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行走在黑暗中,除了她自己的腳步聲外伴隨著她的隻有來自地下岩石上水滴滴落的聲響。券


    黑暗是她的朋友,她在心裏這樣告訴自已,但如果她真心相信的話就不需要時時提醒自己了,現在她隻對隧道中的黑暗與幽閉感到些厭倦,也許那種巫毒對她的意誌力也有了些許影響。


    在攀過那些破碎的洞窟時,維注意到牆壁上時有其他的痕跡出現,比如屬於角鼠之神的徽記,,據納西莎說那些鼠人的通道已經被矮人們炸毀了,不過顯然那些老鼠不會死心的。


    為了維持地下城的運轉,鼠人們必然要打通與地上的聯係,以此獲取糧食和材料。


    如果尋著鼠人的隧道走,或許能更快找到通往地上的道路,但她也不想碰上那些醜陋的鼠人,她看著那通向黑暗深處的隧道仔細傾聽權衡了片刻後還是決定冒險走一遭,她越快脫身,就越早能提醒彌昂準備和那些萊彌亞的吸血鬼們翻臉了。


    快速滑過幾條雕刻出攀爬凸起的隧道,維速降到一處更深的地底,而隨著她的前行牆麵上屬於角鼠之神的徽記便越密集,她在不同的拐角處用石塊刻上兩道劃痕標記自己走過的路徑,而隨著她接近各個道路的交匯點,她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特別在她看到一個鼠人頭骨的情況下。


    “我猜你沒法告訴我發生了點什麽。”維踢開腳下的鼠人頭骨,鼠人是肮髒吵鬧的生物,當它們有一大群匯聚在一起的時候嘈雜的動靜和作嘔的氣息都無法避免,但這個地下沒有任何一處有這種感覺,很可能鼠人已經拋棄了這裏。


    當她看到巨大的地下空洞間早已成為廢墟的地下城時,這一猜測得到了證明,那些堆積如山的垃圾和破碎殘骸表明這裏該被廢棄上百年了,一切都已風化分解,即使是在這樣深的地底也依然有著氣流的循環。券


    這裏被廢棄的原因是戰鬥,那些鼠人還有巨型化的鼠巨魔的骸骨上都有擊穿破碎的痕跡,雖然不清楚這裏發生過什麽,但是不用碰上那些老鼠還是令人倍感欣慰,維看著那些鼠人開鑿出的諸多隧道入口,高處一條斜坡向上的隧道,那裏幾乎沒有骸骨,對地下城的入侵很可能從那裏開始。


    在維走去時,她忽然停住腳步,目光轉向空地中央堆砌的有一頭毛犀那麽大的廢墟,那片廢墟的組成物非常雜亂,從骸骨、石塊、金屬腳支架等應有盡有,那不是倒塌的廢墟,而是被故意堆砌起來,似乎在用來掩埋什麽,而在那些縫隙中正有股隱約的風呼出。


    好奇與謹慎爭執著,維最後選擇拿起一截沒鏽蝕殆盡的金屬杆撐在因為風化木材而不再穩當的廢墟邊,用力將其中部分向上抬起,對於現在的她而言搬空它們是不可能的選項,但她不需要親自動手。


    隨著原本勉強平衡的結構被破壞,邊緣的一團廢墟向下塌陷,連帶著壓垮了那些原本的支撐木後,整塊廢墟都向下塌陷墜落,伴隨著它們摩擦過岩壁的刺耳轟鳴,一個洞口在她的眼前出現。


    洞口的邊緣極為平滑,它是一個直徑三米多的完美圓形,通過墜落物到底的回聲,維判斷它的高度大概在二十英尺左右,直垂向下,岩壁上有扭曲的怪異圖紋,在黑暗中看起來像是黑鐵鑄就的鱗片,隱隱組成一條蛇的形態,而從雕刻的痕跡沒有被徹底磨平來看,這裏的開鑿時間不算很長。


    而作為吸血鬼,她問道了極淡的血氣,那是因為時間流逝而變得腐朽失去活力的血氣,但時隔如此她依然能察覺到證明了一點,這裏曾經有大量的死者並集中一處。


    不遲疑地利用那些深深的刻紋向下攀爬,在抵達了豎井的底部亦是另一處洞窟的頂端時,維放手躍下,落在裏腳底不遠的塌落的廢墟上。券


    這個洞窟空間很高,接近二十米,但維此時距離頭頂的洞口還不到十米,腳下的廢墟不足以堆起這樣的高度,根源是因為在這洞窟的中央被磚石修建起了一座三十多英尺高的祭壇,共分六層,由下至上逐漸縮小,而岩石的祭壇上堆積的幹枯血液將其染成黑色。


    “真是不得了的發現。”維撥開腳下的殘骸,終於確定了混沌的痕跡。


    每一層的祭壇上都堆積著數以百記的骸骨,並且每一層都是集中的某個部位,最底下的第一層是膝下的腿骨,第二層是盆骨與大腿骨,第三層是脊椎與肋骨,第四層是雙臂手骨,第五層則是頭骨。


    混沌邪教層在這裏大肆活祭,他們的最終目的會是什麽,第六層應該留有線索。


    想到這裏,維立刻開始推開周圍的廢墟殘骸,想要找到這層下所藏的東西,而在最後她的雙手觸碰到了一樣冰冷的重物,她拂開周圍的碎木磚塊,露出的是一口黑鐵棺材。


    沒有封印的鎖鏈,魔法的符文或者其他的機關,僅僅是一口尋常的普通鐵棺。


    衡量了片刻風險之後,維深吸了口氣使勁推開了棺蓋,並即刻後退擺出防禦的架勢,不過事實證明她多心了,那口棺材內沒有藏著什麽可怖之物。券


    她走近過去,那口巨大的鐵棺材中隻有一對折斷碎裂的骨架,以她的分析看這應該是某種羽翼的骨架結構,如果是完整狀態下翼展應該接近三米。


    整個祭壇每層骸骨的結構看,一到五層會拚湊出一個完整的人,而最後一層則是一雙翅膀,這會象征什麽。


    聯想起此前的那些殘破卷宗,被稱為受祝者中第一位的天使,維全力感受著這些骸骨上彌漫的死亡氣息,如果她推斷的時間足夠準確的話,那麽她就在真相的邊緣,如果尚-保羅在這裏獲得了某種升格,但因為某種原因他拋下其他人經過十年後才歸來,並開始他的計劃,那他為何會拋棄這裏,如果是為了隱瞞,那這裏可能還藏著些什麽。


    受到削弱並沉浸在探查中的維沒有注意到一片陰影正在凝聚,直到利刃破空而來的呼嘯迫使她本能地側身躍躲。


    維避開了突如其來的第一擊,巨大的鏈刃劈碎了岩台,帶出猙獰的裂痕,碎石飛濺中維抬手護在眼前,快步退後到鏈刃的範圍外。


    緊隨其後的第二擊到來,這次鏈刃橫掃揮擊,維向前躍起,淩空翻滾後落地回身看去。


    尚-保羅·範雷定立在陰影之中,身形仿佛影子般拉長,惡魔深邃的皮膚與角質層在他的身軀上不斷延伸,發光的符文一一亮起又熄滅,詭譎的香氣伴隨著他的呼吸傳來。券


    “果然是你,尚-保羅·範雷,你來這裏為什麽?”維快速的掃視了一眼,這片廢棄的洞窟沒有可充作武器的東西。


    “這個問題該我問你,吸血鬼。”尚-保羅收攏鏈刃,“但我想你該猜到了,某種意義上這裏是我的誕生之地。”


    他看向那具鐵棺,眼中流露出一絲人性化的複雜波動,但很快便被混沌之力所掩蓋。


    “那是你的遺骸嗎?”維指了指,“但據我所知混沌轉變是不會留下凡軀的。”


    “那是我被希望成為的模樣。”惡魔王子的咆哮在震顫著頭頂的岩石,手持著化作巨劍的鏈刃向著維衝來。


    在惡魔武器摧枯拉朽的破壞力下,一擊之間便有數根水桶粗的石筍被切斷崩塌,維快疾地閃避躲過其凶猛的攻勢,但速度也是色孽惡魔王子所長。


    鏈刃再度展開,如有生命般延展的同時劍尖猛然偏轉向她刺來,維想起彌昂講述過其具有的能力,因此她沒有太多的震驚,隻是俯身單足作軸連續幾個低轉躲過了鏈刃的直擊。券


    抓起一截尖銳的石筍回頭擲去,而惡魔王子隻是隨手將其擊落,他泛著白光的雙眸緊緊盯著維,但身軀始終擋在維與唯一出口之間的路徑上。


    他已經滿是利齒的口打開,一些帶著糜爛香味的淺紫色氣體從他的齒隙與軀體邊緣漫溢而出,惡魔王子的身軀籠罩在毒霧的掩飾下而模糊,他體表符文散發的微光讓他看起來更加神秘而危險。


    維聽彌昂詳細說過在與惡魔王子交戰中的經曆,這些怪異的香氣會讓人陷入恐懼與幻覺當中,因此維屏住呼吸,反正她也不需要,但她覺得來自惡魔的力量不會僅靠如此簡單的方式就能免疫。


    “怎麽了,水蛭,你覺得我的力量會如此簡單嗎?”惡魔王子肆意的笑聲回響在封閉的空間內,他斬滅了燈火,旋即一切陷入黑暗之中。


    即使在黑暗中吸血鬼也可視物,她依然能看到那些銘刻在牆上的魔法紋路,火把燃燒留下的熏黑痕跡,


    “那麽,我會看到什麽呢?”維看著自己的雙手,然後她看到自己雙手沾滿的鮮血,“僅此而已嗎?”


    黑暗中仿佛蒙上了一層平靜的霧靄,那些毒藥削弱了她為自己塑造的心靈壁壘,而在被牽引的情感底層,維終於回想起了一些塑造了現在的她,但對她而言又等同畏懼的東西。券


    而尚-保羅站在不遠處,身為色孽惡魔王子的他能感受到芸芸眾生的感情,但維現在沒有對死亡的恐懼,對過去的逃避,隻有一種純粹的,對於生命本身的憂鬱與歎息。


    這讓尚-保羅感到一絲困惑,她不過是一個不安息的死者,為什麽會有這種情緒,如果她還有任何作為人類的道德,那麽她應該為過去數百年所犯下的罪行痛悔,若她放縱於嗜血中,那更會因本能而陷入恐慌。


    但她沒有,她究竟看到了些什麽,尚-保羅不解地望向她,而在非自然的深邃黑暗中,他看到維抬眼,從過去的幻象中擺脫後直視向他,這甚至讓惡魔王子略微一驚,不受控地退後了半步。


    尚-保羅從她的眼神,以及散發出的他可直接感受的情緒中發覺了略微不帶惡意的嘲弄,以及一種讓他憤怒的情感,他曾渴望而又幾乎被他拋棄的東西——同情。


    這完全激怒了惡魔王子,他咆哮著以翼翅扇起巨大的氣流推動著他發起衝鋒,此時傷毒交煎的維沒有能力再完全避開。


    但憤怒顯然不適合色孽的惡魔王子,這讓他的攻勢中缺乏了原本應有的輕敏流暢,因此而顯露出一絲破綻。


    躍起的同時左肘全力猛擊在斬落的巨刃側麵,雖然隻夠讓惡魔王子的攻擊偏移兩寸,但卻給了她一個足夠攻擊的間隙。券


    銳化的爪尖在惡魔王子的胸口前留下一道半指長的輕淺傷口,甚至連惡魔王子那散發熒光的特殊血液都沒有滴落,徒手、右臂未愈合的傷以及被毒素的削弱使得維的攻擊隻能達到這種效果了。


    “愚蠢!”惡魔王子反手一擊將維掀飛出去。


    感覺到自己的脊背撞斷了兩根石在柱才止住勢頭,維摔落在堆積的塵埃與碎石之間,她感覺到身上在剛才的碰撞中新添了十數道劃痕與擦傷,還斷了幾根骨頭,一塊尖銳的碎片刺穿了她的小腿,即使對吸血鬼而言都格外強烈的劇痛從全身襲來。


    但她保持著清醒,聽到惡魔王子對她的嘲諷時即使全身疼痛難忍她也忍不住暗笑了一瞬。


    看著右手指尖沾染的幾滴來自惡魔王子的血液,那些血液仿佛光般逐漸溢散,但沒有像真正的惡魔般迅速從物質世界消失,盡管她現在的魔法力量很微弱,但凍住幾顆血滴還是輕而易舉的。


    劍鋒切裂地麵的聲音向她靠近,維盡力一個翻身避開了軀幹,氣流與裂痕緊貼著她的身體擦過,她感到自己右側的身上一輕,肘上兩寸下的手臂已然被斬斷飛出。


    計劃之內。維這樣想著,躺在原地沒有再多動彈,她現在要節省每一點力氣。券


    周圍的黑暗逐漸散去,或者說匯攏到惡魔王子的軀體上,他輕快地邁步越過殘骸與碎裂的地麵,來到維被斬斷的右臂旁將其拾起,一眼看到了纖細指尖凍結成冰珠的血滴,還閃爍著異樣的粉紫色光點。


    “還想著為別人留下線索,真是感人。”惡魔王子嗤笑道,手掌從凍結的血滴上拂過,那些屬於他的血便迅速化開,仿佛化作一串發光的符文重新回到惡魔王子的軀體中。


    隨手扔下,他緩步靠近到維的身旁,環繞行走的時候帶起的沙沙聲仿佛一條遊走的毒蛇。


    “仔細想想,其實我們之間也沒什麽仇怨不是嗎,而且也不像那個騎士執意要為這座城市而戰,哪怕整個努恩都正在搜捕他,而你也不像那些精致的過分的水蛭一樣需要生存在人群之中,這座城市的存續於否對你沒有多大的意義,既然如此那我們又為什麽要浪費生命相搏殺呢,哪怕我們是永生者?”


    維連偏偏頭看他一眼都沒有。


    “嗯,不屑嗎,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自覺和我遠不是一類人,因為你的內心沒有那麽墮落,但我難道是自願成為這樣嗎,我看起來像是一個說謊者嗎?我帶來的隻是真相,他們是理應被毀滅的。”他此刻的狀態看起來有點瘋瘋癲癲的,“我知道你被那些吸血鬼背叛了,你難道不憎惡那些帶給你傷痛的人類與吸血鬼嗎,難道你不是被迫生存在黑暗之中?為什麽不去粉碎那些禁錮與囚籠,這樣可以找到……可以……”他的語氣變得艱澀而痛苦。


    真是能說呀,今天遇上的敵人都是這麽喋喋不休。維放空心思想著。券


    “這麽說你拒絕了我的邀請?”此時惡魔王子低沉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我有考慮過這回事嗎?沉寂在自己思緒中的維聽到後偏了偏頭看向他,還是一語不發。


    那種近乎憐憫的眼神讓尚-保羅再度憤怒不已,他用收攏的巨劍一擊洞穿了維的腹胸,抬劍挑起將維釘在岩壁上,大片的血液在岩壁上拖出一條猙獰的痕跡,維都有點驚訝她能流出這麽多血。


    她不得不用剩下的左手抓住劍鋒,否則重力的作用下她會被鋒利的惡魔武器給逐漸斬成兩半,而即使不用親眼看也能感覺到體內那些大多時候用不上的內髒在劍下斷裂破碎,一些分不清來源的碎片被血推著湧過食道溢出。


    “你憑什麽憐憫我,你這種連神明都沒有的活死人,你們這些貪食生者的屍體,可悲的是你們,哪怕你擁有再多的美德也改變不了本性,你們……”尚-保羅的話語卡在喉嚨間,從血肉與骨骼的間隙間,他看到了一點露出的心髒,屬於吸血鬼不再跳動的心髒,但卻是淡紅而光滑的,這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心髒,即使不用眼睛去看也能知道他自己千瘡百孔的腐朽內心。


    這一瞬他感受到了痛苦和嫉妒,他抽出劍舉過頭頂,隻要一擊他就能徹底斬殺這個吸血鬼了。


    但僅存的理智讓他想起了自己的未盡之事,他舉劍的手臂顫抖著,想起白天他讓那些混沌信徒們探查了所有在他們勢力之內的地方都沒有發現瑪麗卡後,尚-保羅最終緩緩垂下劍。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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