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家雖是包衣,可到底還有個爵位。跟咱們交好的人家裏邊兒未嚐找不出一個跟寶玉相配的來,何苦非要盯著薛表妹?”


    王夫人思量了一番,勉強笑道:“貴人說的是。再慢慢相看罷。好在寶玉還不算大,也還不急。”


    元春長出了一口氣,閉了閉眼睛,緩緩說道:“這幾日裏邊兒,我一閉了眼就看見那個人,隻怕是死不瞑目,竟是來找我算賬呢。”


    王夫人唬了一大跳,忙道:“貴人說什麽呢?這裏是皇宮,有龍氣鎮著,哪裏有這樣的事情?”


    元春眼中含淚道:“或許是心病罷,我總覺得對不住她。宜人回去告訴老太太,說我的話,叫去清虛觀裏邊兒打幾天平安醮來,也算是為我做做好事罷。”


    王夫人忙答應了,眼瞅著時候到了,隻得出宮去了。


    第五十章


    王夫人回到了榮府,在自己屋子裏邊兒思索了良久,才躊躇著去找了賈母,說了要為元春打平安醮的事兒。


    賈母眼不錯見兒地盯著王夫人,問道:“好好的,貴人怎麽想到了這個?”


    王夫人麵帶猶豫,要說不說的,賈母看了冷笑道:“既然你不願意說,何必來問我?貴人若要做好事,你隻安排了去就是,何苦在跑這一遭兒?”


    王夫人急忙說道:“老太太這話從何而說?但有些什麽事情,媳婦兒豈敢瞞著您?不過是怕說了出來教您心焦罷了。”隨即半吐半露地說了元春夢魘的事情。


    賈母聽了,不免老淚縱橫,罵道:“我原就不願意做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偏你們心氣高,隻想著那榮華富貴錦上添花的,沒得害了人家!如今倒鬧得自己不得安生!”


    王夫人忙叫鴛鴦等人出去了,隻自己在賈母跟前伺候。見賈母叫著老國公大哭,隻得上前細細地勸道:“那件事兒原本就是應該的,隻是貴人心善,難免有些過不去。如今咱們按著貴人的意思,好好地做幾天平安醮,超度了那個不安生的也就是了。”


    賈母心裏雖是難受,到底還是心疼自己的孫女,心裏的火氣既出了,也就罷了,隻吩咐道:“既是這樣,你和鳳丫頭好生安排一番,咱們過兩日便去。此事宜早不宜晚。”


    王夫人笑道:“正是這麽說的。”


    一時想到了瑾兒也在京上,還未見過,便打發人來請黛玉和瑾兒,說是為貴人做好事,要在清虛觀裏邊兒打三天的平安醮,已經請下了極好的戲班子,叫她們姐弟二人都去玩玩。


    黛玉覺得天熱,本不想去,倒是瑾兒心裏存了一段小意思,攛掇著叫黛玉應了。黛玉想著大概是瑾兒想著賈環他們了,也就順著瑾兒的意思答應了,隻是說到了那一天和瑾兒從林府裏邊兒直接去清虛觀,不必先去賈府裏頭住著了。


    賈母想著黛玉如今是在選的秀女了,也不好接到了榮府裏頭,聽她答應了一起過去,心裏邊兒覺得已是難得了,倒是高興地很。


    賈府裏邊兒不說別人,單是各個院子裏頭的丫頭們便一個個心裏長了草似的。原來,賈母有話,凡是要去的,隻管跟了各人的主子去。有了這個話,便是誰的主子不想去,這些丫頭們也是百般地攛掇著去了。


    賈母見人多,更是高興,便叫王夫人和鳳姐兒多多被車轎,到了那一日,烏壓壓地占了一街。賈母等人已經做了車去的遠了,這門口還有沒上車的。


    一時到了清虛觀裏,賈珍等人早就在那裏等著了。清虛觀的張道士執香披衣,帶著眾位道士開了山門迎接出來。賈母帶著一眾媳婦孫女們進了大殿,拈香下拜,口中祝禱。


    張道士親自將賈母的香接了過來,插到了香爐裏邊兒,又請賈母到後頭樓上去坐著。


    鳳姐兒便上來攙著賈母,笑道:“老祖宗,我來扶著您。想來張爺爺這裏涼快的很,咱們且去坐了歇著瞧戲。”


    賈母便問道:“玉兒瑾兒兩個還未來?”


    鳳姐兒正要說話,外邊有人來回說黛玉瑾兒到了。


    賈母大喜,忙叫快些帶了進來。鳳姐兒便親自出去引著黛玉姐弟過來了。


    姐弟兩個給賈母行過禮後,張道士便瞅著黛玉道:“老道士眼拙,這位姑娘,我瞅著竟像是當年四姑娘的品格兒?”


    賈母聽提起賈敏,不免紅了眼睛,拉著黛玉的手道:“可不就是敏兒的孩子。她原就長得像她母親多些。”


    黛玉瑾兒聽提到了母親,也都紅了眼睛,鳳姐兒見了,忙一頓笑話岔開了。眾人上了後邊的樓裏去聽戲。


    賈母隻叫瑾兒和寶玉一起,都坐在自己這邊的樓上,瑾兒笑道:“哪裏就能這樣了?各位姐姐們都在這裏呢,我和環表哥他們去旁邊兒聽戲一樣的。”


    賈母哪裏舍得他?當下叫鳳姐兒喊了賈環等人過來這邊聽戲,瑾兒隻得也隨著坐在了這裏。


    今日賈府裏邊的女眷們除了邢夫人身子不好,剩下的都來了,便是客居的寶釵湘雲也都過來了。


    黛玉見所謂的平安醮不過是坐在這裏聽戲吃果子,也覺得沒什麽意思。好在這裏倒是涼快,便和迎春等人坐著,邊聊著天邊用小牙簽插著果子吃。


    寶釵去小選落選的事情整個榮府都是知道的,她雖然麵兒上不在意,嘴裏說著倒是好了的話,心裏著實是有些不自在。又聽說了黛玉選秀已是過了初選,心裏更是如滾了油一般。此時見到了黛玉,臉上未免帶出了幾分。


    黛玉素來跟她不對付,雖不至於見麵便有口角,卻總是淡淡的。倒是湘雲,這一回跟黛玉著實親熱起來了,黛玉猜著她的小心思,也不計較,隻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她聊著。


    不多時,張道士端了一盤子的法器進來,朝著賈母笑道:“我這裏原有幾位道友在,他們聽說了府裏邊寶哥兒生來便銜了一塊寶玉,心裏邊都羨慕的很,隻盼著能有緣一見。這是他們傳道的法器,孝敬了哥兒玩的。”


    寶玉聽了,伸手便摘下了脖子上掛著的寶玉,扔到了張道士的托的盤子裏邊,慌得張道士忙接住了。


    寶玉便翻看著張道士送過來的東西,賈母看了便朝著張道士笑道:“何必這樣?他們出家人哪裏來的這些東西?”


    張道士笑道:“原是各人的心意罷了。”


    說著托著寶玉戰戰兢兢地出去了。


    這裏寶玉翻了一回,忽見裏頭有個赤金點翠的麒麟,忙撿了出來,給賈母看了。


    賈母眯著眼睛看了看,點頭道:“這樣的東西咱們家裏也有,我恍惚還見誰戴過似的。”


    說的眾人都抿著嘴笑了,湘雲便低下了頭不語。倒是寶玉過來拉著湘雲到賈母前邊,指著她腰上配著的麒麟笑道:“可不是在這裏麽?”


    賈母看了一回,笑道:“可不是麽,跟雲丫頭的差不多。”


    寶玉喜滋滋地拿了,笑道:“回去我也穿了戴著,倒是個好彩頭。”


    寶釵低著頭磕著瓜子,聽了眼皮兒一動,似笑非笑地看了湘雲一眼,見她麵上甚是歡喜,心中不由得冷笑。


    倒是瑾兒從那邊兒過來了,接過寶玉手裏的麒麟看了一回,笑道:“我當是什麽呢,原來是這個。誰家沒有這個啊,二表哥倒是當成好的了。明兒我去給二表哥找個更大更有光彩的。”


    寶玉喜道:“按說這個我該給你才是,怎麽能要你的好東西?”


    瑾兒撇嘴笑道:“什麽了不得的,這樣的東西也配咱們戴麽?”說著又走開了。


    湘雲原還跟寶玉站在一起,聽了瑾兒的話,又見寶玉渾不在意似的,心裏隻覺得一陣難過,甩開了寶玉的手便回了座位。也不理睬眾人,自己坐在那裏有一搭沒一搭的戳著麵前的果子。


    寶釵見她將好好的一盤子蜜桃戳的不像樣子,便將自己前邊兒的果盤朝她推了一推,笑道:“雲妹妹吃這個罷。”


    此時台上正演著《滿床笏》,賈母看得高興,便叫鳳姐兒撒下賞錢。一時小戲子們都站在台上行禮謝賞,湘雲忽道:“咦,那邊兒的那個唱小旦的竟有些像林姐姐呢。”


    話一出口,眾人都愣了,黛玉也怔了一下。她記得原著中是為寶釵慶生日時候湘雲說過這麽一句,如今寶釵的生日早就過了,怎麽會在這個時候說起來?


    賈母臉色瞬時沉了下來,寶釵心裏暗笑,忙拉了湘雲一把,笑道:“雲妹妹胡說什麽呢?隔得遠了哪裏看得清楚?還不跟林妹妹陪個不是?”


    黛玉還來不及說什麽,卻見瑾兒幾步走了過來,黛玉心裏一驚,待要說話,卻聽“啪”的一聲,湘雲捂著臉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瑾兒。


    眾人都是一驚,湘雲雖有不是,然而到底是個閨閣女子,再想不到瑾兒竟是說打就打的。


    湘雲眼淚一下子落了下來,卻見瑾兒拍了拍手 ,微微眯著眼睛朝她笑道:“你哭了一聲出來試試!”


    斜著眼睛賈母似要說話,瑾兒指著湘雲罵道:“你是什麽東西!不過是個包衣家的奴才,跟著老太太沾了些親帶了些故,我姐姐瞧著老太太的麵子上稱你一聲妹妹,便作興的你不知道自己是誰了!竟敢將我姐姐比作了戲子!小爺我今日打你是輕的,別打量著我不知道你背地裏嚼舌頭的話,若是再有這麽一次,我姐姐不理論,我是不管不顧的!”


    隻罵的湘雲要哭不敢哭,要鬧不敢鬧,一雙眼睛裏淚珠兒轉來轉去便是不敢落了下來。


    寶玉見湘雲臉上瞬時腫了起來,忙叫著:“快拿些冰塊來!”


    又對著瑾兒說道:“雲妹妹雖是無禮,終究不過是心直口快,想來也是無意的。林表弟何必跟女孩子一般見識?”


    王夫人也頗為不悅,怎麽說湘雲現在也是賈府的客人,瑾兒這一出手,打得可不止是湘雲,乃是賈家和史家的臉麵。


    瑾兒也不理寶玉,隻對著賈母拱了拱手,道:“老太太,我們本是衝著您過來的。隻是不知道這位史姑娘竟是如此對我姐姐,想來這也不是頭一回了罷?罷了,我們回去了,沒得在這裏受這個醃臢氣。”


    說著拉起黛玉便走,也不理會後邊兒賈母一疊聲兒的叫著。


    黛玉坐在車上,瞅著瑾兒歎道:“何必這樣呢?”


    瑾兒笑道:“早就憋著這口氣了,竟敢跟著別人擠兌姐姐,我不管她是誰,先出了氣再說。何況她們史家如今也不過有個空頭爵位,也算不得什麽。”


    黛玉點著他的額頭道:“誰說怕他們了?不過是怕沒的壞了你的名聲。”


    瑾兒揉著腦袋抱怨:“我長大了,姐姐別總是戳腦袋,本來爹爹就說我腦子不夠用了,再戳幾下就更傻了。你放心,她們不敢傳了出來的。不過是個奴才,竟敢毀謗咱們做主子的,不等著打等什麽呢?”


    說著又笑:“今兒饒了那個姓薛的。”


    黛玉瞧著他開心的樣子,不由得搖了搖頭。倒是跟在車後的雪雁高興的很,一路上都是笑眯眯的。


    回去後瑾兒將此事告知了林如海和林姑奶奶,林如海還罷了,倒是林姑奶奶讚了一回好。


    此後不說賈府又如何打發了人來請黛玉和瑾兒,隻說湘雲無狀,已送回了史家。又再三地向瑾兒和黛玉說些賠禮的話,瑾兒笑著說是親戚家不必如此,但再也未去榮府一趟。


    賈母心裏不痛快,便也不再打發人過來了。黛玉瑾兒難得地過起了消停的日子。


    這人若是心裏邊兒高興了,日子過得是很快的。轉眼間已經是九月初了,天氣漸漸地涼了下來。康熙帶著太後和自己的兒子從塞外回來了,黛玉複選的事情眼看著也就要開始了。


    林如海在康熙回來後便立刻遞了折子請求陛見,康熙此次出巡回來心情尚好,隻是不知為何,對著林如海不冷不熱的,隨口勉勵了幾句就打發了他回去等著吏部的文書,到讓林如海頗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過好在林如海於任上沒什麽讓人詬病之處,聖意也不是他隨意可以揣測的。既然皇上說讓等著,那便踏實地待在自己的府裏邊。


    沒過幾日,戶部來了文書告知,秀女複選於九月底進行。


    到了那一天,黛玉仍是坐車,由林如海和瑾兒送到了神武門外,這一次若是被留了牌子,便要住在宮中,由專門的人負責觀察判定其性格,作風,智愚,賢惠與否,挑出“秀色奪人,聰慧壓眾”的佳麗。


    到了神武門外,各旗中被記了名兒的秀女已是到了不少,看著車前邊兒掛著的牌子,都是出身較好的八旗女子。


    黛玉跟著正白旗秀女的隊伍,一步步向神武門走去,心裏滿是不安。這一去,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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