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更)


    “時間差不多了,我想這是我的最後一個問題,亞納耶夫總統。”


    華萊士已經對亞納耶夫無可奈何了,無論什麽話題它都能往美國的黑曆史上牽引,以至於到最後他不打算按照常理出牌,準備另辟蹊徑。華萊士翻過一頁的手稿,目光最終聚集在一個原本劃了個紅叉的問題上。


    “在提出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先講一個故事。”華萊士合上了一頁稿子,采訪時間快要結束了,所有疑問最終都匯集到這一刻上。華萊士暗自下定決心,絕對不能再失手了,一定要挖掘到蘇共領袖的失態醜聞。


    “1985年還發生一件震驚世界的蘇聯戰俘暴動事件。當時,有十二名名蘇聯俘虜被送到巴基斯坦西北邊境省的伯德埃波集中營關押,那裏是美國中央情報局和巴基斯坦三軍情報局武裝阿富汗抵抗運動的大本營。在營地裏,戰俘們受到非人待遇,被逼上絕路的他們在4月26日傍晚趁營地看守做禱告之機,迅速奪取武器庫和電台。戰俘們試圖用電台聯係駐阿富汗的蘇聯第34航空軍,希望他們能提供空中救援,可是軍隊沒有任何反應。最後時刻,阿富汗抵抗運動領袖拉巴尼在美、巴顧問的陪同下到現場勸降。戰俘們提出的條件是:‘我們要和蘇聯駐巴基斯坦大使見麵。’可是蘇聯大使因種種原因不肯露麵。4月27日,不耐煩的拉巴尼命令進攻,蘇聯戰俘們拚死抵抗,最終引爆武器庫自盡。”


    原本以為勝券在握的亞納耶夫慢慢收斂了笑容,華萊士精妙的捕捉到亞納耶夫改變的神色,得意洋洋的提問道,“這件事,你知道嗎?蘇聯政府知道嗎?”


    如果說選擇不知道,那麽就相當於當著全世界的人民說謊。如果說知道,那麽就相當於承認了之前蘇軍在侵略阿富汗中祖國最終拋棄了士兵的所作所為。而更可怕的是,這一問題沒辦法選擇回避,不論是亞納耶夫選擇了哪個答案,後麵都有一係列接二連三更加難以回答的問題在等著他。


    “知道。”


    亞納耶夫深吸了一口氣,說出這個沉重回答的時候幾乎是沙啞著嗓子,他想再拿起杯子,卻發現裏麵已經水了。一直觀察著現場氣氛的蘇爾科夫察覺到有些不太對勁,他吩咐攝影師準備好隨時切斷錄像。而眼睛一直盯著亞納耶夫的攝影師手心已經冒出冷汗了。


    這種重大國際事件他沒有剪接好,也不知道會有如何嚴重的後果。


    “那我想問為什麽,他們要用如此壯烈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而不是平安回到自己的家。”華萊士毫不猶豫的話鋒所指亞納耶夫,說實話他也有些驚訝,之前蘇聯極力否認這些事,而亞納耶夫居然會幹淨利落承認戰俘存在。


    亞納耶夫放下杯子,像是做了一個人生中最艱難的決定,緩緩開口說道,“因為當時蘇聯官方媒體稱這些戰俘的行為是可恥的,而前任領導人戈爾巴喬夫也在記者招待會的表態說目前蘇聯沒有與任何國家發生戰爭,因此我們也沒有戰俘。當然,我認為這種觀念是非常不負責任的。那些士兵也是人,就算最終不像衛國戰爭的紅軍英雄一樣受到勳章嘉賞,但祖國同樣沒有責任忘記他們。”


    “當初蘇聯軍隊在阿富汗倉促撤離的時候,記錄在官方冊子上的大概有430人。但是他們最終散落在阿富汗的戰場上,沒能回家,因為最終各種各樣的困難,搜救行動也沒展開實施,也未能找到他們。”


    1991年還沒有所謂的俄羅斯聯邦退伍軍人委員會,也沒有那些自發的非營利性組織來解救早已失散在沙漠和黃土背後的身影。


    “亞納耶夫總統,你將這些話說出來,不怕受到全國群眾的指責嗎?”亞納耶夫的坦率讓華萊士有些驚訝,按照蘇聯曆任領導人故作而言他的事跡,華萊士一直以為亞納耶夫會故意岔開話題,這樣一來更有就更有機會做文章了。


    可是一個說話坦蕩的蘇聯領導人,更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仿佛之前打擊政客的小手段在這亞納耶夫的光明磊落麵前全部失效了。


    “社會主義建設不單單著眼於大方麵的成就,同樣小人物的命運也是我們關切的重點。如果說蘇聯締造了全世界最強大的戰爭機器,最後連自己的人民都保護不了,那才是真正可笑的一件事。我想問,那時候人民還會信任我們嗎?”


    從來沒有一位國家領導人說過這樣的話,亞納耶夫的坦率贏得了所有人的好感。有些時候承認錯誤比欲蓋彌彰更能獲得群眾的信任,但也更難,因為要忍受更多的指責和非議。


    “很感謝你,華萊士記者。如果不是你的刻意提起,恐怕整個蘇聯都會遺忘了這一小撮本應該回家的人。我們會成立搜救隊伍,讓那些還散落在阿富汗各地的人最終能夠回家。”


    亞納耶夫對準了鏡頭,微笑著說道,“無論能不能看見,我都想在這裏轉告他們,告訴他們的媽媽,還有祖國,都沒有忘記他。”


    說完這句話,片場一片寂靜,最先反應過來的華萊士從座位上站起來向亞納耶夫報以熱烈的掌聲,為他的坦率,還有認真。同樣鼓掌的,還有那些被亞納耶夫的講話所打動的人。


    看到這裏采訪已經劃上劃上了終止符號,蘇爾科夫總算鬆了一口氣,緊張程度不亞於一場政治危機。


    “看來我們的總統應對這種事情還是遊刃有餘的嘛,真不知道這個報道在美國播報了會有怎樣轟動的效果。”普列漢諾夫手肘戳了戳蘇爾科夫的肩膀,有些得意的看著美國記者的認輸。


    蘇爾科夫眯起眼睛看著這一幕,所有人都認為總統的完美回答是他的功勞。但他一直沒告訴身邊人,其實總統的答案,沒有一個是按照自己寫的標準回答的。


    “畢竟他也是這麽多任最高領導人中,最離經叛道的一位吧。”蘇爾科夫說道。


    “很精彩,亞納耶夫總統。關於你的報道,我想比之前采訪過的任何一位國家領導人都要精彩的多。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能通過一些政府朋友盡我一份綿薄之力。可能意識形態有區別,但是國際人道救援,不分意識形態。”


    “謝謝你,我的華萊士朋友。蘇聯人民不會忘記你做的一切。”亞納耶夫和華萊士的手緊握在一起,


    美國苦心孤詣塑造的蘇聯殘暴領導人形象在這一刻被粉碎,亞納耶夫在華萊士心目中的形象頓時變得高大起來。而他也已經在腦海中打好了腹稿,準備讓西方世界見識一位截然不同形象的蘇維埃領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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