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消息是瞞不住的,早就該傳進周圍幾個國家的耳朵裏。那些草原部落也會或多或少地聽到一些。我們可以放出風來,說京都異動,我們急著回去爭奪權勢,沒有餘暇時間和他們僵持了。這個借口天衣無縫,由不得他們不信!”


    “同樣是因為短時間內勝負難料,所以我們議和,在條件上不願意放得太輕鬆,也就情有可原。聘原是西瞻的都城,和這些部署沒什麽關係,他們又不心疼,哪怕這個時候忽悠對他們也說出聘原被圍之事,他們也絕對舍不得馬上可以白白到手的東西,他們會有各種辦法勸說忽顏接受議和。他們會為了怕大苑知道他們很快就要撤軍就不給他們好處,而嚴格隱瞞聘原的消息,他們會多長出一雙眼睛似的幫我們監視著西瞻人的動靜。一切隻為了議和能夠順利進行,能讓他們得到足夠的好處。隻要議和開始,哼,曆史上你聽過議和時商討利益,有幾天之內就能解決的嗎?”


    元修大喜,“對!以那些部落的貪婪之性,聽到我們打算議和,必定舍不得走。我們可以派個使臣去,用大量財物刺激他們,一天拖成三天,三天拖成五天,等我們調兵北上布置好了,給他們重創!就算答應一座金山,他們找誰去兌現?”


    “來得及嗎?”青瞳問蕭瑟。


    “大散關是一天之前戰敗的,收拾殘局也得一日半日。元修一直讓人盯著西瞻的大營,至少到昨天為止,西瞻本部士兵和三萬屬兵是在一起紮營的。忽顏想甩了他們自己走,必定要騙他們,說自己率軍給他們開路之類,那也要籌劃個一日半日才像那麽回事。所以我料想,聘原危機的消息他應該是幾天之後在路上說,現在還沒有人知道,使臣隻要能在一夜之間趕到,明天中午之前出現在忽顏的營帳就絕對來得及。”


    青瞳不禁看了看帳中的沙漏,此刻已經過子時了,到明日午時,隻有是一個時辰。好在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已經是涉州邊境,距離大散關百餘裏。快馬一夜之間到達並非難事,若是有胭脂硯台那樣的好馬,更是一個時辰就能到了。


    十九 密謀


    西瞻營地紮在涉州高辰郡外圍,月色籠罩下,像在帳篷頂上抹了一層黃油一般,一座座都發著幽黃油潤的光。


    中軍大帳裏麵沒有點起蠟燭,帳外站著十幾個軍官。人的臉色在月光下是慘淡的藍白色,人的表情也是驚駭欲絕,如同一群沒有投胎的鬼魂。沒有一點聲音發出來,整個帳中一片死寂。


    就在今天中午,他們才剛剛得到一個好消息,大苑竟然派來使臣求和了。這場仗實在打的太久了,即便是一向喜愛戰爭的西瞻人,也已經厭倦了。他們喜愛戰爭,是因為在草原,征戰幾乎是獲得優越生活的唯一途徑。而打到對方求和,則是征戰的最好結果。


    到了議和這一步,通常都是中原人沒有別的辦法了的時候,每一次他們都會做出很大的讓步,這意味著不需要拚命就能獲得足夠的金錢、足夠的物資、足夠的美酒。


    今晚大家都喝了不少酒,人人都喜氣洋洋地睡下了。誰知睡到三更天,最香甜的時候,卻被中軍帳的親兵粗魯拍醒,命他們不許聲張,一定是件十分秘密的大事。


    “北褐入侵,聘原告急!”


    這的確是大事了。八個字便將十幾個軍官全驚得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當中坐著的不是皇帝,估計大家會上前扯著他的領子問,你做噩夢了吧?


    忽顏靜靜地坐在帳中,他目光在這些人臉上慢慢掃過。這些穿著正規軍裝的人,都是西瞻本部的將領,從出兵以來,忽顏為了以示公平,軍事會議都是召集全部部落代表一起開的,這樣摒棄其他部落,暗中進行會議還是第一次,所以要做的這般嚴密。


    大將何必住承受不了帳中壓抑的氣氛,終於開口說話了,“陛下,既然聘原危急,那白天您為什麽一口就答應下來,同意和大苑議和?那個大苑使臣說話囉囉嗦嗦,他什麽主也做不了,什麽都要回去請示,咱們現在哪裏有等他來來去去的時間?聘原若是有失,我們的家人、族人,豈不都......”


    忽顏斜睨了他一眼,在月色下,他的眼睛是狼一樣的幽綠色。何必住心中一寒,不敢再說了。


    另一個叫福合格祿的幕僚上前施禮,道:“陛下,再多的金子也有地方要放,再多的牛馬也要有地方養。如果我們的家都沒有了,我們就是拿到再多的東西,又有什麽用呢?陛下不應該答應和大苑人議和,應該急速回去。”


    “不答應?”忽顏冷笑一聲,“今天帳中的情形大家也看到了,那些個俟斤,哪一個不樂得眼睛都眯起來了?他們的眼睛已經被黃金迷住了,我說了不答應議和,他們能同意嗎?”


    另一個叫轄下的將領上前一步道:“各位安靜一下,末將覺得陛下的做法很對,眼下我們急著撤兵,大苑也急著撤兵,就看誰先沉不住氣了。多拖大苑幾天,就能拖得他們多拿出些東西來!就算現在回去,沒有個一兩個月也回不到聘原,就差這幾天的功夫了嗎?如果我們沉不住氣,匆匆撤軍,萬一大苑看出便宜追上來打幾仗,不但同樣要耽擱時間,我們還什麽也得不到!所以說,還是陛下深謀遠慮。”


    他笑容滿麵的望過去,卻見忽顏陰沉著一張臉盯著他,轄下心中一驚,雖然不知道忽顏為何生氣,但是明白自己這番馬屁拍在馬腳上了。


    忽顏等了很久,見帳中再沒有人說話了,才冷冷的道:“你們別再妄想了,大苑不會真的拿出一個銅錢,他們這樣做的目的,隻是為了拖住我們,哼哼,我今日出言試探,要了雲中三個郡的土地和足以將大苑整個財政都壓垮的錢財,那使臣居然沒有當場反駁,說什麽做不了主,要回去請示!他竟然是使臣,心中肯定有個大體的數目,麵對這麽離譜的條件,他不能做主同意,難道還不能做出反對麽?我敢說,如果大苑真心想議和,他回去請示這兩個條件,足以讓大苑皇帝將他腦袋砍掉了。”


    帳中幾個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今天白天忽顏說出條件的時候,連他們自己都被這個數目嚇呆了,隻要有這個數字的十分之一,那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龐大收獲,尤其是看到大苑使臣麵上故意露出為難之色,卻遲遲疑疑說要回去請示,這些人都覺得大苑是真的急著退兵,這樣的條件似乎也有答應的可能,即便不答應,或者隻答應一半,三分之一,那也足以讓所有人都血脈噴張,被說那些部落不舍得,便是他們,也很難舍得。


    “陛下!”福合格祿遲疑道:“我聽說中原有一句話叫做‘攘外必先安內’,現在他們內部出了問題,皇位都叫人占了,沒有心思再和我們北疆爭奪,那也合情合理。別說三個郡的土地,昔日他們大混戰的時候,不是曾經有一位皇帝不惜自稱兒臣,將相當於大苑十六個郡的富饒土地都獻出來了嗎?十六個郡,目前大苑最大的州府也才下轄九個郡,那個皇帝也給了。”


    “那個皇帝會給,這個皇帝肯定不會給!你們要等,等來的隻能是她的屠刀。”忽顏冷笑一聲,他曾被大苑這個皇帝,在大庭廣眾之下將一杯酒潑在臉上。這樣的遭遇,一輩子隻此一次!他對這個皇帝,還不了解嗎?


    “我敢說,一日之後,使臣重來,必定說個異常低的價格,等我們不滿,和他爭執,他再退一步,還要回去請示!如此三番兩次,就讓我們傻傻的等在這裏。”


    忽顏冷笑道:“不真的給我們東西,卻又來議和,你們說,苑人除了想拖住我們,還能有什麽目的?”


    何必住問道:“為什麽拖住我軍?難道…….苑人也知道聘原的事情了?”


    忽顏臉色沉重之極,緩緩道:“恐怕……是如此了。”


    青羽來傳信,是說了第一隻黑鷹很久沒有消息傳來,恐怕是出了意外。但是算算日子,這個意外也是在西瞻境內出的,不應該會讓苑軍知道。忽顏再往壞處想,也想不到黑鷹居然剛好被苑軍打了下來,隻不過種種跡象表明,苑軍即便不知道聘原之事,至少也明白西瞻國內是遇到事情了,明白他們要急著回去。


    忽顏暗自歎了口氣,他用那麽多部落士兵舍命猛攻,自問沒有露出一點要走的跡象,可是這一番苦心並沒有瞞過大苑,他們還是察覺了。從蕭圖南居然將青瞳私自放走之後,忽顏就開始關注這個女子,他並沒有敢對她掉以輕心,已經十分小心了,卻還是沒能順利實現撤軍計劃。


    尤其是最後這手議和,玩得簡直陰險至極。現在近十三萬士兵混在一起,原本忽顏明天就打算以部落屬兵損失過大為借口,讓他們留守。調自己本部三萬人,讓兒子蕭定西帶領佯攻下一個目標,隨後再傳來蕭定西遇險的假消息,自己帶著剩餘五萬人前去支援,隻要將那個攻打目標設在半日路程以外,他們就可以無聲無息的消失,留下的近四萬屬兵在十幾萬人的營地裏,正好可以掩人耳目,替他們混淆苑軍的視聽。


    如今議和得人來了,他要再打仗就沒有借口。毫無理由地調兵出去,部落屬兵怎麽可能察覺不到不對?若讓他們知道自己前麵的安排,不用苑軍來打,西瞻大營中自己就會上演一場全武行,八萬精兵對這不到四萬屬兵雖說有把握,但是隻要有消息傳回草原,他們回去的路上也就步步荊棘了。各個部落在大苑的士兵還有不到四萬人,可是他們部落中的人口加在一起,卻四百萬也不止。以草原民族的剽悍,這四百萬人即便都是女人孩子,要吃下這八萬士兵也是毫無懸念的事情。


    “陛陛….下,”何必住咬咬嘴唇,還是實在忍不住,終於將心裏的話問了出來:“苑人都知道…..這,聘原被困的消息,您知道多久了?”


    “一個月。”忽顏淡淡說道。


    “什麽?”何必住跳了起來,“一個月,您現在才說出來!”他意識到自己這種口氣對皇帝是不敬的,放低聲音:“那我們選段時間,打那個陳平關赫連堡什麽的,是為……”


    “我知道你們都很疑惑,隻不過你們別忘了,聘原是你們的家,更是我的家!最關心西瞻命運的人,是我!”他淡淡道,“記住這一點,萁他的事,我讓定西給你們講。”


    說著,他就慢慢踱進中帳,走進夜色中。帳子裏所有的將領都像中了魔咒一般,眼光鎖著這個瘦弱、衰老,卻不乏睿智和英勇的老人。他的身軀枯槁伶仃他的步履老態龍鍾,可是帳中幾員將領卻都肅立在那兒,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越是年紀大、有家族背景的將領越是明白,眼前這個看似遲暮的老人,到底有多麽厲害。


    西瞻建國有兩百間,隻有他才將疆土擴大了,而且是整整擴大了一倍。那麽多部落臣服西瞻,卻一直是各自為政,隻有到了他這一任皇帝,才通過聯合、打壓、扶持、離間等等手段,讓各個部落對國家的依賴越來越大,可以說直到現在,各個部落才正真意義上掌握在皇室的手中。


    草原乃是物競天擇的地方,有多少狼群,就有多少狼王,他能被那麽多狼王心甘情願地臣服,豈是容易的事?


    二十追擊


    忽顏緩緩走出去,夜晚的風吹在臉上凜冽刺骨,卻很適合他現在這具越來越燥熱難耐的身體。塞斯藏說,當他睡覺再也蓋不住被子的時候,就是內髒再也抵不住陽氣煎熬的時候。然而,他現在幾乎連衣服也穿不住了。他知道,屬於他的日子已經不多了,但是他已經知足,內功真是歌很奇特的東西,硬生生為他增加了一年多的壽命,並且能讓他在倒下前的最後時光,都維持足夠的精力和尊嚴。否則,早幾年他就應該纏綿病榻無法起身,而現在,他的墳墓上方,應該已經長滿了青草。


    離得遠了,帳篷中的聲音變得含糊不清,再走幾步,就聽不見了。忽顏不關心爭吵的過程,結果隻能是他想好的。就讓兒子和這些將領說明一切吧,他們不管多驚訝或者不滿,還是會執行命令,這次帶來大苑的將領,都是很忠心的,這一點忽顏並不擔憂。


    忽顏看上去悠閑得很,還和遠處一個毫不知情的哨兵溫和地打了個招呼。從外表上一點也看不出,他正麵臨什麽樣的困境。


    忽顏還是慢慢地向前走,唇邊甚至露出一絲微笑。的確,這一次西瞻遇到了很大的危機,一方麵是因為他遇上了歌同樣不可小覷的對手;另一方麵,卻也是由於他擴張得太快,埋下了許多隱患的緣故。可以說,這些隱患現在不發作,遲早也要發作。


    危機和機遇向來密不可分,這也未必不是一個將隱患拔出去的機會。這個老人一邊走,一邊想,步履雖然沉重,但是一步一個腳印,紮實之極。


    第二天一早,忽顏就“病了”,隻剩下蕭定西和部落俟斤們周旋。


    忽顏病得並沒有引起懷疑,突如其來的好消息讓所有人都精神亢奮,一個七十多歲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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