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月色,靳夕瀾望向時暮,不由得發出疑問。


    "現如今形勢未明,至少還要再潛伏一段時間。"


    時暮頓了頓,似是想到了什麽,又補充了一句:


    "不會很長時間的,至少在端午節前,我一定會“醒來”的。”


    “端午節前麽……”


    靳夕瀾停了停,沉吟片刻,方才幽幽地回道:“那時間應當還來得及,在端午節前你一定要及時醒來,向陛下上書陳情。”


    時暮聞言,隻從善如流地輕“嗯”了一聲。


    “你……”


    靳夕瀾輕咬著下唇,仿佛是在斟酌著什麽。


    “咱們好不容易打一次照麵,不若先把事情商量透了。”


    靳夕瀾揣摩著用詞,將用意道出了口。


    “有話直說便是。”


    “嗯……咱們二人總歸是匆匆嫁娶,並沒有許多接觸,你也未必當真心悅於我。”靳夕瀾上下打量時暮一眼,見他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反應,才繼續道:


    “你……”兩人卻是同時開口,而後又同時止住話頭。


    “你先說吧。”


    靳夕瀾好心地將話語權先交給了時暮。


    “我知道你嫁給我,並不是真的心裏有我,你這樣的侯門貴女,心裏屬意的一定不是我這樣的草莽。”


    時暮說話時,眼眸半垂,一半的臉藏在陰影中。


    “如今府上事多,等到府上風波過去,你我之間的婚事,可從長計議,徐徐圖之,如何?”


    最後一句話,時暮說得鄭重其事。


    他並無心耽誤靳夕瀾。


    她一朵侯門嬌花,真的落在了他家門上,他反而覺得不適應的很。


    況且是他對不住靳夕瀾在先,他大丈夫拿的起放得下,自然不該阻擋她的好前程。


    隻是,世道對女子多有劫難,他理當從長計議。


    時暮這番話倒是出乎靳夕瀾的意料,卻也為她送上了一劑定心丸。


    將軍府這灘渾水,上輩子她已經蹚過了一次。


    這輩子,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想再進來了。


    如今有了時暮這番話,靳夕瀾隻覺著這往後的自由,也算是有了個盼頭。


    “那府裏的老夫人,你又是個什麽態度。”靳夕瀾試探性地啟唇問道。


    時老夫人總是時暮的母親,她既然要收拾老夫人,自然也要問清楚他的態度。


    “她?”時暮愣了愣。


    “我此前從來沒有見過她。”時暮給出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神色變得有些恍惚。


    “我出征之前,她才火急火燎的冒出來和我認親,告訴我,我是時家的兒子。怪她在當年和我父親上任時突遇山賊,才把我不小心丟了。”


    提及往事,時暮半眯著眼眸,仿佛深陷回憶。


    “後來我父親一路搜尋,但是並沒找到我。據說如今他外放,正在外做官。”


    時暮的尾音漸漸低了下去。


    “啊……”


    靳夕瀾怔住了,突然想到時暮的父親是時俁,如今的封疆大吏。


    隻不過上一世,這位名義上的公公一直都沒有來得及出現,在他任期滿回京赴任之前,她就已經命赴黃泉了。


    兩人麵麵相覷,卻是相對無言。


    “我對她其實沒有什麽感情,我也不怎麽在意。”


    時暮驀然開口,打破了一室的寂靜。


    “我在外征戰這許多年,他們也從來沒有關懷過我。如果當真發自心底的疼我,又為什麽我臥床許久,十天半月也不來看一次呢?又為什麽要在我的藥裏下毒呢?”


    時暮將所有肮髒而又血淋淋的現實盡數剖於人前。


    而最終悉心照料他的,卻是他這位名義上的妻子。


    這就是侯門貴女的修養麽?


    “我知道你這幾年在府裏過的艱難,倘若你真想做些什麽,也盡管放手去做吧。”時暮說著,定定的看向靳夕瀾。


    “隻是……”他頓了頓,到底還是開口道:“手下留情些。”


    他通過這些日子的打聽,早已知曉自己的妻子是個什麽脾性,從來是有仇必報,口頭心頭一點虧也不吃。


    況且。


    之前的大火他也是參與其中的,自然知道他母親究竟存了什麽心思。


    這事畢竟是他母親做錯在先,靳夕瀾想要小懲大誡也是無可厚非的。


    而時老夫人的一碗毒藥,雖讓時暮寒了心,但她畢竟是他的生身母親。


    哪怕多年無有所依,兒子對母親心底的孺慕之情還是不可避免的。


    他總是忘不了出征前,時老夫人對他的抱頭痛哭。


    那一番牽腸掛肚的話語也曾是他在外征戰時午夜夢回的定心劑。


    隻是多年的征戰生涯,到底讓時暮分得清是非黑白。


    “好。”靳夕瀾還是明白的,如今得了時暮的準話,她也不再束手束腳了。


    靳夕瀾將如今的困境娓娓道來,語調悠然。


    她也並不想問時暮張口要錢。


    隻不過如今事多,在她籌謀好如何全身而退之前,自然要擔得起這個責任,也免得人看不起她昌平侯府的姑娘。


    “這個給你。”


    時暮順勢摸出一枚令牌遞給靳夕瀾道,“這是我的令牌,你拿著這個,府中上下,都會對你唯命是從,錢財一應給你指調,不必來過問我。”


    靳夕瀾接過令牌,隻見上麵寫著大大的一個“暮”字,她點點頭,欣然收下。


    將軍府如今麵臨的問題十分明顯,她作為將軍府的當家主母,自然應當掌好中饋。


    時暮的這塊令牌倒是給了她一個驚喜。


    “還是要拜托你一件事。”靳夕瀾開口道。


    “什麽事?”時暮挑眉問道,這一挑眉,倒是驅散了剛才略帶沉悶的氣氛,叫他身上帶了些征戰沙場的少年英氣。


    “你幫我把鬆蜜送回去。”靳夕瀾略有些不好意思,隻是她經曆了剛剛那一場事故,如今也沒了力氣,再帶著鬆蜜回攬月齋,還要躲開巡夜的婆子,到底是有些難為她。


    她也知道時暮如今身體並不爽利,隻是現在除了求他,已是別無他法。


    時暮了然的點點頭,毫不在意的答應了。


    得了時暮允準,靳夕瀾懸著的心稍稍放回了原地。


    可當她側目瞥向昏死的君秀山時,秀氣的眉頭仍是微不可察地一蹙。


    時暮雖是莽夫,常年征戰卻也心細如發,他思慮起方才靳夕瀾的那番提議,斟酌著出聲道:


    “處置君秀山的法子雖好,但這拋頭露麵的事,你與你的婢女還是少些沾染,我隨後吩咐杜仲去做就是了,免得給人留下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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