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有病的老人,高興了喝點酒,多耗費些精神就生病了,這很正常。


    看來忽顏病得還不輕,連第二天晚上,大苑的使臣趕回來,他都沒能起得了床,還是蕭定西和薛延陀部落的赴離共同接待的。


    大苑使臣回來之後,倒是沒有把價格壓得很低,隻是提出用一些十分笨重的原木、鐵礦石等物代替部分錢財。草原鋼鐵稀缺,但是弓箭馬刀又都十分需要鐵,鐵在草原的價格是中原的三倍以上。每個部落每年都要為鐵付出大量代價,這個鐵礦還真的讓大部分俟斤都心動了。隻可惜草原的冶煉技術也不夠過硬,要不是大苑提供的是沒有經過冶煉的鐵礦原石,給他們也是煉廢的多,這些俟斤幾乎就答應了。


    但是,數額這麽龐大的鐵礦大苑都舍得拿出來,再擠壓一下,說不定他們就能拿出更多!人人的眼光都變得貪婪無比,條件越發提的苛刻。


    大苑使臣果然不出忽顏所料,一句要請示,就將議和的日期又定在三日以後了。


    就在西瞻人貪婪地等待之時,元修所率領的大部隊已經悄悄繞過高辰郡,堵在高辰與上揚郡的必經之路上。


    探哨和斥侯嚴密觀察著西瞻大營的消息,源源不斷將西瞻人的一舉一動報告過來。忽顏此刻一定焦頭爛額,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成功甩脫那些紅了眼睛的屬兵。蕭定西還是在和使臣翻來覆去地談著條件。營地裏每天還是人影憧憧,大概是議和讓他們放鬆了情緒,士兵走出帳篷往來穿梭於營地的還更多了。元修命斥候加倍小心,離得遠遠地盯著就成,避免和敵人碰麵。


    網子已經織好,剩下的就是等待了。等忽顏想出什麽辦法,終於甩掉累贅,急著撤軍的途中,正好一頭紮進苑軍的包圍。如果能在撤軍之前,再和他們自己的部署死戰一場就更理想了。


    元修在這邊設想得很美好的時候,突然得到了一個十分意外的消息,涉州偏北一戶牧民在雪地上發現大軍行進的痕跡。


    那牧民危機意識還是很強的,他給自己家牛羊喂完幹草之後,剩餘時間沒事做,就騎著馬趕到十裏路之外的裏正家,將發現大量馬蹄印記的事情報告了當地的裏正。裏正報告給鄉正,鄉正報告給縣令,縣令報告給郡守,再由郡守報告給元修,都已經是兩天過去了。


    草原風大,一場風過去,什麽痕跡也不見了。隻能根據那牧民的形容,判斷這一大片蹄印應該至少有四五萬人才能留下。


    元修驚出一身冷汗,一麵立即派出大批探馬撒向北方大麵積尋找,一麵不顧暴露危險,命斥候接近還在高辰郡的西瞻大營查探究竟。


    一天之後,兩隊人馬先後有了消息。找人的探馬沿著那牧民指出的印記,在漬水下遊找到西瞻大軍的痕跡,河岸邊扔著許多雲梯和大車。忽顏利用這些他帶來攻城的工具,當做渡橋,已經渡過漬水,向西北而去了。


    巡營的斥候也同時發現,西瞻大營中,屬於部屬士兵那一側毫無問題,屬於西瞻本部的那一側,則隻有外圍兩圈營盤是有人住的,裏麵大麵積都隻是空帳篷而已。西瞻本部的一多半,近五萬軍隊,便憑空消失了。


    外麵這三萬多士兵每天走出來,給人營中很熱鬧的錯覺,加上蕭定西每天匆匆來去,忙得很。不管是西瞻的屬兵,還是一直引頸期盼的苑軍,竟然沒有一個人發覺忽顏是什麽時候走的!


    算算時間,隻有他第一次見到使臣的當天夜裏就及時撤走,這才有可能在元修大軍趕到之前脫身而去。元修,他攔截的位置倒沒有錯,隻是時間不對,兩天前忽顏便帶兵從這裏走出去了,他帶著大軍緊趕慢趕、小心翼翼地紮營苦等,都成了笑話了。


    忽顏竟然走得如此果斷,竟然棄接近一半的士兵不顧,竟然拋棄他自己的兒子不顧,就這麽毫不猶豫地走了!


    元修恨得牙齒發癢,卻也不得不承認,此人當真是一代梟雄。


    “怎麽辦?”他問身邊的蕭瑟。


    蕭瑟眼睛眯成一線,咬著牙齒命令道:“追!”


    元修心中一喜,他很想追,正怕蕭瑟不同意。他假惺惺道:“相國之命,自當遵從,隻不過,離那牧民發現痕跡,到漬水渡河,忽顏已經搶到了三天的先機。他麾下又全是騎兵,現在追擊來得及嗎?”


    “來得及!”蕭瑟沉聲道,“忽顏為了悄悄撤退,不能弄出太大的動靜,他的士兵不可能每個人帶著兩匹馬替換行走,而我軍馬匹不少,抽出一部分精兵,讓他們兩馬交替完全可以做到,速度頓時就會比他快了不少。且忽顏沒有攜帶足夠的帳篷之類,連日行軍,必定困乏疲累,行走速度難免慢下來。最近幾天就會又有一場大風雪,這裏也是草原,雪地之中方向辨認不易,且這是大苑的土地,西瞻人總不會有苑軍對地形更熟悉。除非老天幫忙,我不信他一點路也不走錯!他們隻需要在什麽地方走錯一段路,我們就一定能追上。”


    元修大喜,這正是他心中所想。此去雲中呼林關,還有八百多裏路,現在急追,能追上的希望還是有的,不管追不追得上,總比站在這裏白白氣死要強。


    “既然如此,請相國在此等候,我帶兵追擊!”


    “不!”蕭瑟搖頭,“我要同去!”


    元修吃了一驚,眼睛幾乎要情不自禁溜問他的右腿,好在發覺此舉大為不敬,強自忍住了。蕭瑟卻好似知道他的意思一般,淡淡道:“瘸子也一樣可以騎馬的,我騎馬的速度並不比任何人慢,你可以試試看。”


    元修幹笑一聲,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起走吧,隻是陛下那邊……”


    “由我承擔!”蕭瑟道,“就說是我命令追擊的。”


    青瞳還在另一處高辰郡的南方埋伏,他們一南一北,本來是做包圍網之用。現在請示她再追擊顯然已經來不及了。每遲疑一刻鍾,敵人的身影就會遠去一點距離,這次不能及時攔住,今生恐怕再也沒有機會了。


    “好!”元修霍然起身,喝到,“立即拔營,第二軍、第四軍戰馬給第一、三兩軍。隻帶糧草武器和必要的禦寒物資,帳篷來不及就不要拆了,馬上向漬水方向,渡河追敵!”


    青瞳之前的確說過不可以追擊,但是情況已經不同了,現在忽顏身邊隻有不足五萬人,和近三十萬人大不相同,這不光是人數上的差距,還是士氣上的差別。能舍掉近一半的兵力,舍掉兒子,他的目的就是為了將剩餘的士兵帶回西瞻,既然這樣,他就會想盡一切辦法保全實力!


    當然,元修知道自己也有料錯的可能,但是即便錯了,自己抽調一半人手也有七萬人。而且這是自己的地盤,隻要攔住他們一時,援軍就會源源不斷趕來,天時地利人和,無一不是利己不利敵。十三萬人的時候不敢追,難道不到五萬人還不敢去追嗎?那他不如真的回家養老算了。


    元修又叫過一個斥候,沉聲道:“派人盡快向南邊走,將這個消息報知陛下,就說相國命我追擊,留在高辰郡那七萬人,就請她繼續襲擊,避免蕭定西帶著剩下的人逃向北方,使我腹背受敵。”


    一連串的命令發布下去,整座軍營立即沸騰如潮。隻見一個個士兵奔跑著整裝,紛紛騎上戰馬,在探好路的斥候帶領下,用最快的速度離開營地,向漬水方向狂奔。


    另一隊沒了馬匹的士兵也沒有休息,他們好生將營地整理好,跟著前軍的痕跡步行壓上。他們當然追不上敵人。不過前軍如果追上敵人,必定要混戰一番,他們隨後趕上,便是一支強有力的援軍,一樣能起大作用的。


    二十一 謀敵


    收到元修報告的時候,青瞳也同樣大吃一驚。西瞻人鬼魅一般的行軍,她領教了多次,卻仍舊毫無辦法。這一次居然還在她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時候,近三分之一的大軍平白消失無蹤。


    她對於元修出擊仍有些不放心,元修一心想把西瞻人全殲,這她是知道的,所以特地將蕭瑟派過去壓製他,以蕭瑟的謹慎細致,她就放心多了。可是如今元修說蕭瑟也同意追擊,難道真的有那麽大把握?


    不管她放心不放心,現在要去攔截,也肯定是來不及了,隻好如元修所說,首先解決高辰郡敵營,免得敵人向北撤軍,使元修腹背受敵了。


    營地裏還有七萬軍隊,其中接近四萬部落屬兵都在這裏。忽顏這等於是讓她給他收拾殘局。因為判斷這個網子的北方應該遠比南方承受壓力大,所以她將十五萬人給了元修,她手中現在隻有五萬人。近在咫尺的大散關洛川等地還可以調來五萬士兵,一共十萬人。


    青瞳苦苦思索著,十萬苑軍堆上西瞻七萬多士兵,看起來是苑軍占據優勢,但實際上西瞻軍的戰鬥能力遠不是苑軍可以比得。現在沒有關口可以憑借,要在草原上打突襲戰和陣地戰,苑軍幾乎沒有勝算。


    何況青瞳的要求還更高些,這一仗,她不但想打勝,還想以盡量小的代價打勝。忽顏此舉明顯是拿她當槍使,用她的軍隊替自己掃清障礙。可是她又能怎麽樣?放過屬兵?笑話,這些部落屬兵殺的人一樣不少,如果隻是因為他們也被算計了就放過他們,那西瞻聘原還被圍攻了呢!同樣怪可憐的,大宛還不如好心腸到底,將西瞻本部的士兵一並放回去吧。


    好吧,青瞳心想,我就用最小的代價拿下你們吧。你拿我當槍使,我就給你當一回槍!可你不是也被迫留下三萬多本部士兵嗎?等打完了再看,我們誰劃算!


    她眉頭漸漸舒展,“張峰嵐,你立即通知各營副將到中帳來,我們今晚就出動!”


    在一旁已經等待多時的張峰嵐問到:“陛下,還沒用發出調兵命令,今晚出動,大散關等處的守軍恐怕無法及時趕到。”


    “不必了!”青瞳道,“快馬去通知元恪禮不用來了,我另有任務給他!”


    張峰嵐吃了一驚。“我們隻有五萬人,還是輔兵為主。”


    青瞳輕輕一笑,“五千人都夠了!”


    蕭千秋是西瞻本部一個統領,也算蕭家皇族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可是他並非依仗這點幾乎沒用人能證明的親戚關係登上統領之位的,他有一身出類拔萃的武藝和草原人稍有的敏銳細致。


    夜色籠罩了營地,蕭千秋還帶著一堆侍衛,嚴密守衛著兵馬營外圍,既要防備營地外的苑軍,也要防備不遠處的友軍。他明白自己的任務有多麽的重要,所以他一刻也沒用鬆懈,夜深之後仍舊出來巡視一圈。


    走過一處暗樁所在,他沉聲道:“鷹飛。”


    夜色中傳來一聲回答:“草長!”


    蕭千秋點點頭,繼續前行,路過又一處暗樁,他又低聲道“鷹飛。”


    ”風起!”躲在陰影中得暗哨對出口令。蕭千秋滿意前行,一隊隊來回巡視的士兵固然是一道防線,這些躲在暗處不被注意的暗哨更是防不勝防的耳目,也是他布防的一個有效方法。


    走到自己本部營長和屬兵營長交接處的外圍,他又低聲道:“鷹飛。”


    “日暮!”


    “啊!”砰!


    兩聲回答一前一後發出,蕭千秋霍然轉身,拔刀出鞘,喝問:“怎麽了?”一揮手,身後士兵立即左右分開,做好了戰鬥狀態。


    暗處傳來含著痛楚的聲音,“我摔了一跤......好疼!”


    蕭千秋好氣又好笑,白白嚇了自己一跳。又聽呻吟呼痛之聲不絕,他皺眉道:“難道摔斷了骨頭?”帶著一隊士兵,向那暗哨所在走去。


    迎接他的是一個雪亮的槍尖,噗的一聲迎麵刺來。蕭千秋本能的揮刀一劈,那杆長槍卻突然收回,黑暗中隻一閃,槍尖已經從一尺遠的地方重新毒蛇般噬出。槍尖已經帶著噗的一聲響,刺穿了他的咽喉。


    臨死的時候,蕭千秋才想起,剛剛是先傳出驚呼,之後才有重物倒地的聲音。如果是摔跤,應該先倒地後驚呼才對。


    “敵襲!敲警報!”那一隊士兵叫了起來,可是剛叫出兩聲,黑暗中迅速撲出無數條幽靈般的身影。這一隊士兵最遠一個跑出了七步,便和同伴一起,捂著咽喉小腹等要害,倒在地上。無數雙腳來到身邊,毫不停留地從他們身上跨過去、踩過去,絲毫不管這些人還沒有死透,還在微微抽搐。


    蕭定西並沒有睡著,聽到自己軍中左翼突然傳出一陣兵器交擊聲,心中一凜,他和其餘西瞻本部士兵一樣,對苑軍並不太在意。苑人在他看來隻是一群弱小的種群,沒有雄關地勢弩機壕車等等利器幫助,是沒有能力打野戰的。兩百年來無數次征戰都證明了這一點,沒見到苑軍號稱戰鬥力最強的西北軍,在有天下第一雄關驍羈關的地利優勢下,依然擋不住蕭圖南四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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