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晶兒,哥會找最好的醫生來治病,這家不行,咱們再換,換一家更好的。國內不行,咱們就找國外的,我一定會讓他活著!”


    明知道是騙人的話,可他說的斬釘截鐵,白晶晶隻覺有了信心。


    換過無菌服,三人進了監護室。


    白叔的眼睛微微睜開,混沌不清的焦距,迷茫的雙眼終於有了焦點,終是認出了雷紹衡。


    連呼吸都困難的白濱瞧著眼前的三人,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他們三個人一齊出現在他的麵前,他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那時候。當年瘦小的孩子,他從垃圾堆裏找到了他,如今卻已經長成偉岸的男人,雷紹衡的眉眼很像那個人,那個人……白濱覺得自己的心髒忽然抽痛了一下,他為什麽還活著。


    “白叔。”


    白濱試圖想要摘掉呼吸器,可他卻動不了。


    雷紹衡明白會意,替他摘下呼吸器。


    白濱很虛弱,張了張嘴,一邊咳,一邊吃力地吐字,“咳咳,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我快不行了。”


    “您別這麽說。”雷紹衡道。


    白濱近乎哀求地說,“我就想回家。”


    沒有人能夠拒絕一個瀕臨於死亡一線的病人,縱然醫生阻止,雷紹衡還是立刻替白叔辦了出院手續。他們帶著白叔,回到了他們一直生活的小院子。白濱從不接受雷紹衡的金錢,所以這院子直至今日依舊不屬於他。而在出院之後,雷紹衡便把這院子買了下來,讓他有個安靜的地方療養。


    白濱不再像在醫院時那樣虛弱無力。


    他那渾濁的眼睛似乎又有了光彩。


    這些天他常常會提起他們三個小時候的事情,比如白晶晶被人欺負,孟和平會替她出頭,等雷紹衡知道了,一準就會去找人算賬,結果就那孩子的家長第二天就找到了他,他又是賠禮又是道歉。他又提到那年為了給他慶生,三個孩子替他張羅了一桌菜,他問那錢是哪來的,三個孩子不說話。雷紹衡最後說,那是他掙來的。


    白晶晶一下心酸,直呼這都多久前的事情了,怎麽還記的那麽清楚。


    而他們不知道,往事猶如放映的電影,一幕幕出現在白濱的腦海裏,他甚至都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青澀的小夥子,別人說他太不會說話,也太愛低著頭。他還看到了少夫人,他記得她的聲音,記得她美麗的樣貌,甚至記得她那無助的眼神。


    白濱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每天都會說很多話。


    其實大家都明白,這是回光返照。


    日子就這麽過了一天又一天。


    這天夜裏,雷紹衡坐在院子裏抽煙。他們都睡下了,院子裏很安靜,夜空的顏色卻是很深。


    淩晨已過,今日是五月二十日。


    指間的煙抽到半截,他撥通了蔚海藍的電話。很快電話就被接通了,那頭的她並沒有說話。他卻聽見她的呼吸聲,那麽輕,那麽微弱,這些日子以來,他沒有聯係過她,可是這一秒,光是聽見她的呼吸,他似乎就覺得夠了。


    “我暫時回不去了。”他終於開口。


    沉默片刻後她說,“我在家等你。”


    千頭萬緒紛至遝來,他一時無從表述,末了,隻是沉沉地“恩”了一聲。


    合上電話,雷紹衡也抽完了最後一口煙。


    白濱這天醒得格外的早,白晶晶正幫父親梳理頭發,白濱看著女兒,滿眼都是愧疚,心疼得很,從小媽媽就不在身邊,現在他也快要離開她,留她一個人,他定是不放心的。


    白濱摸了摸她的頭,白晶晶便撒嬌地抱住了他,“爸。”


    “晶兒,爸這一生沒有什麽大出息,也沒有給你留下什麽,更沒好好待你。爸就一個心願,希望你平平安安,找個好依靠,安穩地過一輩子,不求大富大貴,簡簡單單才是真。爸覺得和平是個好依靠。”


    “和平是哥,我怎麽可能和哥哥……”白晶晶急急說道,話到一半,又低下頭去。


    和平是好,可是她的心裏隻有一個人,再也空不出多餘的位置。


    白濱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不由得深深歎息。


    也許這就是天注定,注定他們父女都逃脫不了。


    幸福的日子總是短暫的,那天夜裏雨下的很大,雨點打在玻璃上吱吱作響。天氣發有些悶,白濱大口的喘著粗氣,他覺得自己的時候快到了。雷紹衡和孟和平站在床頭,白晶晶在一旁紅了眼睛。


    白濱的雙眼,直直地望向雷紹衡。


    “白叔,我在這兒。”雷紹衡道。


    “你……你能不能答應我……”白濱喘得更厲害,幾句話說了半天,“晶兒,你替我好好照顧她,像妹妹一樣照顧她,這一輩子,像妹妹一樣,你一定要答應我,你答應我……”


    雷紹衡點了頭,“好。”


    白濱覺得眼前有道白光閃了過去,他恍惚間好像看到卓蕾就站在他麵前,她還是那麽的美麗,黑暗中她被蒙住了雙眼,而那條黑布在揭下的刹那,卻如蛇一般緊緊絞上他的脖子,那是一種窒息的感覺,他卻對上她的眼睛,在她的注目中,他覺得自己終於可以解脫了。


    “我……我有罪。”白濱喃喃說道,終於沒了氣。


    ————


    白濱的身份,雷紹衡的身份,親們在留言板諸多猜測。而白叔在臨死前,他為什麽要說這樣一句話。


    正文 283:開到荼靡了(2)[vip]


    白濱死在了五月二十日這天。


    冥冥之中,似乎有所牽絆。


    按照當地的風俗,給白濱安葬入土。


    幾乎都沒有親屬來相送,一個村子裏的村民倒是來了。


    村長也來了,他對著白濱的遺體行禮鞠躬,又是走到雷紹衡身邊叮嚀囑咐,“老白就這麽去了,留下了晶晶這個孩子,你當大哥的,還要操心費心了。幸虧晶晶也大了,也能夠照顧自己。可憐這個孩子,她媽也真是狠心,這麽多年都沒有回來。”


    村長的話讓雷紹衡心中翻起波濤,默默點了頭,卻是什麽也沒有說。


    他扭過頭望去,那間停放白濱遺體的小屋子裏邊,那個紮著一條粗粗辮子,披麻帶孝的女孩兒低低地哭泣著。其實這些年來,他已經鮮少看見她哭泣了,每次過年他才會回來這裏,她總是笑的陽光燦爛,飛奔到他懷裏又吵又鬧。


    自從白濱的腿瘸了以後,白家的生計就愈發窘迫。


    白家原先隻有白晶晶一個孩子,後來多了個他。


    再後來,又多了個孟和平。


    白晶晶的母親,在那個遙遠的年少時期,因為無法堅持下去,無法麵對這樣窮苦的生活,終於在一天下午,咬牙狠心一走了之。她就這樣丟下了幼小的白晶晶,走得那樣決絕,再也沒有回來過。


    雷紹衡記得白晶晶抱著他一直哭一直哭。


    那是她哭的最厲害的一次。


    雖是家中任性淘氣的小公主,可從來也沒有那麽哭鬧過,好像失去了生命裏最珍貴的。


    直到哭累了,白晶晶才在他的懷裏睡著。


    雷紹衡還記得,白晶晶的母親是為了什麽和白叔大吵一架。


    那個夜裏,他們的爭執他全都有聽見。


    白姨要求白叔將兩個孩子送走一個,家裏實在是太窮了,根本就負擔不起那麽多孩子。白晶晶是他們的女兒,親生骨肉,自然是不肯送走的。那麽就隻剩下雷紹衡和孟和平兩兄弟了,白姨為了減輕負擔,強烈表態,必須要送走他們之中的一個,不然這日子就沒法過了。


    一向木訥不善言辭,甚至是老實到有些愚笨的白叔,卻在當時發了火。


    他告訴白姨,兩個孩子,一個都不會送走。


    白姨當下不肯,又是和他鬧了起來。


    白姨問:日子到底還過不過?


    白叔說:你要是過不下去,你走就是了!


    至今都很難想像,白叔那樣的男人,竟然會在那個時候,說出那樣的話語。


    雷紹衡後來回憶起來。


    恐怕正是那晚言語上的衝突,才會讓白姨下定決心離開。


    按照村子裏的儀式,白濱被抬上了竹筏,他要被渡到對麵的河岸去。


    聽說人死之後,會經過一條叫作奈河的河流。


    過了奈河,便在那奈河橋頭喝下一碗水。


    有人管那叫孟婆湯。


    也有人管那叫忘情水。


    正是黃昏十分,暮色也漸漸深濃。田野如此蒼翠,山岡上的花兒還在綻放,不知要開到何時。遠離了溫暖的村莊,一行人抬著竹筏來到河岸。竹筏的前頭,由親人抬著。雷紹衡與孟和平兩人就走在前頭,白晶晶則跟在竹筏後頭。河的對岸,村長帶著幾個村民等著。他們將竹筏放入水中,白晶晶放手一推,撐筏人撥開河麵淌水而去。


    白晶晶站在岸的這一頭。


    隻見他離他們,越來越遠,逐漸消失在深凝的黑暗中。他黑色的衣角帶著涉水而過的潮濕,他終於抵達,她看到他到了彼岸。夜裏寂靜,一群歸去的鳥兒飛過頭頂,他仰頭而睡,似是在傾聽鳥群飛去的聲音,再也沒有了痛楚。


    白叔入土為安,這邊在守夜。


    那屋子裏亮著一盞小燈,混沌的澄黃色,白晶晶就這麽伏著桌子睡著了。


    孟和平替她披了件衣服從屋裏出來,看到雷紹衡坐在院子裏,便遞過一罐啤酒,雷紹衡接過,打開啤酒,喝了一大口。


    “大哥,晶晶該怎麽辦。”孟和平問道。


    雷紹衡捏著瓶罐,“她一個人在這兒,我也不放心。”


    孟和平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是要帶白晶晶回春城。白晶晶已經大學實習,等到九月就可以拿到畢業證書,所以這時候離開,也沒有關係。隻是春城那邊,那些事兒,白晶晶並不知道。


    “我的公寓裏還有間空房,晶晶可以來我這邊住。”


    過了頭七,白晶晶收拾了東西,她要隨他們一起離開。


    白晶晶挽著雷紹衡的手腕,右邊是孟和平,他提著行李箱。


    三人走出小院,離開了村莊。


    白晶晶回頭望了一眼。


    她知道。


    從此以後,隻能在回憶裏凝望。


    六月的天已經有些熱。


    沒有開風扇,蔚海藍就這麽被熱醒了。


    她望向這間屋子,早已經變了模樣。


    她用了百分之兩百的熱忱,一點一點地整理。


    蔚海藍也不曉得是哪來的衝動,突然想要改變。


    那天她隻是坐在薔薇苑的花園裏,眼前看著黃昏落日,她似乎很久沒有這樣欣賞過這座花園,薔薇花開的嬌豔,可嬌豔的花兒也總是荊棘滿布。她一直從早上坐到了晚上,直到月兒升起,她才進了屋。


    婚禮暫時取消,無期限地向後延期。


    蔚海藍忽然就有念頭。


    她想要把這間屋子變個樣子的念頭。


    對於園子,蔚海藍曾經有著前所未有的執著。


    後來經曆了一些事,她又看開了,園子就是園子,隻是給人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可如今真的有這麽一個地方,不單是園子那麽簡單,讓她想要和另一個人一直待下去,變成他們的家。


    第二天蔚海藍就命人搬來了縫紉機。


    烈日下她就這樣一天天奔波在各種麵料市場,她去采購做窗簾和床單所需的麵料,對於她來說這些都是很拿手的,她總是能找到自己喜歡的顏色和質地的麵料,她也會在一些小店裏淘到一些精巧的小物件來布置自己的家。


    枕頭是兩個人的,牙刷是兩個人的,杯子是兩個人的,餐具是兩個人,原來成雙成對的感覺總是會比形單影隻來的舒心。


    蔚海藍就是這麽不辭辛苦的這麽奔波著,園子裏的下人對她的行為感到莫名狐疑,可對她來說,這並不辛苦,能夠做些什麽,那是一種滿足。小貓兒也一天天的在長大,已不再是剛抱回來時那樣瘦弱,它會自己在苑裏玩耍,有時也會臧在蔚海藍還未做完的窗簾布裏,讓她找上許久。


    有一天蔚海藍正在做床單,卻發現潔白的床單上居然有了爪印,不用想就知道是貓兒做的,這個小淘氣總是會給她這樣那樣的小麻煩。蔚海藍看著那點點爪印,腦子裏突然有了想法,既然可以做床單窗簾,也可以將這些床單窗簾當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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