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道:“你是不是白家商號的大小姐?難怪在西瞻遇到你,白家商號的貨走遍全天下!你是去運貨的吧?”


    “白家商號?”肖平軍眼睛也亮了,拉著任平生,小聲道:“天哪,老大!白家商號!加油加油加油!”


    任平生一本正經的點頭:“對了,她就是白家的人,名字就叫白青瞳。白家富甲天下,連皇帝都比不上,這下你們放心了吧?”


    說到這裏,大個子突然停頓一下,然後轉向青瞳,疑惑問道:“咦?大眼睛,白青瞳是不是白眼狼的意思?”


    青瞳哭笑不得,這就是一個成熟的男子和熱情青年的區別了,任平生沒有表現出她想象中的任何舉動,看不出傷心、看不出憤懣、不尖刻也不溫柔,不會默默無語、也不會故作灑脫輕狂,更沒有如她預想的那樣默默出走,他完完全全,還是原來的樣子。


    隻說自己真正想說的話,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青瞳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她能做的都已經做了,立場已經表明,其餘就不是她能幫的上的了。好在任平生不是周遠征,也不是簫圖南或者青瞳自己,就算已經陷進萬丈深坑,他也當有能力自己爬出來,想得開。


    青瞳對他還是有信心的,於是微微一笑,不再答言。


    士兵們看向她的目光熱烈很多,白家那麽大的家業,他家小姐讀書識字、殺伐決斷也就不稀奇了。想到自己竟然和白家的小姐一路同行,還曾並肩作戰,臉皮薄的就嘿嘿笑,膽子大的幾個就上前問一些她走商路的奇聞趣事,還有幾個熱心的,湊上去誇耀自己老大的好處來。


    馮羽在一旁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看著青瞳臉色如常,可憐的他一句話也不敢說。


    到黃昏的時候,草原天氣變幻,起了大風。


    冬日草原上的風是十分冷冽的,吹在臉上如同細鞭子抽上一樣疼。但是壞天氣絲毫沒有影響這些騎兵的心情,他們個個衣衫破舊、塵沙滿麵,卻個個眉梢眼角中都含著喜色。大苑的突擊隊經過數不清的艱苦戰鬥,終於凱旋了!他們取得了巨大的勝利,因為他們的努力,敵人已經遭到重創,他們為自己的祖國、自己的兄弟同胞立下了大功!


    他們有資格,也完全有理由高興。多少槍林箭雨都不怕,難道還怕小小的風嗎?


    所以,盡管風打著旋發著怪聲從他們身邊掠過,卻吹不走他們的好心情,甚至還有一個人合著風呼嘯而過的怪聲音,唱起歌來——


    “回看秦塞低如馬,漸見黃河直北流……”


    “回看秦塞低如馬,漸見黃河直北流。天威直卷玉門塞,萬裏胡人盡漢歌!”興奮的心情無從宣泄,一個人開口,轉眼就有無數人接口唱了起來,最後每個人都張口一起唱,連五音不全的老任都不例外,激揚慷慨的歌聲在廣袤的草原上空響起,越唱越響,似乎整個天空都和著歌聲一起飛揚起來。


    “天威直卷玉門塞,萬裏胡人盡漢歌……”青瞳聽著這樣的歌聲,也未免心中翻騰,這是中原民族脊梁挺得最直的時候,才敢放聲唱出來的歌曲。


    這是四夷臣服、萬國來朝才有的威嚴。


    “天威直卷玉門塞!萬裏胡人盡漢歌!”


    青瞳握起了拳頭,為了這個目的,她做什麽都不虧!


    突然他們都住了口,隻見草原一邊出現幾個黑色小點,衝他們打著手勢。原來是任平生派出去的探哨飛馬回來了,這幾個探哨隔得老遠就興奮的大叫:“老大,遇到接應我們的兄弟了!我們到家了!”


    十幾個人鼓足腮幫子一起喊:“我都到家了——!”


    嘩!所有的苑軍都炸了鍋,元修安排軍隊在固定路線接應,這是一早就計劃好的。而且他們平安歸來,並沒有計劃中逃回來,後麵遍布追兵的狼狽,軍隊接應似乎多餘,不值得這麽高興。


    但是“到家了!”這三個字實在太親切,實在太溫暖。對於這些百戰餘生的將士們來說,看到自己的兄弟,意味著他們很快就要回到自己的土地,回到自己的家了!那又怎麽能不興奮呢?


    顯然,他們的兄弟也想念著他們,不然怎麽會提前了幾天的路程就有人接應了呢?


    不用吩咐,不用催促,人人都好像多長了幾隻手幾隻腳,馬兒策的飛快,煙塵在草地上輕快的揚起,蹄聲奏成歡快的樂章。


    第 50 章


    23. 大變


    很快,這些興奮莫名的人遇上了苑軍一個小隊,元修派出接應的大隊還是按計劃在幾天路程以外,這一隊苑軍也是探哨,隻有五十人。


    小隊長越眾上前,對任平生施了一個軍禮。“任都統!大帥命你扔下軍隊,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去和他匯合。”


    “怎麽了?關中打起來了?”任平生吃驚的問道。


    元修關中軍和忽顏的西瞻軍一直在對峙,雖然也打過幾仗,卻大多都是小範圍試探,彼此傷亡都有限,元修管這種仗叫‘擦’一下,再大規模一點兒的叫‘碰’一下,後麵還有‘撞’一下,才輪到真正的打。關中對峙三個月,隻‘打’過一次,‘撞’過三次,其餘的都是‘擦碰擦碰擦擦擦。’元修把這些寫到他的行軍記錄上,任平生以為他打算譜曲唱歌。


    東林加入之後,因為誰也不願意先出手,戰局就更加僵持,連‘擦’都很少了,有什麽事情能讓元修這樣緊張?難道西瞻和東林開始猛攻了?


    那個小隊長和任平生也很熟,他搖搖頭:“現在還哪裏顧得上關中啊,京都出大事了!朝廷方麵對大帥多方斥責,大帥現在不在易州,已經回捷州老家好些日子了,他將帥印扔在易州,說是要告老還鄉,再也不管軍事了……”


    “什麽?”任平生還沒有做什麽,他身邊的青瞳幾乎在馬背上跳起來,她大聲喝道:“他瘋了!他這個時候撂挑子不管,關中豈不是要落入敵手?”


    青瞳臉色十分難看,元修今年才多大?告老還鄉!虧他有臉說的出口!不知他在什麽人那裏受了氣,居然如此不顧大體,這樣拿喬擺譜。


    小隊長不認識她,嚇了一跳,眼巴巴望著任平生,用眼神詢問:“這什麽人?”


    任平生拉了青瞳一下,示意她稍安勿躁,問道:“京都已經失陷,還能出什麽更大的事?”


    “哎呀都統!你那都是好幾個月以前的事了!也難怪,你一去這麽長時間,消息不通,當然不知道,京都出了多少大事,我簡直都說不完……”


    “先說最大的事!”青瞳喝道。


    小隊長又嚇了一跳,任平生道:“別理她,她就愛一驚一乍的!”他看了一眼青瞳身上還穿著西瞻服飾,隨口道“她是,嗯……元帥在西瞻安排好的暗樁,我們這次出行,她幫了大忙,暴露了,就和我們一起回來了。”


    聽任平生這麽一說,那小隊長容色立即和緩了,原來是自己人。


    “京都發生什麽事了!”青瞳皺起眉頭,有些不耐煩。


    “你說,從最大的事說起!”任平生擰開掛在馬鞍子上的酒葫蘆,遞過去讓那小隊長喝一口,接過來自己也喝了一口。


    小隊長砸吧著嘴裏的他沒喝過的馬奶酒的酸味,不習慣的皺皺眉,說道:“要說最大的事,那就是皇上駕崩了!”


    “噗!”任平生嘴裏那一口酒全吐在他臉上了。


    “咳咳咳……啥?”老任一口酒差點沒把自己嗆死。


    小隊長摸著臉上留下的水珠,哭喪著臉看著他,青瞳和他比起來,十分沉穩,一點也算不上一驚一乍。


    “你慢慢說,京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一件一件都慢慢和我說一遍。”


    青瞳帶馬上前,那小隊長有些猶豫,他不知道這個女人的底細,不知該不該聽她的。


    但青瞳隻是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沒有不惱怒,也沒有大聲喝斥,卻讓他不受控製的感到一種畏懼。那是一種沉靜、冷淡、威嚴的目光。居高臨下地,認真的看了他一眼,那小隊長被她這樣一看,竟然心頭升起莫名的壓力。


    他有些畏懼的看了青瞳一眼,心道這個暗樁恐怕在西瞻地位不低,沒有長時間的頤指氣使,是絕對培養不來這種眼神的。連這樣的地位都可以放棄,她對大苑的忠心也不必懷疑了。何況他要說的事雖然是大苑驚天動地的大變化,卻也已經是眾人皆知的事情,他們隻要回到中原,隨便找誰都能打聽到,算不上什麽秘密了。


    他咳了一下,才道:“嗯……這個,京都真的發生了好多事,你要一件件都問,那我就從那場大水開始說。”


    “大水?”青瞳和任平生互相看看,都皺起眉頭。他們什麽也不知道,但是能讓元修不顧關中戰事,班師回朝的大事,那會是多大的事呢?眼前隻有這個有些囉嗦的小隊長,他們再著急,也隻能耐心的聽著。


    “那是好幾個月以前的事了,都統你還剛剛進入草原不久的時候。”小隊長湊近,低聲道:“說起那場大水,屬下還是北邊最早知道的人。屬下有一個表舅原本住在興州,他帶著全家到關中避避,說是聽晉陽來往做買賣的貨商說,沛江水位前些日子突然下落,他們大貨船都因為吃水深不能運行了……”


    任平生打斷他的話:“好好的正說著京都,你從興州扯到晉陽,從晉陽扯到江州,我問你京都到底出什麽大事了!”


    “哎呀都統!”那小隊長道:“你聽我說完嘛,沛江是沛江,卻不是在江州,而是在下遊的濟州那段。有一個晚上,沛江的水下落之後又突然暴漲,好在沛江的堤壩很高,江水倒也沒有出堤。沛江周圍有駐軍,江邊三十裏都不許有民居,加上那時候是晚上,到白天水就已經退下去,和平時一樣了,所以也就壓根沒有幾個百姓知道沛江漲水了。


    我表舅那個朋友本來也不知道,他的船大,擱淺在岸邊走不了,他就在江州等著,打算等沛江水位恢複再走。漲完水那個白天,官府突然通知他,說他的船已經由官府從濟州運到江州,現在可以把船開走了,他趕緊去江裏開船,誰知那船就像生鏽了一般,十幾個人都踩不動輪漿,半天才走出去二十幾裏水路。官府催的急,他隻好勉強開,出了江州之後實在走不動了,叫人下水一看,好生嚇人!原來是有兩具屍體卡進船底下的輪漿裏麵了!當時我表舅那朋友還以為晦氣,碰上了江裏的死漂,他怕惹麻煩,就沒聲張,悄悄把船開走了。後來聽到很多傳言,說那個晚上濟州漲水的時候,順著水流下來滿江都是屍體!一堆一堆都直接衝上甲板了!然後就聽說南邊災民越來越多,他怕有什麽禍事,就帶著我的表嬸和幾個弟妹到關中避避。”


    “結果你猜怎麽著?”


    青瞳沉聲問:“怎麽?”


    “原來是梁河決堤,水勢通過京都衝到下遊,南方至少三個行省受災,死了十萬人!還有近三百萬人家業都被衝毀了!成了難民!”


    “啊?”任平生幾乎跳了起來:“死……死了多少人?”


    “十萬!”那小隊長呲牙咧嘴的重複了一遍,顯然過去了這麽久,這個數字還是讓他刺激不小。他歎了一口氣才道:“都統啊,關鍵不在死多少人,而是梁河的位置,那是京都門戶,京都裏麵可是被水整個洗了一遍!”


    任平生驚道:“梁河?梁河我知道啊,水量並不太大,能淹兩三個行省?難道幾個月前京都附近一直下著暴雨?”


    “不是暴雨!”小隊長用極小的聲音道:“是陛下命人掘開梁河堤壩,想淹死京都城中的西瞻人,但是梁河下遊河床淺,水勢無法控製,所以泛濫成災。”


    “胡說!”任平生大怒道:“她怎麽會下這樣的命令,何況她……呸!這是誰散播的謠言?該殺!”他想說何況青瞳現在根本不在京都,話到口邊臨時打住,讓他震怒不已。


    小隊長急了:“都統!這種事我敢胡說嗎?我長了幾個腦袋?要不是陛下掘開梁河,能有後麵那麽多事發生嗎?要不是京都現在那麽亂,我家元帥會連大敵當前都不顧了,要班師回朝嗎?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這一走,關中六省百姓死活都得聽天由命了!可憐我表舅是為了避禍才搬家過來的,這倒迎頭趕上禍事了!”


    任平生臉色十分難看,這個時候他實在沒有心情關心這個小隊長的倒黴表舅了。京都一百多萬人口,關中全盛時期可足足有六千萬人口,即便最近幾年天災人禍不斷,也還有四五千萬,元修為了什麽事,可以放下這幾千萬百姓不顧,班師回那小小的京都一地?


    青瞳臉色比他還鐵青,她帶馬上前一步,咬牙道:“任平生,我們快馬趕路,先去捷州,一定要在關中範圍內截住元修的軍隊,天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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