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人教訓完了自家偷溜出來的小子後,一手提留著他的後頸,繼續循著道路往前走,半點也不回頭。


    隻聽到那小子還在嚷嚷著:


    “爹,你就講一講嘛,你撞見的鬼差什麽模樣的?嚇不嚇人?”


    “嗨,有甚嚇人不嚇人,這鬼差你道是誰?是你娘舅姥爺,在本縣土地那處當差,拘捕這新死之魂。他生前最疼愛你娘,你爹我當時帶了些酒,他就問我討了一葫蘆過去········”


    “隔天我休沐時,就去城外土地祠上給他燒了幾刀紙錢。”


    ·········


    李府內。


    正在擺弄羹湯的顧月月猛地抬頭,驚慌失色。


    “出事了!”


    “妾身的耳報神被打殺了!”


    李玉鬆放下碗筷,麵容沉凝一片,好似凝著冰霜。


    “果然·······”


    他站起身來,從牆上取下強弓,掛上箭壺,就要開門出去。


    卻被妻子顧月月一把拉住。


    隻見她苦苦哀求著,喚道:


    “不要去!”


    “我那耳報神,乃是用的夭折的靈鬼嬰兒煉成,受著家中香火,已近乎夜遊神。”


    “等閑鬼物根本傷他不得!”


    “可這次他連傳訊都來不及········”


    “來者,必然不是凡間人士,或許·······是同道中人!”


    李玉鬆原本要開門的手,停在中途。


    妻子顧氏,祖上本是陰陽道外門中人,因而有幸在陰陽道法師門下聽過幾天道法,得傳了幾門左道之術,練就了這耳報神並占卜之術,素來靈驗。


    她既然這麽說了,多半是有把握的。


    “我日間見過了新任縣尊,當時就有一種感應,我猜,那就是你說過的龍氣。”


    顧月月卻是搖搖頭,從供奉的神像背後暗格裏,取出一個用紅線係著的桃木人偶,念動咒語。


    頓時,室內無端起了一陣陰風,壓得蠟燭火往下暗了暗。


    “去,為我探查來犯之敵,切記小心。”


    一陣嬉笑聲後,那股旋風猛地刮過,從門縫裏飛出。


    “這個是我新煉成的桃木神,在神像裏受了半年的香火,隻算是小成,但有諸多神異之處,比耳報神更可靠些。”


    她這麽解釋著,也是因為知道丈夫看不見這些東西。


    “至於夫君所說·········”


    顧月月遲疑著。


    “按理說,這天下的氣數都是有數的,一處多就有一處少,斷然不可能憑空出現身懷龍氣之人。”


    “夫君不妨詳細說說,當時是什麽情形。”


    李玉鬆就把當時他心中的異樣感應一一說得分明。


    “這不可能啊!”


    顧月月大驚。


    “夫君你本就是公卿之命,又逢亂世,得了這北辰縣龍脈氣數的眷顧,按理說就算當不上潛龍,未來也可以此成為輔龍格局,封侯有望·······這可是主脈的上師親自開口說過的。”


    “在北辰縣,這個時候,不該出現這麽大氣數之人。”


    “他哪裏來的氣數?龍氣增減都是有數的,各地主幹龍脈或潛或藏,出世的都是些孱弱的分支,絕不會有人能夠在北辰縣勝過夫君!”


    “那人的氣數大有可疑············”


    顧月月越說越覺得自己說中了真相。


    “或是前朝祖宗有靈,龍脈轉移到宗室身上,以此造就變數,再整山河?”


    “我調查過了,那新任縣令並非宗室,不姓丁。”


    李玉鬆已經走出去喚醒了幾個親兵,還有府內的家丁。


    這會兒他們正在四處忙著尋找武器,點燃火把。


    有軍法約束著,這府中一時半會兒還亂不起來。


    “改名換姓也是有的,不能斷定對方就不是宗室。”


    “還有,今晚來人想必就是對方背後高人了,能破我這幾門法術,似乎是有些道行的,不像是散修一流。”


    顧月月自忖自家得自陰陽道法脈的幾樣左道之術,等閑散修是沒辦法這般輕易破去,是以大膽猜測對方的來曆。


    “若真是妾身所知的幾家道派,倒未必沒有轉機,若是能借此表明心跡,不爭大統,想來也是可以的。”


    李玉鬆沉悶著不說話。


    心裏卻不好受。


    “夫君,切莫意氣用事呀!”


    顧月月也是感同身受,握住他的手。


    “夫君,這北辰縣雖有龍脈,卻是分支之中的分支,實在是根基孱弱,不說在亂世爭龍,就算在過去也隻能庇佑三代,了不起出個知府,再往上,就出這龍脈能為了。”


    “隻是夫君苦讀兵法,打熬武藝,又將這北辰縣一幹縣兵練成強軍,這才有了富貴之望。不然,亂世之中,連這些都未必能有。”


    “若能借此機會,攀上潛龍,借此大運,夫君何愁來日沒有封侯指望?”


    “即便潛龍事敗,夫君並非人主,又有練兵之能耐,何處不可去?固然要委屈了些,但好歹沒有性命之憂啊!”


    此言一出,李玉鬆頓時有些意動。


    若是入場爭龍,不成就死,是一場豪賭。


    但若是放棄此念,憑他李玉鬆的本事,在哪兒不能謀取個一官半職?


    李玉鬆掙紮了片刻,終究還是以身家性命為重,原本那隱藏的一點點心思,頓時消散無存。


    “月月你說得對··········”


    他長歎一聲,將妻子攬入懷中。


    “是我太貪心了·······”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


    這番話一出,決心一下,再無挽回。


    原本李雲鬆頭頂盤旋著的黑蛇,哀鳴一聲,潰散開來,散為大片的白紅色雲氣,融入頭頂那紅白雲團之中。


    細細看去,正有一方小印在其中沉浮。


    城內,巷子裏。


    丁鎮元猛地停下腳步。


    身後幾個道兵同樣停下。


    他們各有神異,能夜視,在這裏也能看得清。


    丁鎮元感應到什麽,就開了靈眼。


    一片白色雲氣,離地三尺左右,猛地飄來,撲到身上,隨後不見。


    他以靈眼望去,隻見頭頂那赤蛟長大了一圈,心滿意足地盤旋了一圈,又縮了回去。


    “這股氣數,看來源,豈不是李家的方向?”


    正驚疑之間,就有一股陰風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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