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北鎮撫司昭獄,可謂是人間地獄,酷刑不斷,哀嚎不絕,有的隻是換著法的折磨。


    拷打如同冰冷的例行公事,每五日便冷酷地降臨一次,直至受刑者無力再承受。


    楊漣便是在這無盡的折磨中,下頜脫臼,牙齒盡失,卻始終咬緊牙關,未吐一字供詞,其堅韌之心,令人動容。


    見楊漣如此鐵骨錚錚,許顯純當即大怒,他毫不猶豫地抄起一旁的鋼刷,狠狠地刷向楊漣那已布滿潰爛腐肉的身軀。


    一次次刷洗,幾次下來,讓楊漣的肌膚如破布般撕裂,慘叫之聲不絕於耳,可謂是皮肉碎裂如絲。


    然,即便如此,楊漣依舊罵聲震天,寧死不屈。


    就算是五馬分屍也絕不低頭!


    如今,這位飽經風霜的東林六君子之首楊漣,已是須眉皆白,體無完膚。


    休說眉毛胡子全白了,就是全身上下都無一處完好,但他的心中依舊期盼著對家國安寧、百姓和諧。


    這份執著與信念,猶如黑暗中的明燈,支撐著他最後活下來的信念。


    這樣的遭遇持續到了天啟五年七月十五日,而這天恰逢楊漣五十四歲生辰。


    盡管身陷囹圄,被分隔各處,但左光鬥等五位患難與共的摯友還是在清晨時分,隔著鐵窗與牢門,向楊漣先生拱手致意,為他送上生日的祝福。


    楊漣確實苦澀地笑了笑,似乎是感到命不久矣,隨即命獄卒拿來一大碗涼水,毫不猶豫地咕嚕咕嚕吞下。


    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凡重傷之人飲用生涼水,無異於飲鴆止渴,會加劇內傷,無異於服毒自盡。


    目睹楊漣先生的這一舉動,五位獄友驚愕萬分,他們或多有勸說,卻無奈為時已晚。


    見此情形,楊漣神色坦然,沒有絲毫畏懼,有的不過對死亡的釋懷:


    “魏閹將我等逮捕入獄,就從未打算讓我們活著出去!一旦贓銀追繳齊全,便是我們斃命之時,我已抱定必死之決心,喝涼水隻求速死,以求解脫。”


    “楊大人好雅興啊,還有閑心過生辰!不如……在下也送您一座“大禮”如何?”


    人未到,聲先至,那許顯純極為囂張,好似這昭獄之主,言語間滿是得意與輕蔑。


    楊漣聞言,怒目而視,一口唾沫直接吐向許顯純,叫罵道:“呸!你這狗娘養的東西!本官才不稀罕!”


    許顯純用手帕輕輕擦拭著被楊漣吐過口水的地方,臉上竟沒有絲毫羞惱之色,反而愈發平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是麽?這可由不得你!來人,給楊大人送上全刑,再加個北鎮撫司特製的‘琵琶刑’!”


    所謂琵琶刑,無論骨子多麽倔強的人,也挨不住這樣的嚴刑拷打。


    有再強大的忍耐力,也經不起這樣的酷刑折磨,以至於有了這種酷刑之後,在嚴刑拷打之中。


    有的犯人聽見這三個字並會昏暈過去,也有的犯人聽到他們會被施以彈琵琶這樣的酷刑,他們便直接選擇自禁在監獄之中,由此足以見得這種酷刑的殘忍及威懾力之大。


    “是!”


    隨著許顯純一聲令下,幾個身手敏捷的錦衣衛力士迅速上前,用桎梏將楊漣強行架起。


    “啊啊啊啊啊!”


    昭獄內頓時哀嚎聲四起,許顯純如同惡魔般使出了種種酷刑,這其中便包括土壤壓身、鐵釘貫耳等,每一種都讓人痛不欲生。


    然而,即便是在這無盡的折磨中,楊漣依然咬牙堅持,沒有吐露半個字。


    又是持續幾個時辰的酷刑,直到楊漣奄奄一息,無法承受方才停止。


    而今的楊漣力氣幾乎快要耗費殆盡,卻依舊頑強支撐著。


    被打入死牢的他也隻能躺在這稻草堆裏,神情絕望的待在這地獄之中。


    就在這時,一錦衣衛力士匆匆前來,卻隻是瞟了他一眼。


    “楊大人,你家女孫來找你了。”


    他的語氣充滿傲慢,顯然沒有了最開始對他的尊貴。


    “丫頭……柳兒?”


    提到女孫二字,楊漣原本渙散的瞳孔這才浮現出了些許希望,可另一方麵他又不想讓楊柳兒看到自己如今成了這副德行。


    隻可惜無路可躲,無奈之下,楊漣也隻能選擇坦然麵對。


    不多時,一位身著青綠色衣裙的姑娘輕盈地小步跑了進來,她生得俏麗動人,臉龐如花般嬌豔,眉眼間流露出無盡的擔憂。


    她伸出那雙白皙如玉的纖手,緊緊握住牢房的欄杆,目光落在渾身傷痕累累、麵容憔悴枯黃的楊漣身上。


    頓時,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滾而下。


    “祖父!您怎麽傷得如此嚴重?他們明明告訴我,您在這裏過的……”


    她的聲音哽咽,眼中滿是心疼與不解,那模樣宛如一朵在風雨中搖曳生姿卻又堅韌不拔的蓮花。


    “柳兒,你怎的來了?快些離去,莫要在此逗留!”


    楊漣勉強擠出一句嗔怒之言,聲音因受重刑而沙啞不堪,其中卻飽含深沉的痛心。


    說完這句話的同時,他拚盡全力,向著楊柳兒所在的方向緩緩爬去。


    作為家中之長,更身為祖父,他怎能忍心讓孫女卷入這無盡的漩渦之中?


    他深知魏忠賢的手段毒辣,楊家恐怕已風雨飄搖!那魏忠賢或許準備對他們家斬草除根了!


    楊柳兒哭得梨花帶雨,美麗的臉龐上掛滿了晶瑩的淚珠,她拚命地搖著頭,堅決地說道:“不,祖父,若您有個三長兩短,我和祖母該如何是好?祖母定會傷心欲絕,鬱鬱而終的!”


    似乎是想到了愛妻賢惠耕織的模樣,楊漣的臉上不經浮現出了內疚之色,“柳兒,是祖父對不住你,祖父深知你祖母為人,萬不可讓她前來,否則……”


    楊柳兒已哭得不能自已,一雙小手不停地擦拭著淚水,那模樣令人心碎。


    見女孫如此傷心,楊漣心如刀絞,他多想伸出手為對方拭去淚水,卻連一絲力氣都使不出來,隻能空口安慰道:


    “丫頭,別哭了……這便是祖父的命,祖父認了!”


    楊柳兒眼眶蓄滿淚水,旋即玉指憤怒地指向這些為許顯純賣命的錦衣衛,羞罵道:“你們這些禽獸不如的東西,怎可對我祖父濫用私刑?”


    那獄卒聽了卻是將長鞭一搭,又雙手抱胸,高傲地抬了抬下巴,冷笑道:


    “楊姑娘此言差矣,楊大人若非身犯重罪,又怎會深陷囹圄?楊姑娘應當感激九千歲法外開恩,準許你與楊大人見上一麵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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