皇,兒臣差點忘了,我們這是提供就業機會,是為了養活那些貧苦百姓,這是憂國憂民。”


    說著,朱厚照還用手扶額,想做出那等憂國憂民,不忍看眾生疾苦之態,但感情屬實是不到位。


    好在夏源立馬跟上,“不錯,正是憂國憂民,這天下芸芸眾生,受窮的是百姓,有錢的都是那些個達官顯貴。所以臣和殿下不掙貧苦百姓的銀子,虧心,我們掙有錢人的銀子。


    而如今,殿下和臣的買賣所養活的人已有數萬”


    數萬?


    有這麽多嗎?


    朱厚照有些發愣,他記得那塘坊裏的工人隻有數百,加上各個商鋪的掌櫃店員,還有那些碼頭扛大包的,撐死了也就數千左右。


    夏源隻能說這個賬他不會算,數千的員工,難不成個個都是孤兒?


    哪個不是家裏上有老下有小的,二一添作五,別說數萬,四舍五入的來一句十萬也不是不行。


    “這數萬人全是家境貧寒的百姓,我們抬高價格在那些達官顯貴身上賺取銀子,然後再把銀子給這些百姓當工錢。


    這一進一出,百姓過上了好日子,達官顯貴們雖說出了銀子,但也無形中給了百姓們一個生計,乃是積德行善,可謂是一舉兩得。”


    朱厚照連連點頭,“對,一舉兩得,這叫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聽到這話,夏源都不禁對這狗太子有些另眼相看,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嗯,說的極好。


    “.”


    見這兩人一唱一和,弘治皇帝一時間被整的默然無語,不知該說什麽,賺銀子就賺銀子,朕又不見罪,完全沒必要找諸多借口,以此來將這買賣說的冠冕堂皇。


    不過,這養活數萬人的說辭倒是讓他著實吃了一驚。


    “隻一個買賣竟能養活這般多的百姓?足有數萬之眾?”


    “陛下,臣並非信口雌黃,事實的確如此,雖說員工隻有數千,但這些員工又並非獨身,還有一眾家小,所以數萬人是有的。


    而且殿下和臣的糖坊給的工錢也是極高,養活一家子人絕對沒有問題,工錢最少的一個月也有二兩銀子。”


    朱佑樘身為皇帝,自然覺得二兩銀子很少,但轉念一想,七八品小官一個年的俸祿也就百兩銀子有餘。


    算下來,一個月不過是十兩銀子左右。


    而二兩銀子.他扭頭問道:“蕭伴伴,二兩銀子可夠百姓之家一月花銷?”


    “皇爺,二兩銀子已是極多,若是四口之家,稍稍節省一些,莫說是一個月,就是用上大半年也並非什麽難事。”


    說這話時,簫敬的心裏有些複雜,若咱那個入土的爹娘當初也能找到這般營生,莫說二兩,便是一兩,咱也不至於入宮做個太監,想來咱已是成了秀才,如今膝下兒女雙全,多子多孫。


    “.”


    短暫的恍惚之後,弘治皇帝似是感慨似是歎息道:“朕而今算是懂了,原來成本不在這霜糖,而在於養活百姓,如此一想,哪怕是賣的貴些,亦是無可厚非。”


    “也果真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厚照,夏卿家,你二人做的很好。”


    “臣慚愧。”


    夏源又走的是內心戲,表情上半點不見慚愧,罕見的被父皇認可,朱厚照更是歡欣鼓舞,臉上滿是亢奮,咧著嘴樂道:“哪裏,這都是兒臣應該做的。”


    朱佑樘亦是微笑,眼中帶著說不出的讚許和欣慰,殿中自有一股父慈子孝的氣氛在蕩漾。


    很快他又似是想起什麽,含笑道:“朕聽聞你那東宮裏運了不少的銀子,怕是其中有八成都是本月要發的工錢,炫耀夠了就趕緊拿出宮去,這可是數萬百姓此月的生計,萬萬不可馬虎。”


    顯然,弘治皇帝十分曉得自己兒子喜歡炫耀張揚的本性,但朱厚照卻是一怔,“這個月的工錢都發下去了啊。”


    “發下去了?”


    朱佑樘聞言也不由一怔,“那豈不是說那一車車的銀子都是.”


    炫耀的機會又來了,朱厚照立馬把握住,迅速接過話茬,紅光滿麵道:“對,那些全是兒臣和師傅的銀子,是我們兩個人的分紅。”


    “可,可據朕聽聞,那箱子足有數十個,裏頭的銀子怕是有數萬兩”


    “數十個箱子也不都是銀子,有大半都是黃金,加在一起攏共是四十八萬兩,那幾千兩的零頭就不往裏頭算了,太少。”


    朱厚照語氣帶著一股輕描淡寫,如今眼界高了,幾千兩的銀子都嫌棄太少,到他嘴裏就成了零頭,一個字,飄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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