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忠不但不能在一起,而且施繼忠還會有生命危險。在這種壓迫下,關醒也好,施繼忠也好,都有殺步樓廉的動機。


    關醒麵色不改地點頭道:“我在來之前已經想清楚了。我不是凶手,但我也沒有證據證明我一定不是凶手。”


    花淮秀神色突然一鬆,笑道:“我倒是願意相信你的。”


    關醒道:“對我而言,掌門之位不過是雞肋。說不想要,我又的確期待過幾年。說想要,它又是個燙手芋頭。”


    “燙手芋頭?”花淮秀豎起耳朵。


    關醒道:“掌門之位隻有一個,覬覦它的人卻不止一個。”


    樊霽景道:“二師兄或許是一時糊塗。”


    “並不止他一個。”花淮秀道,“你莫忘記,我說過還有你的師叔。”


    關醒沉默,等同默認。


    樊霽景茫然道:“那現在該如何是好?”


    關醒沉吟良久,才緩緩開口道:“我沒有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師叔和二師弟一樣沒有。”


    花淮秀心頭別地一跳,似乎想到了什麽,兩條秀眉立刻扭成一根麻花。


    關醒視若無睹道:“繼承掌門之位刻不容緩,又不能讓有凶嫌的人得逞,想來想去,都隻有一個選擇。”


    花淮秀突然出聲道:“不行!”


    關醒淡漠地看著他。


    花淮秀道:“就算你同意,你師叔也未必會同意。”


    關醒悠悠然道:“你不是我的師叔,又怎麽會知道他們不會同意。”


    花淮秀道:“你適才不是說他們也有野心?”


    “我又何嚐不是?但該認輸的時候就該認輸。”關醒望著樊霽景,“三師弟,你意下如何?”


    樊霽景看看花淮秀,又看看他,呆了半天,才道:“大師兄,你的意思該不會是……”


    “由你繼承掌門之位。”關醒說得鏗鏘有力。


    花淮秀心下一沉。


    一前一後走在花間小道裏。


    夜色已深。


    花淮秀有意無意地放慢腳步,卻發現樊霽景始終沒有跟上來,最終忍不住停下腳步,無奈地看著他。


    樊霽景也站在原地,無辜地看著他。


    花淮秀道:“為何不走上來?”


    樊霽景道:“路小,會壓倒路邊的花花草草。”


    其實這條道雖然小,若兩人要並肩而行也不是不能,隻是少不得肩碰肩罷了。


    花淮秀撇嘴道:“那件事你考慮得如何?”


    樊霽景求饒般地低聲歎道:“表哥。”


    “你真想當掌門?”花淮秀心頭一緊。


    樊霽景臉上出現一刹那的空白,隨即訥訥道:“我不知。”


    花淮秀自嘲地轉身道:“身為九華弟子,又怎麽會不想當掌門呢?”他原以為樊霽景會反駁的,在他印象中,他並不是那種覬覦名利權勢的人,事實上,他心目中的樊霽景一直都是呆傻的。但這次,身後卻久久沒有回音。


    他望著道邊的花。


    紅花綠葉藏在夜色裏,竟渾然成一色,分不出誰是誰來。


    急促腳步聲從那頭趕來,盡管隻是依稀身影,但樊霽景和花淮秀都認出是宋柏林的弟子。


    花淮秀眼珠子一轉,將心頭一刹那湧起的幸災樂禍壓抑了下去,低聲道:“可能是你師叔手收到了消息。”


    樊霽景也低聲回道:“表哥不希望我當掌門?”


    當然。


    這兩個字差點就衝口而出。


    但見那弟子已經走到近前,花淮秀隻好含糊地改口道:“隻是擔心你難以適應罷了。”九華派內部關係複雜,怕是樊霽景難以駕馭的。


    那弟子走到花淮秀和樊霽景麵前,行禮道:“樊師兄,師父有請。”


    花淮秀挑眉示意。


    弟子恭敬道:“師父隻請了樊師兄,並未請花公子。”


    花淮秀道:“我隻是想問,這麽晚了,宋大俠還不睡?”


    弟子道:“師父還在等樊師兄。”


    花淮秀道:“說起來,我正想去後宅走走,宋大俠應當不會介意吧?”


    那弟子愣了下道:“可是這樣晚了……”


    “宋大俠不也沒睡麽?”


    弟子求助地看向樊霽景。


    樊霽景無奈地喚道:“表哥。”


    花淮秀斜眼睨著他。明豔的容顏在月光下顯出幾分平日難見的清冽。


    樊霽景已經湧到喉嚨的拒絕被硬生生改成邀請,“一道走吧。”


    花淮秀揚起嘴角,說不出的得意。


    樊霽景縮著肩膀,從他身邊擦過,走在前麵帶路。


    花淮秀嘴裏說的是隨便走走,但是兩隻腳卻不停地繞著宋柏林居處的前後左右打轉。


    樊霽景從進屋到現在已經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換做平時,倒也不覺得如何。但關醒前腳剛剛說要推舉他當掌門,宋柏林後腳就急不可耐地見他,雖說他未必知道關醒與他們的對話,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是在這氣氛詭異的九華派裏。


    他腦海中不禁閃過很多念頭。譬如,宋柏林真的是凶手,要殺樊霽景該怎麽辦?又譬如,樊霽景在裏頭呼救,最好的營救方法是什麽等等。


    就在他胡思亂想到越來越不安之際,門咿呀一聲從裏打開了。


    樊霽景從裏麵緩緩走出來。


    花淮秀心情一鬆,正要從角落裏走出來,但在舉腳的刹那,身體猛然定住了。


    月光下,樊霽景背對著宋柏林的房門緩緩朝外走,眼睛和嘴角都帶著極淺的笑。


    他說不出那抹笑裏的深意是什麽,但可以肯定的是,絕對與憨厚沒有任何關係。


    真相未明(四)


    夜風吹過樹梢,拂出一片沙沙聲。


    樊霽景的背影慢慢走遠。


    花淮秀的腳步依然定在原地。心跳聲掩藏在樹葉聲中,悶亂沉重。


    宋柏林房間的燈光突然滅了。


    天地陷入沉寂。


    四周找不到樊霽景曾經留下過的痕跡,隻有那突兀的笑容依然久久地留在他的心裏。


    花淮秀突然伸手擰了自己一下,把自己從繁雜紛亂的思緒中拉了出來,然後故作鎮定地沿著樊霽景走過的小道,往回走。


    無論白日裏的九華派如何鬧騰,入了夜,都安分下來。


    青石板鋪成的長道上,他的腳步聲格外清晰。


    “表哥。”


    花淮秀愕然抬頭,隻見樊霽景正站在道前的五六丈處等著他。黑夜蒙混了他的麵容,看不真切表情。但花淮秀頭一個浮現的,就是宋柏林房門外那抹意味深長的笑。


    “表哥?”樊霽景又喚了一聲,朝這邊走來。


    花淮秀心頭微亂,眼見他走到近前,臉上卻依然還是那敦實憨厚到經常讓他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你等了很久?”樊霽景問道。


    花淮秀突然瞪了他一眼,“誰讓你們談這麽久!”


    樊霽景雙眉微攏,低聲道:“我們回去再說。”


    “我們”兩個字讓花淮秀心頭莫名一暖。


    連帶之前的笑容都被衝淡少許。


    或許,剛才是他眼花,又或者是他多想了。


    花淮秀越想越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不禁如釋重負地笑了笑,一身輕鬆地追了上去。


    兩人到花淮秀的房門前,已是半夜。


    樊霽景看了看天色,道:“不如明日再說?”


    花淮秀道:“好。”


    樊霽景正要轉身回房,卻被花淮秀一把抓住胳膊道:“來我房中等到明日吧。反正不過兩柱香的時間。”


    樊霽景愣了愣,仿佛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拉進屋去。


    屋裏很黑。


    月光隻照到門後的那一小片。


    花淮秀熟門熟路地點起燈,然後衝仍站在門邊的樊霽景道:“把門關上。”


    樊霽景猶豫了下,仍是照做。


    花淮秀坐在桌前,隨手倒了兩杯清水,“離明天約莫還有一炷香的時間,我不急。”


    樊霽景苦笑著在他麵前坐下,“我隻是怕你太累。”他不等花淮秀回答,又接下去道,“其實,九華派發生這麽多事,早日離開才是上策。我已經和宋師叔提過了,他答應讓你下山。”


    既然決定公開步樓廉之死,那麽花淮秀是否留在九華山已經不再重要。


    花淮秀麵色一僵,淡淡道:“你要趕我走?”


    樊霽景望著他冷淡的神情,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但遲疑了許久,仍是痛下決心道:“我原本就不該將你卷入這些紛紛擾擾中來的。”


    “你將我卷入?”花淮秀挑眉道,“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我隻是來九華山遊玩,順便遇到這些事情的而已。”他特地將“而已”二字的讀音拖長。


    樊霽景肩膀微垮,“總之,若非你是我的表哥,也不會被宋師叔勒令不許下山了。”


    “你以為我真的要離開,你宋師叔能攔住我?”花淮秀傲然道。


    樊霽景雖然沒點頭,但誠實的眼神已經出賣他的想法。


    花淮秀自尊心大為受挫,賭氣道:“好歹我也是花家三少,隻要我告訴父親願意回去成親,父親一定會立馬派人上九華山。”


    這倒不是大話。花家雖然不算是江湖上的一流大派,但影響力卻比大多數的一流大派更大。


    樊霽景睜大眼睛,定定地看著他,“表哥說真的?”


    “你說呢?”花淮秀不答反問。


    樊霽景低下頭,仿佛冥思苦想,半天道:“人生苦短,我不想表哥做不願意做的事。”


    花淮秀心頭一動。


    樊霽景卻轉移話題道:“宋師叔做出了和大師兄一樣的決定。”


    由於他的話題轉移太快,所以花淮秀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你師叔也同意你繼任掌門?”


    樊霽景無聲地點頭。


    花淮秀怔怔地坐在那裏,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於私心而言,他絕對不希望樊霽景繼任掌門。但這個私心不但說不出口,而且就算說出口,樊霽景也未必會聽。事實上,從他表白到現在,樊霽景還未有過正麵回應。


    “你想當掌門?”他隻能委婉地試探。


    樊霽景這次並沒有像上次那般遲疑,而是緩緩地點了點頭。


    盡管之前隱約猜到些許,但真正看他承認,又是另一番感受。花淮秀沉聲問道:“為何?”


    樊霽景道:“我想繼承師父的遺誌,將九華派發揚光大。”


    花淮秀沒好氣道:“你怎麽知道這是你師父的遺誌?”


    樊霽景道:“師父一直都很在乎九華派的名聲,我知道的。”


    “貪戀權勢和光大本門是兩回事。”花淮秀見他要反駁,知道爭論起來難免麵紅耳赤,不歡而散,立刻接下去道,“何況你還有大師兄二師兄五師弟,再不濟還有二師叔五師叔。難道非你不可?”


    樊霽景歎氣道:“可是他們必然不肯向對方讓步。”


    花淮秀知道他說的事實。


    關醒和宋柏林之所以同意由樊霽景繼承掌門,說到底並非為了什麽凶手不凶手,而是因為他處於中立,是唯一一個能讓雙方都妥協的人。少了他,九華派掌門之位非一場大戰不能平息。


    “你決定了?”花淮秀不死心地最後追問。


    樊霽景點頭。


    “既然決定了一樁,那麽不如把你我之事也順帶決定了吧。”花淮秀盯著他,一字一頓道,“你的答案是什麽?”


    樊霽景垂眸,避過他咄咄逼人的目光,支支吾吾道:“表哥,夜深了。”


    “所以其他人都睡了,不會有人來偷聽。聊這種事最恰當不過。”花淮秀見他閃避,便知道他心中並非完全沒有自己。不然在掌門之位唾手可得之際,他又何必多生事端?明明白白拒絕他,才是自保之策。


    樊霽景眼看躲不過,隻好歎氣道:“表哥,最近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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